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直到疼痛从心窝传遍了四肢百骸, 乃至每根指节和发丝都仿佛在微微战栗,魔女先是不可置信的惊愕,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火冒三丈站起来就是一脚直接把洛夕瑶连人带剑踹下了王座前的台阶!
洛夕瑶提前使了点儿劲,顺势退开十米远,恰好被赶上两步的薛沈舟接住。薛沈舟虚虚地扶着她的肩, 对魔女不悦道:“你答应了我不会伤她。”
“不是, 你他妈瞎吗?”魔女闻言更愤怒了,指着自己胸前那个血洞说, “到底是谁伤谁?”
薛沈舟无视了魔女的愤怒, 低头检查洛夕瑶身上有没有伤痕, 温声询问:“踢到哪里了?”洛夕瑶没答,只是冷淡地盯着他看,薛沈舟知道她在等一个解释, 又自顾自地说:“嗯,没事就好。”
魔女:“……”
殿外的铃杏才刚拉着司见月蹲下, 尾随薛沈舟而来正准备听墙角,结果还什么都没听见,就看到两人被魔女打了出来,同时被无数魔修奉命追砍。
“怎么了这是?”铃杏一脸懵逼,楞楞地看着那些魔修冲了过来, 其中有个突然停在了他们面前。
大眼瞪小眼。
铃杏看着那魔修, 魔修也看着她。
司见月也慢半拍似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乖巧地蹲在她旁边, 悄声说:“你们认识?”
那魔修回神才发现,这俩鬼鬼祟祟的身上并没有同类气息, 竟是凡人,当即大叫起来道:“这里还有两个混进来的仙门同夥!抓住他们!”
铃杏低骂一声,拉起司见月就跑。
魔域的地势四面环林,像鬼打墙的迷宫,不见天日,夜幕永垂。铃杏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迷宫里打转,前跟丢了薛沈舟,后甩远了魔族的追兵,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出口,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其实司见月到了魔域就像到了自己家,他完全知道该怎么走,但他就是喜欢跟着铃杏乱转。他不能表现出熟悉的模样,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很久没来过魔域了,有些机关陷阱也不太记得,想起要提醒铃杏时,她已经一脚踏空。
铃杏不知踩中了什么,乱七八糟地摔进了一个深坑,头在土壁上磕碰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司见月往下探头,她连忙摆手道:“你别……”还没来得及制止,又生硬变调地改了口,“你别跳!!——”
司见月利落地翻身跳了下来。
他说:“晚了。”
“……”
铃杏顿时怒了:“我走错了路,你跟着下来做什么!你难道不应该找点东西救我上去吗?”
司见月被她凶了一顿,有点委屈,伸手用袖子在铃杏额角磕到的地方揉了揉:“忘了,我想你不会走错路的,只是你要走的路比较坎坷而已。”
铃杏噎住,恼火烧得脸都发烫,她不自然地捏了下耳垂,还是很不高兴道:“现在好了,我们都要等死了,人生地不熟的谁来救我们出去?”
司见月眉眼弯弯,笑道:“你怕死?”
铃杏瞪他一眼:“你不怕?”
司见月摇头:“跟你一起,不怕。”
“……你少来,别开玩笑。”铃杏表达娇羞的方式是用力给了他一拳,司见月不躲不避地受了,低低轻哼,然后严重怀疑自己可能有根肋骨裂开了。
铃杏观察了下这个深坑,洞口不大,感觉像倒斗的那种通道,掉进来后反而宽敞许多。铃杏摸着土壁绕了一圈,居然是平整的,阴气很重,让她联想到古时的人陪葬会挖好合适的土坑,进入后把洞口封填,备上少量的粮食和水,吃完了就等死。
这里的光线太暗了,连月光都借不到,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铃杏把手摊开,怼了下司见月。
司见月想也不想就牵住了她。
铃杏啧了一声,把手抽了出去,顺带打了下他的手背道:“我要的是火折子,小师弟!”
司见月委委屈屈地:“哦。”这才慢吞吞地从腰侧找出火折子给她,铃杏哗地吹着了,转身朝方才摸到的桌案走去,果然找到了烛台,顺手点燃。
这方黑暗的空间被瞬间照亮,人处於未知的地方时总会把它想象得无限大,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想象的宽敞,约莫一个普通房间大小。布置的也很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个衣柜。
在黑暗且陌生的环境里,光源就是唯一的安全感,铃杏把安全感——也就是烛台郑重其事地交到司见月手中,使唤他道:“举着,别离我太远。”
司见月说:“好。”
他随意瞥了眼此处,确实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小避难所罢了,早年魔族经常遇到围剿,就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到地下,等到安全了再出来。
但看铃杏如临大敌的样子,司见月料定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头绪,於是心安理得地闭上嘴巴。
反正他不急着出去。
铃杏检查了桌子,很破旧;又检查了床,嗯感觉经不起太大的动作摇晃;最后来到衣柜前,下意识地双手握住柜柄一拉,结果死活都拉不动。
“假的?”铃杏上脚拉,还是拉不动。
铃杏是个暴脾气,事不过三,两下子拉不动她就不耐烦了。司见月启唇刚想说话,可她已经一个蓄力用肩膀撞了过去,柜门直接被她撞开,里头竟是另一个房间,她刹不住轰隆咣当一路撞了进去。
司见月默默垂眸,一言难尽地看着摔了个狗啃泥的铃杏,突然有些胃疼:“……”
“妈的。”铃杏爬起来,“谁家门往里开!”
