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包厢外传来敲门声。
起初两下试探后,叩门的力度逐渐变大,并伴有姜时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过来:“楚凌!把门打开!”
应该是保镖在驱离,姜时和保镖的争吵声也响了起来。
动静渐渐变大,那根烟还没抽完,楚凌把烟按灭,淡淡开口:“你可以滚了。”
乔然从沙发上起身,从他身边匆匆经过,楚凌又拽住了他的手腕。
视线渐渐向上移动,落在他的脸上,说话时唇畔带着些许轻笑,“齐齐,你到底看上宋怀什么?他给你的,我给双倍怎么样。”
乔然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一言不合就把酒朝别人脸上泼了。
那杯酒不偏不倚泼在楚凌的脸上,酒渍晕染而下,楚凌缓缓睁开眼,眼底显出微薄的怒意。
他拽住乔然的手,把挣扎不停的这个人拽进怀中,乔然也是愤怒至极,以致於这个吻充满了野蛮和血腥气息。
好半晌过去,随着手松开,楚凌擡手揩了下唇角,指尖血迹黏腻,他略扫了眼,话音轻慢,“不识擡举的东西。”
乔然终於从怀抱中挣脱,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姜时还在门外和保镖拉扯,又急又慌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像假的。
有点良心,但不多。
望见他出门,姜时快步走了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齐齐…齐齐,你还好吧?”
他最先注意到弟弟破了的唇角还在流血,视线向下,白皙的脖颈上有数个深切的吻痕,而白衬衣领口上的两颗扣子也已经不翼而飞。
姜时心口一窒,几乎同时放开弟弟的肩膀就朝包厢内冲去。
内里继续传来争执声:“楚凌!你对齐齐做了什么?亏我还在齐齐面前替你说好话,你这个禽兽……”
那些吵闹声让乔然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他下意识摸了下烟盒,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姜齐是不抽烟的。
如果姜时现在留在门外,他还能撒两句气话,但唯一可用的撒气桶这会儿正在包厢里喋喋不休的输出,他心里憋着的气直接让他心口剧烈的抽着疼。
他下意识去拢外套,但外套还在包厢里。
艹
乔然擡手蹭了蹭嘴巴上的伤口,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酒吧大门外拦了辆出租车。
他依稀能察觉到司机在透过后视镜打量他。
这个时间,这副样子,这个地点上车,很难让人不把他跟另一个职业联想到一起。
到了地方,司机警惕的看着他从车上下来,乔然的钱包还在外套里,外套落在包厢里,手机则是一点电量都没了,否则同样的路程他肯定打网约车,他擡头看向司机:“你在这里先等会儿,我进去让人送钱过来。”
司机一时间情绪覆杂,“那你快点。”
“谢谢。”
客厅的灯还亮着,经过玄关,陈姐照常去接外套,接了个空,她擡头看向乔然,忍不住惊愕出声:“天呐,小姜先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外面那么冷,你就穿件衬衣,你真是不要作死了呀!”
乔然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外套落在公司了,我钱包也在里面,陈姐,我打了车回来的,司机在外面等着付钱,你帮我垫下,我明天还你。”
陈姐忙不叠的出门,嘴上还不忘唠叨两句,“哎呀,总叫人操心操不完,真的是,今天气温这么低,晚上肯定要受凉的。”
本来还不觉得冷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乌鸦嘴念叨的,下一秒真的打了喷嚏。
他扶着楼梯朝楼上去,顿时听见宋怀叫住他。
那家夥刚才在客厅,估计从他进门起就在想着该怎么训他了,说话的语气嘲弄极了,“姜齐,你跟谁乱|搞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但出於做人最起码的尊重,你……”
陈姐虽然唠唠叨叨,但她不会像宋怀这样句句朝人心窝子里戳,况且就算是陈姐,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的外套丢了,在外面会不会受冻。
乔然仰了下头,只觉得火|药|桶终於要炸了。
“抱歉,小叔叔,打断一下。”他站在楼梯上,侧首遥望客厅,完全看不清宋怀的表情,“说到尊重,小叔叔,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尊重吗?”
