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时澈就拿着吴春山给的地址,前往那户出事的人家。
小区很大,时澈差点在园林一样的环廊中迷路, 远远看去就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树丛,回廊上的窗户还精雕细琢成各种不同的花样,端得是一片高端精致风。
是苏城出了名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是出了名贵得发指的房子。
“5号……”时澈喃喃自语, 在花园一样的小区里兜兜转转, 终於转到一栋院子前, 一擡头,铁艺门牌上写了个花体字的“2”。
“……”刚刚看到的那栋还是4, 现在转到2号去了,怕不是越走越远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找谁?”脆生生的童声响起。
时澈低头, 2号院子的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袍子,在临近春节的时间显得十分喜气, 上面还用金线绣了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衣领处纯白色的毛毛把这张格外明艳的脸衬出几分柔软稚气,活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童。
时澈楞了一下, 蹲下身,向男孩温声道:“是5号的户主邀请我过来,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你知道5号房子在哪里吗?”
“5号。”男孩想了想,踮起脚, 往树林后面露出一点红色屋顶的房子一指,道:“是那一家。”
“谢谢你。”时澈见着这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笑了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过去,“作为答谢,这个给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小男孩似乎并不领情,仰着脖子,满脸严肃的样子,可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糖果。
时澈手中放着一块用漂亮的青色糖纸包起的糖果,还是当初白鹄立随口说起自己喜欢吃这个口味,时澈就私下买了一罐,每次出门都会神使鬼差地在自己身上放上两块。
似乎这样在白鹄立再提起的时候,他就能拿出来。
不过现在……
时澈笑笑,还是把糖塞在小男孩手中,摸了把小男孩的头发,在他一脸不可置信中,向他指路的方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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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模样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一样,端得一副小绅士的派头,结果还是个看到糖果走不动路的小孩子啊……
时澈没想太多,只向着5号别墅走去。
“咔哒——”随着一声关门声,2号别墅又出来一个人。
如果时澈还在这里,肯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和那些妖物一起坐在地铁中的人类,唯一的一个人类。
“师尊,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出发吗?”陆景焕问:“今年过年我们去玄虚山不带师弟吗?留他一个人在这?”
“白鹄立他今年有别的事。”鎏云随口回答,眼神还定定地望着时澈的方向。
“师尊,怎么了?”陆景焕上前两步,俯身抱起鎏云,见鎏云还看着时澈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鎏云还在震惊,满心都是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竟然敢摸本尊尊贵的头顶冠羽,话出口却成了:“那是个人类。”
鎏云擡起手,遥遥指了指时澈的方向。
陆景焕检查完门口的封印,把钥匙收好,“嗯”了一声。
“他身上有妖族的气息。”鎏云皱着眉,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困惑,又补充道:“也不对,是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涅盘之凤眼中的奇怪……
陆景焕已经去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顺着鎏云的视线向时澈看去,慢慢皱起了眉。
鎏云伸手抱着陆景焕的脖子,软乎乎的身体靠在自家徒弟身上,声音轻软:“景焕,那个人……已经死了吧?”
等时澈终於到5号别墅的富商家时,吴春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时澈按亮手机,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时澈解释道:“这里有点难找。”
“我就说来接你一起过来。”吴春山先走出来,果然和他声音一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和手上也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皱纹,只是精神气还挺好,只是似乎被烦恼所困,眉头一直皱着。
接着,吴春山就向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介绍道:“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时大师,别看他年轻,可有大本事呢!”
中年男人脸色发白,唇色也泛着灰,精神很差,似乎精气都被榨干了,连挺着啤酒肚的腰都微微佝偻着,似乎异常疲惫,但衣服穿得很讲究,哪怕在家的休闲服,都是名牌。
只是现在这个中年人显得比吴春山还苍老,带着点行将就木的感觉。
的确遇上麻烦了。
时澈仔细看了一圈。
这中年男人大概就是吴春山说的富商了,他虽然状态很差,但好在身上没有意味着死亡来临的黑气,看来事情还没像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是这样的。”富商看到时澈的时候,眼神中光都黯淡了几分,似乎没想到吴春山口中的时大师竟然这么年轻,连带着希望都破灭了:“自从家里出现怪事以后,我也找了一些人来看过,但是都没有效果……”
时澈也看出了富商对自己的不信任:“别人有没有效果暂且不论,但现在你的情况还没那么糟……难道你已经打算等死了吗?”