这个房间跟刚刚那个差不多,墙角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蛛网,躺了只巴掌大的黑蜘蛛,面对不速之客它显然很淡定,阴暗地爬进了角落。房内堆积着很多物资,放眼望去,都是瓶瓶罐罐的应急药类。
铃杏看两眼就放了回去,手上忽而停顿,拎出某个奇奇怪怪的瓶子,一字一顿地念道:“与道侣双修必备良药,补肾壮阳,一粒即可龙擡头……”
司见月没等她念完就一把夺走,像是懊恼没及时拦住她,蹙着眉道:“假的,不要乱看。”
铃杏擡手去够,“给我看看嘛。”
司见月举得高高的,非不让她拿,铃杏好几次撞到他胸口,他太瘦了,骨头硬邦邦的,撞得她鼻尖生疼,她便恼得去揪他的耳朵,掐他的腰。
司见月被掐疼了,还是坚持,红着耳根边痛哼边把她挡开道:“污言秽语,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两人僵在原地,细听好像是洛夕瑶的声音。她似乎在与什么人争吵。
“你明知我最厌恶什么,可你非要去做!为何要把凶冥天命尺交给魔族,为何要重蹈覆辙,你知不知道魔棺打开将意味着什么!我如何保你!”
薛沈舟说:“我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无法解释魔棺并没有因此打开,但这是未来的事情。
魔女很快就会被杀死陷入沈睡,魔域一蹶不振数百年,在仙盟的多次商讨过后,凶冥天命尺将在日后由问剑宗镇守。但这些薛沈舟都不能说,因为他在结局既定的回溯之境里,必须遵循原有轨迹。
原身为救师父偷了凶冥天命尺,只身闯魔域把她带走,然而回到飞云宗后,迎来的是一场死刑。
洛夕瑶想等的不是又一场死刑,她早就决定了要孤注一掷,用性命以换得魔女短暂的沈睡,把林耀阳永远钉刻在地底,送他轮回转世。然而这一切都被薛沈舟的擅作主张给打破了,她不但没能彻底弄死魔女,还要回去飞云宗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
“可是你考虑过我吗?”薛沈舟难过地望着她轻声开口,“你把我当作精神寄托,就好像林耀阳还没死去一样,你自责亏欠他良多,可是我呢?”
洛夕瑶哑然道:“我……”
“你总是骗我,在你眼里我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是我自己。但无论被你骗多少回,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可是我也会生气,我也会难过,我不想再做别人的影子了。”薛沈舟说着步步紧逼,朝她越走越近,声音也低落下去,意味不明。
洛夕瑶退了没几步,忽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后坠去,下意识地拽住了薛沈舟的手。
薛沈舟话到一半,“嗯?”
与此同时的地下室内,只听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落地摔砸声,带起尘土飞扬,随之灌进来的气流把烛台的火都吹熄了,再次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中,铃杏与司见月对视一眼,紧接着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柜门关严实了,然后死死抵住。
落地前薛沈舟及时调换了姿势,以自己的背做缓冲垫在下面,一口血气涌上喉间,他没忍住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了几声,胸腔都剧烈震颤起来。
洛夕瑶赶忙爬起,道:“没事吧?”
“……还好。”薛沈舟被扶起来,把喉间血气咽了下去,摸了下怀里的玉佩,还好,没有掉出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洛夕瑶忽而想起他刚刚那番话,又沈默了,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故意跳过了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烛台被铃杏他们带走了,薛沈舟就算有火折子也没用,就这么干拿着,勉强照明。
看清了房内布置后,和铃杏一样,洛夕瑶伸手去拉柜门,没拉动。铃杏感觉到柜门的压力,心中安慰了许多,只要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蠢就好。
但洛夕瑶思维比她灵活点,一下没拉动,转而往里推,吓得铃杏用力抵死,又忙扯了下司见月。
司见月收到求助,一手抵着门,恰好按在了铃杏头顶,居高临下地低眼看着铃杏,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把她圈在了怀里,俗话说就是“壁咚”。
铃杏:“……”
铃杏擡腿轻踢了他一下。
司见月对此不动如山,变本加厉地另外一只手也抵了上去,俯首吻在铃杏的眉眼,亲她的脸。
铃杏腾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