“其中确有许多不合理之处, 但这是我们至今唯一的线索。”时澈开口,“这些是我们在一处水下深潭发现的。”
“深潭?怕不是底下还沈了些别的什么吧?”吴桐笑了笑,眼神却很冷,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谁写的,但根本就是在愚弄人!”
吴桐清了清嗓子,给他们讲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还是在大都朝时期,虽然中州土地战乱频发, 但奾来镇凭着远遁山中的地理优势, 成功躲过一劫, 也不过从外界偶然误入的流民口中,得知一二外面的乱象。
与世隔绝虽有好处, 却也有坏处,久而久之, 这里也像另外一个小国家,成了当时镇长也是族长, 连老的一言堂。
若是连老为人公允,做事明理便是幸事,可偏偏他子嗣为艰, 接连夭折了几个后, 只有个病歪歪的儿子活了下来。
连老什么山珍药材都花下去了,也不过给自己儿子吊着命,别的没见什么起色, 那病秧子血倒是一口口地吐得利索。
直到一个外乡人的到来改变了这种情况,那是一个很有本事的男人,大概已经四十多岁了, 永远穿着一身黑,用一块黑布蒙着脸。在风吹起的时候, 隐隐看到布巾下他的脸有烧伤痕迹,声音也嘶哑得几乎难以听清。
他教给连老一种方法,说是能治愈连老病歪歪的儿子,过后就带着连老给他的报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谁能相信呢?连老的儿子成日里把药当饭吃也没见好,若是真有能治好的法子,连老还会等到现在?
然后……
连老就开始以重金作为报酬,为自己病怏怏的儿子娶媳妇。
虽然谁都看得出来连老的儿子命不久矣,嫁过去多半是守活寡的,但架不住有些人家认为那些报酬,即使赔个女儿进去也值得。
何况过的也不是苦日子,那可是连家的媳妇!连老这时候找儿媳妇,不就为了给儿子留个后么?若是能让病秧子配合,生下个一儿半女,可就在连家站稳脚跟了!
往后还能帮衬着家里呢!
这样想的不是少数,一时间连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连老来者不拒,在来相看的姑娘里挑了三个身体最好的当他儿媳妇,连样貌家庭都没在意,其中有一个甚至称得上又黑又丑,还有一个家中家徒四壁的。
可是,当所有人都以为连老的儿子连日“操劳”,多半要病上加病了,传出来的消息却成了其中一个姑娘忽然身患重疾,猝死了。
连家的风水不太好啊,虽然代代都是族长,住着全村最好的房子,用着这里最好的东西,可……到底福气不够。
人们还在私下感慨的时候,又一个更惊悚的消息传遍了全村,连家的儿媳妇又出事了,这次是上山给病秧子挖药材的时候,一脚踩空,最后连人都没能找回来。
短短时间内两个出了事,这下大家夥儿就算反应再慢,也品出不对了。
有女孩的娘家人想上门讨个说法,可连家的门都没能进去,最后翻墙进了连家,发现那个传言中的病秧子满面红光,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吃果子,哪里看得出一点生病的模样。
而他最后一个媳妇却脸色发黄,踉踉跄跄地给他端上一盘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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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身体状况,仿佛掉了个个儿。
虽然没有证据,但已经眼见为实的东西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连老到底是用什么邪术,把那三个女孩的健康体格换给了他儿子,难怪当时挑的时候,会只关心身体是否健康。
到第三个儿媳妇也因病去世,连老再也压不住村镇里的流言蜚语,上门闹事也好,窥探方法也罢,还有想替代他们家掌管此地的。
连老干脆不再掩藏,带着已经恢覆健康的儿子与众人见面。
还公布了自己儿子恢覆健康的方法,就是——掠夺气运。
他让儿子夺了三个儿媳妇的气运,成功恢覆了身体,而儿媳却因为气运衰竭,最终早早夭亡。
连老这个做法不可谓不高明。
他成功让众人纷纷扰扰的争论声歇了下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似乎不太相信,可连老儿子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又不由得他们不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那样的病秧子都能治好,看来是真有效果啊!”
“命都能夺来,那别的东西……”
连老望着面前窃窃私语的众人,眼神中似乎带着怜悯,又似乎带着悲哀:“你们想走出这里,想要财产丶官位,甚至更大的东西……只要付得起代价,就什么都能得到。”
这下,不仅是镇里有孩子生病的人心动了,几乎大多数人都跃跃欲试,只不过不敢第一个尝试罢了。
而唯一瑟瑟发抖的,只有那些家境一般的女子,若还不得父母欢心,真把她们换给别人夺了运去,不是和家里围栏中养的鸡鸭没什么两样吗?
