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他擡了下手遮住刺目的灯光,视线缓缓适应,把手挪开,就瞧见宋怀站在落地窗前,背向着他望着帘外,手缓缓从窗帘后的主灯开关上收了回去。
不晓得在这里等了多久。
“说说吧。”宋怀略侧了身,神色看上去不大友善,“你今天又去哪儿了?”
乔然顿觉完蛋,白天只顾着当个emo精,他完全忘了给宋怀回电话的事情。
他下意识擦了下冷汗,“我去了南郊…扫墓。”
南郊那块墓地是宋怀选的,他应该不会不知道那里埋着谁。
宋怀垂下眼睫,一时间不知道是灯光映衬,还是他的肤色太过白净,霎时间他的面容白的有些晃眼,身上凛冽的气息更加深沈,让人几乎不寒而栗。
他的声音很低,不像疑问,几乎等同平铺直述,“元簌雪又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指元簌雪接电话的事情。
乔然坦言:“我扫墓的时候正好碰上元小姐,她带我去家里吃饭……”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怀打断。
“姜齐,你编谎话也该编的像样点。”宋怀径自转过身,单手按到了他的肩上,那种目下无尘的压迫感瞬间升至顶点,携着话语中的傲慢与试探向他笼罩而来,“你跟元簌雪偶遇,她带你回家吃饭,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依稀从宋怀的发难中听出些许弦外之音。
宋怀不相信姜齐会这么巧和元簌雪偶遇。
也就是说,他怀疑姜齐和元簌雪早就认识,姜齐还通过元簌雪得知了不少往事。
基於这个揣测,姜齐这段时间的举止怪异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得不说这个思路真是又顺滑又符合常理。
如果要反驳他的推测,他必须拿出有效证据自证清白,但很无语的是,这些自证对他来说既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
更无语的是,现在有病的是宋怀,反过来逼着他吃药。
他不禁皱起眉,用疑惑的目光回视宋怀。
这家夥还真的在等他上证据。
一次两次的,没完没了。
乔然轻轻叹了口气,“小叔叔,我最后再解释一次,我真的没有试图去做谁的影子。”
宋怀对他是没有一点信任的,还想反驳。
被他及时阻止了。
乔然垂了垂下巴,苍白的面容上神色恹恹,“我曾经可能真的很爱很爱你,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留在原地等一个不晓得多久的回心转意,我现在已经不爱了,我不奢望你可以尊重我,ok,我降低期待,你把我当人看行不行。”
“我不是说气话,我现在脑子很清醒,我相信以你的智商和理解能力肯定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就这么简单一件事我不想再反反覆覆的跟你解释,还要再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意图,我他妈就是跟元簌雪吃了顿饭,那顿饭还挺好吃,仅此而已,很难理解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找不到他就要死要活的姜齐,真的不见了。
乔然侧了侧身,那只手缓缓从他肩上落了下去。
他没再看宋怀的反应,径自走到藤椅旁坐下,过了许久,身后脚步声响起。
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宋怀以沈默终结今晚的审判,一言不发离开客房。
乔然还不想休息,他半直起身子,把厚重的窗帘拉的更开了些。
银月正高挂,院落里的事物仿佛覆了一层白霜。
他就坐在藤椅上,对着月亮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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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然一夜没阖眼,大清早上,司机过来敲了下门。
“小少爷。”
他把门打开,司机看上去喜气洋洋,“什么事?”
司机像个终於放出鸟笼的小鸽子,咯咯哒不停,“哎呀你总算在房间里了,昨天莫太太在别墅里到处找不见你都快急死了,太太给宋先生去电话问你的下落,又在别墅等了一下午,一直等到傍晚才离开这里。”
难怪宋怀昨天好端端的会给他打电话,但乔然更疑惑的是,“妈妈找我做什么?”
