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
月亮在头顶高高挂着。
孟之慎的车停在一颗树下，四周倒是很空旷。
程素在车里，一动不动地坐着，现在跑应该还来得及……
但孟之慎在外面抽烟，车门锁着，她跑不出去……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程素想上厕所，於是给孟之慎发了条信息。
【我……我想上厕所……】
没过几秒，孟之慎倒是给她开门。
程素下了车，才发现，车停得这么偏，她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会儿，咬咬唇：“我还是回车里吧。”
孟之慎拉住她的胳膊，皱眉：“真想上就去。你总不能憋一晚上吧。”
程素不说话。
“前面有公共厕所，我带你去。”
程素点点头，跟着孟之慎走。
公共厕所还算干净，就是灯光有些暗。
大半夜也没有其他人，孟之慎就在门外等她。
程素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着赶紧进去解决内需。
解决完了，在门口洗着手，脚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程素低头一看，吓得尖叫起来。
孟之慎以为她出什么事了，赶紧跑进去去看看，程素吓得往孟之慎怀里躲。
“蛇……我……我踩到蛇了……”
程素是真吓到了，整个人冰冷冰冷的，浑身发抖。
孟之慎抚着她的背：“别怕，有我在。”
孟之慎定睛看了一下，确实是蛇，但是没动，他拿手机地灯照了一下，发现是条仿真的玩具蛇……
孟之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也不说话。
程素问：“走了吗？”
孟之慎气定神闲道：“没有。你别动。”
程素从小最怕蛇，这会儿只管听孟之慎的话，一动不敢动地窝在孟之慎怀里。
孟之慎闻着程素头发上的清香，双手紧紧地抱着程素，和她紧紧贴着。
刚才出来得急，她只穿了毛衣，孟之慎隔着毛衣，都能摸到她身上的骨头，也能感受到她某处的柔软。
程素被吓怕了，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就一直躲在他怀里。
两人竟然就在门口，就这么抱着。
有打麻将打了半夜的人出来上厕所，朝他们吹口哨。
程素这才又问了一遍：“还没走吗？”
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孟之慎假模假样道：“走了。”
程素这才松了口气，打算放开孟之慎，孟之慎却不放手，还搂着她纤细的腰，让她贴着自己。
程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耳垂一下子红起来……
她轻轻推了推孟之慎，小声道：“你放开我……”
月光下，程素红红的耳垂，让孟之慎看得喉头一紧。
他动了动喉结，笑了笑：“刚才是你自己要抱着我。”
程素：“……”
“要我放开也行，答应我一件事。”
程素擡起头，眼神闪躲，看了一眼孟之慎：“什么事？”
程素真害怕他说出什么话来，自己做不到怎么办。
孟之慎看出她的心思：“不会要你怎么样。给我做顿饭就行。”
这有什么难的……
程素点点头，明天去姑姑家做一顿就是。
“答应了？”
程素轻轻“嗯”了一声。
孟之慎说话算话，放开她，末了，又沈着声音补充道：“地点时间我来定。”
程素这时才觉得他应该有阴谋……
孟之慎顺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别这么防着我。就是很想吃你做的菜了。”
程素心头一颤，忽然觉得是自己很小心眼，明明他这么好，怎么总是把他往坏处想。
孟之慎见她冻得嘴唇都紫了，赶紧带着她回车里。
两个人坐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孟之慎看她的脸还有些红肿，刚下伸手摸一下，被她挡了一下。
孟之慎只好低头凑近她看：“还疼吗？”
程素摇头，耳朵烫了起来：“好多了。”
“嗯。”孟之慎看了一下，好像是比刚才好多了。
程素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靠着后座昏昏欲睡。
孟之慎问道：“困了？”
程素点点头。
“去前面，我帮你把座椅放下来。”
“不，不用了，我就……这样坐着。”
“你确定？”
程素点头。
孟之慎也不强求，她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车外面，有摩托车经过，朝着他们吹口哨，还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哇靠，车震啊？”
程素羞死了，直接闭上了眼睛。
孟之慎笑了笑，也坐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程素还强撑着不睡，到了后半夜，实在撑不下去，只好靠着车窗睡着了。
孟之慎见她睡熟了，叫了她两声，她没应，於是，把她的头轻轻搂过来，让她靠着他睡。
程素睡得迷糊，在孟之慎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四哥”。
孟之慎以为她醒了，应了她一声，她倒是又没声音了。
孟之慎就笑笑，亲了亲她的头发：“傻姑娘。”
第二天，程素醒来，身上盖着孟之慎外套。
孟之慎已经不见了。
她正打算下车，孟之慎的手机在后座上震动。
来电显示是爷爷。
