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情况还好,没必要住院,回家好好观察,有不舒服的地方再来。”
医生浏览完检查结果下了诊断,语速极快,匆匆交代完,把开的单子给姜琦,点击叫号。
“我分化的时候医生说挺危险的,怎么她……”
“哦,各人情况不同,她这个挺好的,自己身体能扛住。”
下一位患者已经推门而入,打印机嗡嗡吐出单子,医生递给姜琦,交代:“先去缴费,然后去药房拿抑制剂,这是一周的量,基本上能撑到她分化完。”
姜琦架着宋梓然往外走,本来就瘸,现在分化期还浑身乏力,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姜琦身上。
如此折腾一番,回家天都黑了。
没精力做饭,继续叫外卖。
宋梓然强撑着爬起来,翻出题库和书开干。
姜琦:“医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什么事,不覆习我才叫是完蛋了!”宋梓然头也不擡。
半晌,实在抵抗不了身体的困倦,头一点一点埋进书里,跟桌子碰撞陡然清醒,而后继续这一流程。
姜琦无奈:“实在困了就睡吧。”
“不行。”
宋梓然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态跳起来,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从随身双肩包里薅出速溶黑咖啡,问姜琦要了个玻璃杯,开水溶解,兑冷水至温热,然后一口闷。
姜琦看着只觉得酸苦。
“不苦?”
“还好,习惯了。”
□□没这么快奏效,宋梓然就站起来,题库拿在手里刷,笔圈圈画画。
十分钟后……
书本毫无征兆掉落。
笔尖在奶白色地摊上留下个难看的痕迹。
房间被一股极其浓郁的焦糖拿铁香笼罩,浓香以不容抵挡的强势占据了整间屋子,咖啡香比之咖啡店也不遑多让,。
姜琦本打算去扶她起来,眼睛却被这香味熏得发红,不多时,另一股红茶作底的奶茶味儿与咖啡分庭抗礼,其主人怎么都想不到才从医院回来居然又变成了这样。
进门时随手扔在茶几上的病历本静静躺着,人落地带起的风掀开了封面,第一页,鬼画符般的医嘱影影绰绰写着:分化期间,禁止接触与信息素同源的味道。
不遵医嘱的后果就是,不对,应该说结果(因为双方都会比较满意)是,事态超出控制。
本来还纯真地纠结着她喜不喜欢我,停留於初级阶段的暧昧,现在直接在外力作用下升级模式,至於是什么模式——
手腕被尚存油墨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怀里多了个人。姜琦勉强保有理智,想推开她去够沙发上的手机,这种时候应该打120的。
怀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属狗的。吧唧一下,被咬了一口。牙齿陷入皮肉,疼痛与酥麻并进。
理智不负,终究陷入漩涡。
泪落入地板,消失无形。
“咚咚咚!”敲门声震耳欲聋持续不断,没人理会。
手机又响起。
理智被唤醒些许,姜琦再次艰难伸手摸手机,这回用尽全力终於成功,手指划了许多下才接听——“你好!你的外卖到了!”
“放,门口,就行,我……在打游戏,脱不开身。”
“好的!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哦~”
手机从掌中滑落。
“咵哒——”
*
天亮了。
床上交织的人影苏醒。
宋梓然眼都没睁,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也不是,因为身体骨架咯吱作响,酸痛感让这个懒腰停在了一半,失力倒下。
她在柔软床垫上打了个滚,脸朝下埋进枕头。
倏尔意识到不对。
睁开一只眼,目力所及是张极美的脸。
沈睡的美人眉心微蹙,睡梦中也含着痛苦。
痛苦?
宋梓然回想一下,嗯,自己脚崴了搬进她家,吃饭,结果进入分化期了,去医院开药,回来打算是吃完饭再吃药的,就先看书了,然后——
靠靠靠靠靠……
自己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轻手轻脚捏住被子的一点点,眼睛往里一看。
手臂上,靠啊手臂上都是牙印,自己咬的吗,完了完了这回真的死定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跑路吧可是不行啊跑了还有以后吗?
不跑的话该怎么面对她呜呜呜早知道就不喝那杯咖啡了要命害死人了啊啊啊啊啊谁知道喝咖啡居然会这样!
在剧烈的心理挣扎后,宋梓然破罐子破摔地想,先把衣服穿上吧。
悄咪咪下床,做贼般的动作,手刚摸到布料。
沙哑磁性餍足的女音不合时宜响彻整个房间:“醒了?”
宋梓然:“……”她在一秒之内思索了所有的逃生方式最后选择欲盖弥彰用衣服遮住关键部位,皮笑肉不笑。
“是啊,睡得怎么样。”
话一出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你说睡得怎么样!
昨晚那一幕幕不愿意回想的丶不堪入目的画面顷刻间在脑海里放起电影。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记忆力减退,最后是全忘光。
姜琦玉臂一伸,捞到枕头抱住,歪头,好整以暇看着她:“你这是,打算走?”
短短六个字,面带笑容,其下暗藏风起云涌。
於是某人在本能支配下,扑腾一声重重跪下,像极了负心汉一样地忏悔口吻。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负责的对不起!”
