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这年的雪融得很早,春天也伴着暖意来了。
高中课业紧,加上今年年过得早,开学正赶上最冷的时候,孟从雪穿上了羽绒服,围巾也环了两圈,才堪堪觉得下了车不至于打抖。
开学第一天她特地提前到了学校,热水器的水才烧到了80度。孟从雪在旁边轻轻跺着脚,左右看空荡的楼道,感觉这样似乎能让身子热乎一点,又好像这样热水就能烧得快一点。等水烧开,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两只小巧的热水袋,一只粉的,一只蓝的,灌满后小心揣进怀里,小步往教室里跑。
却不想教室里已经来了两个人,孟从雪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状若无意地路过了韩魄的座位,趁他们从包里掏书的功夫,迅速地将蓝色那只丢进了韩魄的桌兜里。
同学三三两两地进了教室,孟从雪的心跟着起了又落,终于在教室满了一半的时候,韩魄进来了。
孟从雪的头立刻迅速低了下去,努力把目光留在书本上。可她把第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什么也没看进去,孟从雪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用馀光去瞄韩魄的脸。
韩魄此时正在看她,两人的目光撞上的一瞬间,吓得孟从雪猛地把头撇了回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仿佛做贼心虚。她鼓着嘴又看了回去,发现韩魄仍在看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自己做的孽还得自己来背,孟从雪脸上的红晕直到上第一节课都还没完全消下去。前桌回头的时候好奇地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太冷了吗?”
孟从雪支吾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全是韩魄的笑容。
中午,孟从雪吃过饭后独自跑到了小树林,冬日的暖阳挂在正空,怀里抱着刚又重新灌过了的热水袋。孟从雪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低着头泄愤似的踩地上的碎雪。
一个转头,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孟从雪擡起头,才发现韩魄穿得并不多。他站在自己眼前,显得单薄又清瘦。里头应该只穿了一件毛衣,外头的校服外套根本就不能御寒,和裹得十分厚实的自己比起来,他在冷风中就像□□着一样,脸上带着点真正冻得发刺的红。
孟从雪既心疼又难过,小声问道:“你怎么穿那么少?”
韩魄却没回答这个问题,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两只发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甚至微微沁出了汗。他一整个上午都揣着那只热水袋。
韩魄笑着说:“谢谢。”
孟从雪又惊又羞,心疼和喜悦全都复杂地混在心里头,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嘴硬道:“谢什么啊?”
“不是你送的?”韩魄从兜里掏出那只蓝色的热水袋,“那我丢了。”
“你敢!”孟从雪娇斥了一声,发现韩魄眼里全是笑意,顿时就蔫了气,撇过头不看他。
韩魄也不再说什么,两人手紧紧扣在一起,良久才松开。
二月一过,天气就开始转暖了。春天将至,孟从雪的生日也快了。
往年,孟向明都会为她在酒店办一个小生日会,邀请和她关系好的朋友同学来参加,热热闹闹地为她庆贺生日。今年孟从雪不再敢这么高调,邀请黎静的时候都像做贼一样,把她拉到教室角落小声嘀咕。
黎静好奇问道:“今年你生日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难道有什么特别安排?”
孟从雪不便说明,含糊道,“总之你千万别和别人说,我就只邀请了你们几个。”
黎静深有被当成闺蜜的荣耀感,拍了拍胸脯:“你放心!保证谁也不知道!”
孟从雪和孟向明也有另一套说辞,她对爸爸撒娇说今年高二了,学业很紧,不想再大张旗鼓宴请同学了。
孟向明摸了摸她的头,直夸女儿懂事,还说生日红包给她翻个倍。
孟从雪这才放下心来,回房关上门,躺在床上专心苦恼别的。
她不想让韩魄太难堪。
她想得很简单,只要韩魄不知道她的生日,就不会为了回礼这样的问题苦恼了。
只不过……生日这样的特别的日子,她其实很想和韩魄一起过,就两个人。
少女酸涩的情思全都在这一刻缠成一团,孟从雪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无比低调地过了今年的生日,孟从雪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心里盘算着周末找什么借口约韩魄出来。生日不能明着让他陪,但总归是想在一起待着的。
虽然去图书馆很好,学习陪伴两不误,但毕竟是代表着特殊的日子,坐着光看书什么也不干,她心有不甘。再看一次电影吧,那天碰巧抽中了奖,送的票才让韩魄没有心理负担,要是自己说买了票想看,韩魄会不会愿意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看的电影?
