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寻找菩提所在, 自然得往山顶去,菩提本体就在山顶。
可怎么去山顶却成了个问题。
之前白鹄立和时澈只走到过半山腰,现在有吴桐领路, 走得就更快了。
可他们依然只走到了半山腰,就开始来回打转,走来走去,分明看到前方就是树木陡然稀少的更高处, 可依然只能在森林中转悠。
白鹄立第一个闹起了脾气, 知道了周围的树都是尸体所化, 何况多数还是女尸,为显尊重, 白鹄立不敢往树上靠,就赖在时澈身边, 哼哼唧唧道:“吴头儿,你这认路不行啊, 天都快黑了,还在原地打转呢。”
时澈伸手接住白鹄立往下滑的身体,伸手就触及一片柔软热乎乎的感觉, 倒是和白鹄立看着清瘦的样子不太相符。
白鹄立才不管时澈怎么想, 他仰头看看天,指着从树林叶片缝隙中透出的昏暗天光,道:“你看!天真黑了!”
吴桐也着急, 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来的时候路也没这么难走, 恐怕现在这些树在无形间已经形成迷阵了。”
白鹄立怀疑地瞥向他:“不会……人家根本不欢迎你吧?”
“怎么可能!”吴桐涨红着脸,配上他这个年纪, 显得有点可怜,“我们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他怎么可能不欢迎我?!”
白鹄立什么都没说,只是指了指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树林出口。
时澈尝试地问:“不然……我们暴力破阵?”
“暴力破阵万一伤到菩提怎么办?我们……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我一定能找到路!”吴桐梗着脖子道。
到底是对白鹄立逃课万千,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吴桐老师,白鹄立也投桃报李,不再纠缠於这个问题。
一行人在山中森林安顿下,吴桐留下一句他去森林里看看,就离开了。
时澈收拾自己带来的背包中的东西,问白鹄立:“你这老师不是普通人吧?”
白鹄立是三个人中最自在的一个,他拆开一包巧克力豆,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又取出一颗塞到时澈嘴里,吃着巧克力豆含糊又理直气壮道:“他本来就不是人啊!”
时澈猛然呛住:“咳咳咳……”
“那么惊讶做什么?”白鹄立拍了拍时澈的背,状似无所谓,又偷偷盯着时澈的脸:“他刚刚都说了,是梧桐树嘛,何况如果是正常人,还可能亲自经历七百年前的事吗?”
“那岂不是妖?”时澈包里的自热小火锅分装好,倒入水,“……你本来就知道?”
“知道的不多吧……”白鹄立观察时澈的表情,可时澈一直低着头。
时澈把开始冒热气的碗放到白鹄立手中,才重新准备自己的那份,“也是,你家里定是特殊,这才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玄门之事。”
“阿澈不也是吗?”白鹄立歪着头问:“难道你对这些有偏见?”
时澈这回沈默了会儿,才道:“如果我说,我看到自己无数次,无论走怎样不同的路,都会因为一只妖兽被杀死,你信吗?”
“……”白鹄立心口一紧,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什么?!”
时澈垂眸,低声道:“你在‘等你相爱’学校时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能看到一些未来的情况,不仅是别人,我自己的也能略知一二。”
“因为一些不知道的缘由,我失去过一段记忆。过后我就经常做梦,梦里有个绿眼丶浑身鳞片的巨大怪物,在和一个人打斗,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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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鹄立脸色微变,但没有说话,只继续听着。
时澈双眼看着前方,似乎在回忆:“梦里我似乎很着急,想保护那个人,可最后那妖兽总会……”
“你们……都已经吃上了?”吴桐回来了,惊讶地大喊出声。
时澈一怔,看向吴桐。
吴桐一手提着只野兔,一手抱着一捧干柴,精神抖擞的样子,根本不像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在山里。
吴桐几步走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面前放着,正冒着热气的自热小火锅:“你们……你们这是吃的什么?”
白鹄立擡起头,无辜道:“自热小火锅啊,出门在外带着方便。”
“这玩意儿居然不用生火?”吴桐看着很新奇,但随即把自己抱着的柴火放下,取出一部分堆做一堆,熟练地升起火:“不过天黑了,虽然在尸山没有野兽,很安全,但还是生个火,看着亮堂些。”
白鹄立:“……”
时澈:“……”
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天空也变成只剩带着一点点光的深蓝色,吴桐升起火堆,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身边明亮了许多。
一回头,就看到白鹄立指间夹了一张符纸,符纸散发着明亮的光。
而时澈在旁边提着一个银色的圆筒状东西,那东西前端发光,面前的地上都照亮了一大片。
吴桐决定挑自己知道的说,一本正经严肃道:“白小狐同学,你是不是有些败家了?这么好的照明符,你就在这用?”