富商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看时澈的眼神带了点小心翼翼:“你说……我遇到的事情,还有得救?”
一副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富商神情有些激动:“你丶你不骗我?”
时澈没有正面回答:“先说说什么事吧。”
吴春山当先带着时澈进了屋子,反倒比富商这个户主还熟悉的样子,只是富商也没这个心思,反而在门口一脸犹豫,不敢进屋的模样。
可进去没多久,时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时澈站在宽敞的客厅中,四下望了望,问富商:“这么大的房子,里面就住了你一个人?”
富商脸色有些难看:“本来也不是我一个人,我全家都住在这里,但是自从开始发生一些怪事,我老婆孩子就都搬走了。”
“什么怪事?”时澈又问:“那你怎么没搬走?”
既然可以选择搬走,他为什么一定要独守在这个明知道有问题的地方呢?
富商本就难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知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抖着嘴唇道:“就在我全家搬离这里的那天晚上,路上出了车祸……我丶我儿子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呢!”
富商的声音更惊恐了:“他都在医院了,还能听到那些声音!可是只要我回来,他就能安稳休息……后来有次我老婆和我轮换了陪护,当天晚上我们全家就又都能听到那见鬼的歌声了,这房子离不得人,只有我留在这里,那些东西才不会去找我老婆和儿子,所以丶所以我只能回来了……”
吴春山在旁补充道:“孩子腿骨折了,没有生命危险。”
时澈脸色也变了,“具体怎么回事,说说看。”
这是为了保护家人自愿留下来的了,倒是可敬。
富商走到挂在客厅中央位置的一幅画前,敲了敲画框,道:“事情是从我在画展买回这幅画开始的,而这幅画就是吴春山大师画的。”
吴春山赶紧道:“我在家创作出这幅画的时候绝对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在画展之前,还在地下室摆了好几个月,都没有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富商继续道:“原本我也没想过是画的问题,最开始是我老婆总说半夜听到有人在唱歌,唱得还是她听不懂的方言歌,我最早以为是她心理作用,可是后来连我儿子丶我家的帮佣都听到了。我又以为是小区里哪户人家不注意,可是找了物业也好,问了周围邻居也罢,都没人听到过歌声。”
歌声只有他家才能听到。
富商通宵不睡,终於也在半夜听到了那个诡异的歌声。
似乎是哭,似乎在叫,是女人吊着嗓子不知道在唱什么。
夜夜家里都回荡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诡异歌声,吓得他家的帮佣说什么都不干了,而他老婆和孩子也在歌声中神经衰弱,甚至后面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富商觉得这背后捣鬼的人一定得抓出来,否则他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可是经过几个晚上的蹲守,他在家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外面比里面还安静一些,而屋里还是在深夜十一点半,准时传出那种听不懂的歌声。
他终於确认,这个歌声不是从哪里传进他家的,而是从他家传出的。
也许他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还是大着胆子每天晚上在家里寻找声音的源头。
终於,一次找累了,他坐在客厅中发呆。
忽然发现客厅中新挂的那幅画和买来时不太一样了。
如果他没记错,那幅画他在画展中看到的时候就是一副山水油画,景色优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脉,近处炊烟袅袅的村庄隐没在绿意中。最近的地方是一棵苍翠古树,遮天蔽日的树冠亭亭如盖,阳光撒下,破开树叶罅隙,漏下的光都能看到条条轨迹。
当时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一起去画展的儿子也喜欢,就拍了下来。
可现在,画中的景色变了。
现在是午夜,外面已经天黑,而画中似乎也同样来到了夜晚。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淹没在一片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村庄也只能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一些房屋的轮廓。
只有近处的那棵大树,还清晰可见,能看清的原因,是因为那棵大树下点燃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围着许多人,似乎就是那些村庄里的人,他们手舞足蹈的在庆祝什么,或者举行什么仪式。
富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楞楞地看着那张画,坐在客厅的沙发中,一晚上一动不动。
随着清晨的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这幅画也忙碌了一晚后重新归於平静。
还是他在画展中买来时那样,层层叠叠的远山,炊烟袅袅的村庄,和那棵静谧的大树。
看了一晚上都没动弹过的富商却知道,在一切结束的时候,这棵大树枝干上,吊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