之后的日子,镇中一片黑暗。
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还有些就像换亲一样,你家的交给我家,我家的去到你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这次不是为了成家,而是为了让自家后代更上一层楼。
甚至还有更过分的。
镇里有个老人,年轻时只知吃喝嫖赌,到老来身体亏空,家里财产也早已移交到孩子们手中,老人想活着,自然不可能和那些年轻人一样掠夺气运。
可是,那老人竟然把坏主意打到了自己家人身上。
某一日,周围邻居忽然发现,久不出门的老头精神矍烁,正在附近溜达,而他家里却传出格外刺鼻的臭味。
念着那家老太和孩子们人都不错,邻居鼓起勇气进门一探究竟,发现了四具躺得整整齐齐的尸身,脖子上都有深深的勒痕。
正是老头的妻子和孩子们。
老头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又打不过年轻力壮的孩子,给全家人下了迷-药,趁着睡梦中,把他们都勒死。
这件惨案实在太大,都说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这老头堪堪半脚入棺材的人,竟然会为了自己,害死自己老伴和孩子呢?
可也有人从中受到启发,若没有外面女子嫁进门,自己家里不也可以……
又发生几次类似的事件后,还不等人们感慨,一开始用这种方法的老头,竟然无故当众猝死。
他的脖颈上,还有一圈泛着青紫的手印。
明明当时人在大街上,周围也没人与他有冲突动粗,可就是这样被勒死了。
人们都说是他家人不甘,前来报覆。
而后不仅是他,所有用过这个法子的人,包括连老的儿子,都或死或伤,连老的儿子更是得了癔症,每每夜晚就会手舞足蹈地哭喊,仿佛在驱赶什么,不让它们靠近自己。
镇里几位说得上话的,赶紧商讨对策。
最终定下镇内不得再自相残杀,若需换命夺命,需到镇外寻人。
这样镇内的离奇死亡才终於暂时停歇。
此时恰逢乱世,到外面寻些活不下去的人倒也不是难事,可做多了周遭又有传言,说这处山林危险,多有人员失踪。
就凭着外面的混乱,镇中有一位大户,为了自己儿子,夺了数十人的气运於一身,最后那个年轻人出了山,听说打仗神勇无比,最后被封为大将军。
多年后,这位大将军衣锦还乡。
而这件事也让这个山中小镇夺人气运之事越发兴盛,又有大将军庇护,任周遭几个村镇十室九空,也楞是没人翻出天去。
他们甚至还为夺运之事做了个漂亮的托词,只说是给那些死去之人一个安身之地,活人给予香火,死者给予庇佑,两相适宜。
可等乱世过去后,大都朝不覆存在。
又哪里有这么多死去的人呢?
不过双手染血,自欺欺人罢了。
镇边山林中埋藏的尸首越来越多,与气运一同哺到镇上的,还有被害后众多尸首的怨念和阴气。
镇上的人再次出现各种奇怪的症状。
已经继承连老位子的连老儿子,新任镇长,众人都叫他连四爷。
连四爷这条命本就因为气运换命之术才得以保全,后来又多有研究,得一个外来的黑袍神秘人指点,对风水相看阵法之说都了解不少。
弄清楚镇上发生的事情以后,连四爷当机立断,决定将原本埋在镇边山坡上的坟墓都重新开启。
只在原山坡上留一件墓主人随身携带之物,作为连接墓主人气运与镇子的桥梁,而那些人的尸身,通通被丢进了那片山脉中最危险的高山中。
连四爷又在镇外布下阵法,阻挡了从山中涌来的阴气。
太多的尸体,连带着那些人原本的期盼,本想好生过日子的人,以为自己找到了容身之地的人,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怀抱着希望的人……都被镇中民众诱骗进来杀死,只为了自身多一丝福气。
可他们却不知道,那座容易迷路,瘴气多的危险高山,竟是上古禁地,尸山所在。
被丢进了尸山的尸首,长年累月间,竟然慢慢从其中催生了一个开了灵智的僵尸。
可僵尸本就是邪物,不得天地钟爱,在出生的一瞬间就引来雷劫,要将这种天地邪恶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一直以来守护尸山,也是镇压尸山阴气的灵树菩提却一直在山上冷眼旁观山下镇中发生的事情。
人心险恶,欲壑难填,自私自利。
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让灵树菩提觉得山下的人,远远比山上的鬼更可怕。
也许是出於一时激愤,也许是心中不忍,又或者只是岁月漫漫,寂寞了而已。
灵树菩提最终护佑了这个刚刚从自己领地诞生的僵尸,替她挡了足以杀死刚刚成型僵尸的雷劫。
“那……吴老师你说要找的朋友……”白鹄立忽然瞪大眼睛,想起时澈提到自己地图上画的,山顶的那棵树。
吴桐微微一笑,仰头往山上望去,眼神带着悠远的怀念。
“我是被凤选走的梧桐树,他是被佛带走的菩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