他的语气逐渐讽刺,“小宋叔叔,你真的有尊重过我吗。”
宋怀闭嘴了,世界都清净了。
但身体里被他利剑扎伤的姜齐可能还在痛苦,因为心口那股揪着疼的感觉仍在持续加码。
他不想晕倒在楼梯上给宋怀看笑话,加快步子朝卧室的方向去,转身,关上门的下一秒立马晕倒在地。
-
上辈子还是没心没肺小傻子的时候,乔然右手拿不稳东西,不小心打碎了宋怀最喜欢的水杯,他害怕被宋怀知道,就把杯子的碎片一小片一小片藏到了床底下。
宋怀出差回来,在房间里转悠来转悠去,又把陈姐和其他帮佣的阿姨叫过来问杯子的下落,陈姐被问的一头雾水。
那天别墅里所有人都在找杯子,只有乔然怕的腿肚子发抖。
在夜里,他等宋怀睡着了,悄悄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去床下转移杯子碎片。
可能是太紧张,杯子碎片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顿时住手擡头去往床上瞧。
好在那家夥没醒。
动作仍旧静悄悄的,他终於把碎片一片片从床底下挪到了床边,接着就是把它们一片片运出去。
但这次就算是睡得再死,房门一直关关合合,宋怀也很难不醒过来了。
他惺忪着睁开眼睛,入睡前守在身边的小东西不见了,房门却开着。
宋怀面色变了变,忙不叠下床,但视线下移,床边出现许多玻璃碎片。
他索性等在床上,看看那个小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乔然一片一片运了五六趟,再回到卧室,床上的宋怀已经醒了。
床头灯晦暗,宋怀穿着灰色睡衣,朝地上擡了擡下巴,接着困得打了个哈欠,大意是让他解释一下。
乔然心里慌极了。
他不仅打碎了杯子,他……他还说了谎。
乔然走到床边,以宋怀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跪了下来,碎玻璃片瞬时扎伤了他的膝盖。
宋怀错愕的对上他的视线,他看不懂宋怀的情绪,只觉得周围出奇的安静,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玻璃摩擦地面的声音,他还在挪动膝盖朝宋怀靠近。
乔然无辜的擡起头看宋怀,委屈巴巴的开了口,“我……我不是故意,弄碎你的,杯子。”
尽管经过错愕洗礼,宋怀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触碰他,他很怕只是挪动一下,就会加重乔然的伤势。
宋怀人生第一次的手足无措,和大多数人一样,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因为情绪太过紧张,连指尖都在微微痉挛。
乔然歪了歪头,意识到宋怀还没有原谅,语气更可怜了,“……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朝宋怀的身前扑了过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怀恍惚中拍了拍他的背。
但又不敢太用力,那只手轻轻落下。
“你为什么那么蠢。”
他不知道在骂谁,语气很凶。
乔然抱得更紧,生怕把他放跑,下一秒他就会一去不回头,乔然哽咽着解释,“可是我,我不想这么蠢的。”
谁会想去做个小傻子呢,他又不是故意变傻的。
-
八点十分,乔然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睡了一晚上硬地板,他被硌的腰酸背痛,扶着腰洗漱完毕,他经过楼下,陈姐照例递了袋包子过来。
他把昨晚的打车钱还给陈姐,陈姐顺手放进围裙里,问:“今天是周末,小姜先生去公司加班呀?”
乔然摇摇头,“去扫墓。”
据说他的坟在南郊公墓,他自从成为姜齐以来,还没去给自己扫过墓。
当他走到地方,面对这么个黑石碑,心里头瞬间五味杂陈,具体的说不上来,就是堵得慌。
他扒拉着碑前的几片枯叶子,蓦的听见熟悉的声音。
乔然压低帽子站起身,想躲开但还是晚了。
元簌雪经过上次匆匆一瞥,很快把他认了出来,“姜齐?”