白鹄立手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下,又掏出四五张照明符递过去,眨巴眼问吴桐:“师兄教我做功课,我随手画来交差的。”
吴桐:“……”
吴桐又转向时澈,这个人类既然跟着白鹄立,身上又有这么重的羁绊,灵气也十分清澈。
於是吴桐露出个长辈的微笑,问时澈道:“小友拿的这又是什么?”
时澈望了望自己手中的手电筒,莫名其妙:“吴老师,这只是手电筒而已。”
说着,想起吴桐并非真正人类,补充道:“照明用的……现代化产品。”
三人在树林中,仿佛三个不同时代的人交汇。
“挺香啊,你们的东西是不是好了?”吴桐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不要试试我的烤野兔,保证你们没吃过!”
“好啊好啊!听说这可是吴老师的拿手好菜!”白鹄立捧场。
时澈也点点头,心中却奇怪,他最开始醒来时,也去医院看过医生,包括反覆做的这些梦,他也问了医生。
可最终结果就像现在一样,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说不完,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说出。
在时澈没注意到的地方,白鹄立默默注意着时澈的神情,眼神幽暗。
妄念……果然还没放弃时澈。
三人吃过晚饭,吴桐的手艺不愧是传说中的拿手好菜,的确美味。
而时澈自带的自热小火锅也广受好评,白鹄立什么都没带,两边吃吃就吃撑了,仰躺着拍着肚子,眯起眼睛,笑得一脸满足。
饭后,三人坐在火堆前取暖,吴桐在邻近四个方位的树梢上挂了平安符,做了个简单的法阵,便各自休息了。
第二日清晨,朝阳划破树叶间隙时,三人又出发了,这一次在前方带路的是白鹄立。
只见白鹄立拔下一根头发,扬手一扔,明明上一刻还是漆黑的头发,下一秒就在朝阳中带着金光,往前“嗖”地飞了出去。
吴桐还不信,像所有固执的老年人一样,唠唠叨叨着说:“你们都没来过,哪里能知道路?我来这里看老朋友多少次了,肯定只是记错了,才一时找不到。”
白鹄立一边安抚着,一边四下查看:“反正一时也找不到路,吴老师,你就跟着我走走,只当散步了。”
果然,跟着白鹄立七拐八拐的没多久,前面豁然开朗,茂密的树林都在身后,前面是一片空旷的草地。
竟然真被他们走出了这片森林。
“没道理啊……”吴桐还是困惑,想不通怎么会是来过多次的自己找不到路,而白鹄立却轻轻松松找到了出口。
“吴老师,一会儿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白鹄立看着前方开阔的草地,顺着这片草地走到尽头,就是吴老师的朋友,也是那个传说中的菩提。
白鹄立就只看着前方的路,却没有迈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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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看向白鹄立。
他想问白鹄立是什么意思,但其实,他内心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在他走不出去那片森林的时候。
“走吧。”吴桐第一个踏出森林,背影落在白鹄立和时澈眼中,竟然显得有些微微佝偻。
他是凤选择的梧桐树,凤凰涅盘,天地同生,他也本不应该有任何老态。
可是此时,他在白鹄立眼中,不过是个普通为朋友忧心的老年人。
白鹄立虽然什么都还没看到,但心中已经隐约有了预感。恐怕是菩提出了什么大事,而这件事情菩提不希望吴桐知道,所以才用迷阵把吴桐挡在外面。
甚至这个迷阵只针对吴桐一人。
当然,菩提肯定出事了。
否则吴桐又怎会感应到菩提的危机,千里迢迢赶过来呢?
白鹄立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拉着时澈的胳膊走出去。
去看看吴桐老师念念不忘的朋友,这个传说中被佛选择的菩提子吧!
“菩提……菩提!你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没有树的半山腰再往上走没有多少路,一棵繁茂的大树就出现在他们眼前,枝叶亭亭如盖,哪怕在这么寒冷的冬天,依然苍翠,孤独的在山顶,挺立在天地之间。
“菩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吴桐惊讶的声音传来,带着万分痛心。
走得更近了,白鹄立擡眼望去。
苍翠的孤独大树,向着他们的这一边茂盛而坚-挺,只微微转过另一边……
像被什么锋利的利器竖着砍去一半,整整齐齐。
这样郁郁葱葱的菩提树,只是假象。
因为,这棵树只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