话说出口,耳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上位的美人语带笑意哦了一声:“负责?好啊,你要怎么负责?”
宋梓然: t-t
姜琦: :)
*
负不负责都另说,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於经受了重大变革后,还不得不收拾收拾继续上课:d
崴伤的脚恢覆没那么快,还肿着,姜琦不得不接过林思言昨天干的活,搀着宋梓然去上课。
经过昨晚一遭,两个人的体力都不怎么好。
外头还下雪了。
白色的世界带给凡人的,除了乍见初欢的惊与喜,还有怎么也控制不了的脚滑。
所谓防滑的鞋在被走过压过许多遍的雪道上一点用没有。
一个人走路尚且滑,再带个瘸子,emmmm,那画面简直不敢看。
两个人几乎是龟速一样小碎步挪动,时刻注意脚下。周遭行人也仿佛共济失调小脑失衡,手舞足蹈地企图用张开的双手控制平衡,像学步的婴儿。
距离教学楼还有一百米的距离,林荫道中央,一女生尖叫着向后仰倒,几个室友手忙脚乱忙去搀扶,方圆一米内人群拼命躲闪,姜琦眼疾手快拖着拖油瓶往左小碎步挪动正好躲开,长松口气。
如果不是腾不出手来,还是很想擦擦额角的冷汗。
人算不如天算,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刚往前走没几步,被右前方汇入主道的人群撞了一下。
砰!砰~!嘶——
接连几声碰撞,二人不幸被撞到。
书包垫在身下,姜琦抱着怀里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撞她的那位男同学好容易摸到自己掉落的眼镜,还没扶正就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同学?有没有伤到?”
宋梓然被她护得很好,整个砸到肉垫上没半点损伤,急急地问:“哪里伤到了?有没有事?”
姜琦按住她乱摸的手,挤出几个字:“没事。”
……
经过这段小插曲,两人成功伴着上课铃声赶进课堂。
头顶地中海的老头一推老花镜,没对落难者一样的两人过多苛责,下巴一点,示意二人落座。
哦豁,座位都坐满了,还剩第一排有两个座,正对讲台。
宋梓然:最后一节课能不能都用点心,这群人一点也不好学!这么好的位置居然不坐!
无奈顶着众人八卦的注视坐下。
姜琦是想走的。
可进都进来了再出去,她实在没这个勇气。
虽说很多人一个大学读下来连自己班的人都认不全,名字和脸对不上号,但是脸还是能混熟的。一个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好奇不可避免,齐齐施以注目礼。
姜琦只觉整个后背都要烧起来,如坐针毡。
知识分子老头慈祥地发问:“这位同学,我们病例讨论课,你连书都不带?”
姜琦咽下哑巴亏:“……”
“好,我们今天是病例讨论课,首先呢,我们讲一讲作用於呼吸系统的药……”
姜琦手脚僵硬地丶坐姿笔直地丶度日如年地熬过了漫长的等待,期间,她被一众听都听不懂的医学名词像紧箍咒一样死死包围,而后,又在老头随机点人提问的恐惧中汗流涔涔。
她以为什么止咳平喘药丶质子泵抑制剂已经够离谱了,结果一不留神被显示屏上的“小可爱”秀了一脸。
老头是个好老师,细致入微地讲解,还不失风趣,他靠着黑板,滔滔不绝:“接下来讲抗寄生虫药,相信大家上过《寄生虫》,已经了解了很多……”
姜琦:不,我没看过,您能不能预个警,我眼睛要瞎了。
她一脸生无可恋被老头逮了个正着,他绕过讲台一敲姜琦的桌面:“同学,既然你没带书,想必预习得很好,不如你来讲讲抗疟药的分类?”
姜琦: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宋梓然看书那么拼命了。
一瞬间回到学生时代被老师支配的恐惧,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梦,在考场上醒来,隔壁左右都在奋笔疾书,就自己冷汗直流一个字写不出来。
是如出一辙的痛苦。
宋梓然实在没忍住,低着头捂脸偷笑,肩膀一耸一耸。
姜琦桌下的脚踢踢她,她才勉强克制,把书翻到对应地方指给姜琦看,后者照本宣科念出来。
老头不太满意,看眼时间又不好继续拖延,不情愿地放过她,末了他说:“这位同学你得好好覆习啊,别不及格。到时候补考的卷子更难。”
“这节课上到这里基本上结束了,我再多说一点内容,教学大纲上没有,考试也不会考的。你们应该都二十左右了吧?”
“嗯。”所有同学齐齐点头。
“我们都知道人到了20岁就会陆续分化,分化成什么性别呢,也都是不可控的,分化期因人而异。但是,请大家记住,无论你的性别是什么,也不管目前还有没有喜欢的人,请你们好好使用抑制剂,不要把自己陷入危险处境,也不要让别人陷入危险处境。”
“古话常说是药三分毒,但学了这门课大家都知道,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请大家进入易感期后务必准时丶准点服用抑制剂。”
“下课。”
昨天还没来得及吃抑制剂的宋梓然感觉膝盖一疼,老师您但凡早一天上课我也不至於犯那么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