“姜齐。”她扶着肚子,小步追了上来,“你等一下。”
孕期不宜剧烈运动,元簌雪吃痛的倒抽口气,扶着肚子平覆呼吸,乔然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很久过去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最后出口的只是一句:“你没事吧?”
元簌雪笑着摇摇头,“姜齐,你记得我吗?我是……”
“元簌雪。”
“你的记性真好。”元簌雪毫不吝啬的对他夸奖,“你是过来祭拜你哥哥的吗?”
乔然僵硬的点了下头。
元簌雪侧身看过去,眼底悲戚了瞬,再擡起来,神色恢覆平静,朝乔然发出上次没有应约的邀请,“姜齐,我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我曾经跟你哥哥说过,等我结婚以后会常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事实上乔然当年听了这话头都没回,直接从元簌雪身边擦肩而过,留她在原地尴尬的不知所措。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不是当初十八九岁的少年,现在的他对心里那点执念擦干抹净,也能像个旁观者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佯装个没事人一样挂出笑容,朝元簌雪点头称好。
“你比乔然小三岁对不对?”
“是的。”
……
…
元簌雪的家在疗养院附近,从公墓打车到家,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她进门前把家里情况仔细说了一遍,之所以把家安在这里,是因为可以就近照顾元原。
自从元簌雪怀孕以后,她的婆婆也搬了过来,一般六点多,老公也会回来。
他们在门口换鞋,元簌雪的婆婆听见动静过来,搀扶着孕妇到沙发处坐下,视线在姜齐身上绕了一圈,笑着说:“你是雪雪的弟弟吧。”
元簌雪解释:“他是姜齐,是乔然的弟弟,我刚才出门正好碰到他,所以请他来家吃顿饭。”
婆婆连忙“哦”了一声,朝乔然打招呼,“姜齐,快进来坐。”
她给姜齐倒了杯酸梅饮,擡头看了眼时钟,差不多十一点,於是忙不叠的摘了围裙,临走前不忘叮嘱簌雪:“雪雪呀,我出门去买菜,你跟姜齐在家聊聊天…冰箱里有洗好的杨梅。”
元簌雪应了声好。
从簌雪的婆婆出门买菜,到饭菜上桌,一顿饭下来,乔然都没怎么说话。
元簌雪给他夹了块排骨。
从前乔然最喜欢吃排骨了。
但望着这块排骨,他忍不住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下手,“抱歉,洗手间在哪儿?”
簌雪指了个方向。
他在厕所待了许久,镜子里那个人直视镜面,洗手池的水流声连续不断,偶尔一两滴混入其中,顷刻不见踪迹。
从洗手间出来,他恢覆事不关己状态,面上笑意明显,捡起筷子开始啃排骨。
元簌雪说:“你的手机刚刚响个不停,我帮你接了一下,那个人问你在哪儿,我跟他说你上厕所去了,他又问我是谁,我就跟他说了我的名字,他停顿很久,让你出来的时候给他回电话。”
乔然擡起手机看了一眼,刚才那通来电的显示人是 “宋”。
从元簌雪的家里离开,乔然站在公交站里,默默出神许久。
他迷茫的看着公交车在面前停下再驶走,那些人忙忙碌碌,只有他不知道接下来去哪儿。
下午四点,他随机上了一辆公交。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从城市到郊区,最后停在早上下车的位置,南郊公墓附近。
从车上下来,他环视四周,不禁想笑,怎么不算是老天作弄人呢。
-
夜十一点,乔然从南郊回来。
别墅大门没有反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乔然远远望过去,院落里漆黑一片,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从玄关到客厅里同样幽暗宁静,他轻手轻脚爬上楼梯,免得动作稍微大点再把陈姐给惊醒了。
拧开二楼客房的门把手,他才把门打开,原本静谧幽暗的室内,蓦的亮起刺眼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