程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摇下车窗也没见人。
正打算下车找人，孟之慎倒是回来了。
“找我？”
“不是。是你爷爷找你。”程素担心他家里有什么事找他，於是，把手机递给他。
孟之慎坐进车里，微微皱眉，按下接听键。
程素觉得自己应该避讳一下，於是，打算推门下车，孟之慎倒是拉着她不让走。
“爷爷，对，我已经拒绝她了。南边那块地的事，我会想办法，但是，爷爷，请不要再给我安排这样的事。”
程素在旁边听着，似乎不是很愉快的事，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她都能听到电话那头老人怒气冲冲的声音。
孟之慎挂了电话，沈默了一会儿。
“我抽根烟。”孟之慎正打算推门下车，程素倒是拉了拉他的衬衫。
“这儿抽吧，外面冷。”
孟之慎本来不想让她闻这浓重的烟味儿的，
但是，这个时候，他想要她陪着他。
孟之慎抽出烟来，点上，吸了半根烟，忽然叫了程素一声。
“素素。”
“嗯？”
孟之慎忽然温柔起来，对上她的眼睛，他能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颤得他心痒，於是，带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望，问她：“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程素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么直白的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孟之慎料到她不会答，笑了笑，又道：“还有，那天你问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程素楞了一下，反射弧没那么长，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那天她问他，是他追的第几个女人。
这辈子，他想拥有的人，只有她。
孟之慎也没想过，竟是她，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怎么能想到，日后，居然是她，叫他这么放不下。
程素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孟之慎半天。
孟之慎见她傻楞着，笑了笑，忽然轻轻搂过她的头来，鼻息间是她身上的茉莉香气，叫人贪恋不已，於是，慢慢凑近她的唇，刚要碰上她的唇，程素的手机震动起来。
程素一下子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颤了颤睫毛，推开孟之慎。
是姑姑的电话。
“素素啊，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马上。”程素用手摸摸自己的脸，烫得惊人。
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姑姑到底说什么了，只想赶紧回去。
挂了电话，程素沈默了一会儿，扯扯嘴角，问孟之慎：“可以走了吗？”
“好。”
孟之慎正想开车，打扫公共厕所的阿姨拎着那仿真蛇出来，路过车子边。
“哪家的小孩这么皮……这种东西怎么能乱丢，吓死个人……”
程素觉得那蛇有点熟悉……
於是，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看孟之慎……
孟之慎见瞒不过去了，摸摸她的头发，无奈笑笑：“骗你的。”
程素也跟着笑起来。
孟之慎总算见她对着他笑了一回，有些发楞。
“开车呀，看我……做什么……”
孟之慎也不逗她了，往程素姑姑家开。
到了姑姑家，姑姑做了早饭，白粥，腌笋干。
“来来来，来尝尝自己家做的笋干。”
程素也很久没吃到姑姑做的笋干了，有些馋了，赶紧坐到桌前。
她替孟之慎舀上粥，知道他爱干净，还特意拿纸替他擦了擦筷子：“乡下地方，你别介意。”
孟之慎平日里是很挑剔，今天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周到的。
坐在程素旁边，到底还是大少爷做派，等着程素给他舀了粥，递到他跟前儿。
“吃鸡蛋吗？”程素拿着一颗鸡蛋剥着，见他盯着，随口问了句。
孟之慎倒也不客气：“吃。”
程素：“……”那他倒是剥啊……
“这个给我，你再拿一个。”
他倒真是不客气啊……
程素才不理他，自己剥了正要咬，孟之慎先探过头来，咬了一口，差一点碰到她的嘴唇，带着笑意，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程素：“……”瞪了他一眼……
怎么看，都是一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唐晨从外面回来，刚好看见他们两个吃鸡蛋的样子，嘟囔了一句什么，白了程素一眼，自顾自进屋睡觉。
程桂芬跑进屋里叫她，问她吃不吃早饭。
唐晨很不耐烦：“妈，你烦不烦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什么怎么说话？你不是很宝贝程素吗？她就在外面，你跟她说话去，别来烦我。”
“唐晨！”程桂芬本来就气她一夜未归，现在更是火气上来，“你赶紧把你那工作辞了。你……你去陪酒……你知道别人在背后都怎么说你吗……”
“爱怎么说怎么说，我要睡觉。”
“你啊你，怎么不跟素素，不跟果果学点好。”
“妈，你以为我不想跟她们一样坐办公室啊。当年你要是愿意让我去学化妆，我肯定比现在强。”