孟从雪正发呆,韩魄突然递过来一本笔记:“你上次要借的数学笔记。”
上次?数学笔记?孟从雪一头雾水地看着韩魄走远的身影,随手翻开了笔记,里面正夹着一张字迹工整的便签纸。
周末一起去踏青吧。
心想事成!
孟从雪将便签纸抽出来夹进书里,满心欢喜地开始想那天要穿什么。前桌转过头来羡慕道:“韩魄的数学笔记,你看完了能借我也看看吗?”
孟从雪把自己的笔记丢给他:“你看我的吧,也差不多。”
前桌:“……”
三月底正是早春,学校里的樱花都打了花骨朵。孟从雪换了好几套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这才出了房门。
“今天去哪儿玩,穿得真好看。”今天上午孟向明正巧在家,笑着看向孟从雪。
孟从雪害羞地笑了笑:“唔……和同学去逛街。”
孟向明低头看报纸:“哦,喜欢什么就买,钱不够就和爸爸说。”
“知道了……那我走啦!”
孟从雪同孟向明道别后,迅速地奔向和韩魄约定好的地方。
韩魄说要来接她,约定的地方并不远,孟从雪到的时候韩魄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扶着一辆自行车,单手插兜,正望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身量笔挺,看上去像一棵青松。看到孟从雪来了,露出了一个笑容。
孟从雪曾经打趣过他笑得好看,让他多笑笑,现在却觉得是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脚,他一笑起来,她的心就咚咚跳,脸也忍不住发烫,太犯规了!
孟从雪刚走过来,就发现他从自行车的车筐里取出了一个粉色的花环,定睛一看,正是四中的樱花。韩魄挑得很仔细,多是含羞初绽的新蕊,三两朵开得正盛,夹着几个小巧玲珑的花苞,粉白衬映,仿佛满怀少女心事,明艳动人。
“早知道我去摘迎春花了。”韩魄托起她空空的左手,温柔地把花环套在了手腕上,叹了口气,“没提前问你今天穿什么颜色。”
她今天穿的是浅鹅黄色的连衣裙,搭了一件雪白的外套,清纯柔美得不像话。粉白的樱花花环带在手腕上其实也并不突兀,衬得她的指尖葱白修长。
韩魄拍了拍自行车后车座,孟从雪乖乖地坐了上去。
因为穿了裙子只能侧着坐,孟从雪左手紧紧扣着后座多出来的部分,害羞地不知道该把右手往哪儿放的时候,韩魄一把抓住了她手,轻轻环在了自己腰上。
孟从雪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车子发动起来,韩魄宽阔的背就在眼前,劲手的腰就在臂弯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背上,那一瞬间,韩魄放大的心跳声从耳边传来。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激动的心跳声,频率快得比她还夸张。
她听见头顶传来韩魄的声音,连着胸腔的震动,一直传到她的心里。他说,“虽然现在说可能有些迟了……生日快乐。”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闷闷地问了别的:“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韩魄笑了:“黎静告诉我的。”
这个大嘴巴!白叮嘱她了!孟从雪恨恨跺脚。
她此时心中酸涩又甜蜜,搂着他的手逐渐收紧,时光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他们俩的心跳声。孟从雪脑里的小火车已经在往后头哐当哐当狂奔而去,馀下的全是耳边呼啸的风,吹得她头晕目眩。
虽然这个“踏青”只是骑着单车兜风,但韩魄却带她看遍了云城每一个开花的角落。他摘了一大捧花给她捧在怀里,除了樱花海棠之类的,还有迎春和玉兰。随着迎面的风,浅淡的香气萦绕在怀里。
孟从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抱着春日的鲜花,一手搂着韩魄的腰。
她在十七岁的微风里,悄悄将一个吻烙在了心上人的蝴蝶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