“化妆有什么好学的，我们村子里，哪个女孩子学这个？还有啊，学费五万，我哪那么多钱啊。”
“你给我花就没钱，你给她们学费，你就有钱。”
“能一样吗？她们是去上大学，而且，素素每年把奖学金都给我了，还打工补贴家里，你看看你，上了两年班了，也没见你存下钱。”
程素听着，叹口气，有些吃不下去。
唐晨懒得说了，把程桂芬赶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唐晨，唐晨……”
程桂芬回到餐桌边，朝孟之慎笑了笑：“之慎，让你笑话了。”
程素低着头，舀着粥，却没什么胃口。
“你先吃，我跟我妹妹聊几句。”程素跟孟之慎说了一句。
孟之慎答应着：“好。”
程素起身，去敲唐晨的房门。
“妈，你烦不烦。别敲了。”
“晨晨，是我。”程素在外面说了一句。
唐晨倒是收了一下脾气：“进来吧。”
程素进门，唐晨正坐在床上玩游戏，看也不看程素一眼。
唐晨和程素还有果果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的。
程素坐到唐晨对面的凳子上。
她不太会交流，於是，有些生疏道：“你……还想学化妆吗？”
唐晨打着游戏，冷笑一声：“怎么？你打算给我出学费啊？”
程素看了眼唐晨桌上的美妆杂志，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晨收了收书，有些赌气道：“不想学了。有本事，你帮我找份工作，跟你一样坐办公室啊。”
程素垂眸
要是唐晨是大专学历，她至少还能帮帮忙，但是，高中的话……确实有些困难……
“我……我帮你问问……”程素没什么底气。
“好啊，反正你现在找了有钱人，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程素本来没什么，被唐晨这么一说，心里酸涩起来。
她不想别人这么看她和孟之慎的关系。
孟之慎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唐晨是她的妹妹，他真能找人收拾唐晨。
“之慎，够不够？再给你盛点？”姑姑见他粥都喝完了，看来是真饿。
孟之慎顿了顿，见程素出来了：“够了，谢谢阿姨。”
“叫什么阿姨，跟着素素叫姑姑就好。”
姑姑把程素叫过来：“你就别替她操这个心了，快来吃饭。”
程素心情低落，沈默着，心里还想着唐晨的事儿。
唐晨高三的时候，她已经外派了，后来听姑姑提起过，据说当时有个知名化妆师开了个班教化妆，唐晨想去，姑姑觉得是骗人的，所以没让唐晨去。
当时有去了的同学，现在都是某些小明星的化妆师了。
唐晨一直觉得是程桂芬耽误了她，心里很不甘心。但她现在改变想法了，学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不如她们坐办公室？
“今天庙会，外面热闹得很，素素，你带之慎去看看。”
“嗯。”程素点头答应。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出门。
孟之慎倒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
一条街上，摆满了各种摊子，还有人表演舞狮。
街上到处都是人，人挤人，孟之慎伸出手来，趁程素不注意，把程素的手拢在掌心里，然后放进口袋里。
程素楞了一会儿……
这可是在老家，随时可能遇到认识的人……
“你……放手……”
“别动，乖一点。”孟之慎在口袋里，捏了捏她的手。
程素擡起头，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孟之慎，孟之慎带着她，慢慢走在石板路上。
“办完这场庙会，天气就该真的暖和起来了。”
“是啊。春光无限好，可惜，春脖子短，一不留神就过去喽。”
程素安安静静跟在孟之慎旁边，听着摆摊儿的人随口聊着，在一个卖钗子的摊前，看了看那些钗子。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看上去很别致。
“姑娘，盘个头发吗？这些银钗都是我自己打的，外面买不到的。”
卖钗子的阿姨看到程素那又黑又长的头发，忍不住叫住她。
“啊？”程素楞了楞，见孟之慎倒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孟之慎见她对那些钗子爱不释手，笑了笑：“盘一个吧。”
“对啊。多好的头发。快进来坐着，一会儿让你先生给你梳一梳头发，一梳到白头。”阿姨已经拿出木梳子来，交给孟之慎。
“他不是……”
她先生……
孟之慎打断她：“让我先练习一下。”
阿姨去箱子里翻东西，让程素坐到自己铺子里面，叫孟之慎先梳着。
孟之慎倒真是第一次替女人梳头发，拿着她的头发，很新鲜，一下子倒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程素笑他：“我自己来。”
孟之慎不肯，笨拙地梳着：“素素，你的头发真漂亮。”
这还是程素第一次听孟之慎夸她，有些不习惯，於是，低着头不说话。
一梳到白头。
乌黑的长发，穿过孟之慎的手心，他慢慢梳着，真想每天都能给她梳头。
孟之慎想到金庸的小说来，有一阵周斯昂很迷金庸的小说，天天在他们耳边念叨，还特意给他和顾维成念张无忌给赵敏画眉那一段。
“从今以后，我天天给你画眉。”
孟之慎当时抽着烟笑，心里想，哪有男人躲着给女人画一辈子眉的。
现在，手里握着程素的头发，才真切感受到张无忌的那番心思。
从今以后，想天天给她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