“莫太太是来接你回家的。”司机的苦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这间房里的东西太太昨天看了,如非必要的不用带回去,小少爷你看一下哪些要收拾的说一声,我现在收拾。”
经过楼下,陈姐站在客厅入口,递过来一袋包子,乔然接过手,听见她说话:“小姜先生,以后记得吃早饭,你有低血糖,搞不好是要晕倒的。”
“好。”
“先生最多有十分钟就回来了,要不跟他告个别再走吧。”陈姐把话说的像是生离死别,“宋先生虽然平时跟你说不到一块去,但他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
他只觉陈姐跟在宋怀身边这么长时间,但明显不了解她家先生。
经过昨晚的争吵,宋怀这会儿大约恨他恨得要死,如今终於听见他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挪走了,不开心死才怪。
他敷衍性的嗯嗯两声,转身就把行李箱拖到了大门外。
司机把行李箱擡上后备箱的功夫,宋怀的车停到了车库入口。
他从车上下来,视线在司机和乔然之间看了一眼。
尽管昨天才吵过架,但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乔然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包子,陈姐给的。”
天气阴蒙蒙一片,宋怀穿着灰色西装,两手插兜里,视线在袋子上淡淡扫去。
他的手尴尬停在半空,正要收回去,面前这家夥倒伸手出来,从袋里捡出来一只包子。
宋怀打量肉包,语气平淡:“走了?”
“嗯。”
宋怀点点头,转身进了大门。
这场告别简单至极,甚至没有挽留。
乔然去帮司机装车,在宋家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也是添置了不少日用品的,都放在行李箱旁边的大袋子里。
他抱起那袋子东西,走到垃圾桶旁边扔进去。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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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日,姜时和莫晚晚在家里不奇怪,但他没想到姜望林也在家里。
乔然拖着行李箱进门,把箱子放到楼梯口,先朝沙发的方向去,朝姜望林打招呼:“爸爸。”
姜望林手上拿着份文件,听见他的声音把头擡起来,冷不丁把桌面上的咖啡杯朝他身上砸,“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爸!”
莫晚晚顿时上前拉架,“望林,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乔然注意到姜望林身边除了咖啡杯,还有件外套,就是他落在酒吧包厢那件,他的钱包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也搁在桌上。
姜望林额上青筋都绽出来了,朝莫晚晚怒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勾三搭四,朝秦暮楚,还好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旁人要以为我姜望林养出来的不是儿子,是个|婊|子呢!”
“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你穷的活不下去了!”姜望林站起身,环视身边有什么称手的武器,语言间大有打死他的冲动。
姜时也加入反家暴联盟,死死拖住姜望林的步伐,朝弟弟使眼色,大意是还不快点躲回房间里。
他觉得可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当了|婊|子,姜望林又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乔然不偏不倚站在原地,身边不时有不明物体砸落,他没看一眼,视线停在自己的外套和钱包上,语气淡漠,“爸爸,楚凌还说了什么,他有告诉你是哥哥让我去酒吧的吗。”
姜望林动作一顿,看向姜时。
姜时心虚中解释:“那天是讲和酒,楚凌和齐齐之间有点误会,他说齐齐躲着不肯见他,让我约齐齐出来见面。”
姜望林连事情经过都没搞清楚就要对他喊打喊杀的做派跟小时候压根没有区别。
乔然找了个地方坐下,伸手去摸烟盒,又摸空了。
他两手合十,在内心唾骂一刻不停搞事的楚凌。
那畔的鸡飞狗跳告一段落,姜望林总算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了。
他亲爱的爸爸捋了捋被扯皱的衣领,眉头紧皱,“你还想赖到你哥哥头上?”
姜时适时打圆场,“爸爸,齐齐只是照实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护着他。”姜望林火气又被勾起来了,“他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和你妈惯坏的。”
这种烂戏真是多看一会儿都得洗眼睛。
他撇开视线,心里猜测,如果只是普通的批|斗会,莫晚晚昨天为什么火急火燎的往宋家找他。
但都已经表现的那么焦急和迫切了,为什么昨天他的通讯记录里,只有宋怀的一通电话,莫晚晚要是真的想把他带回来,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打电话。
他看向莫晚晚,那个女人面容紧张,不时朝大门口的方向看。
其实到现在已经不难猜出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上午楚凌亲自上门送外套,大约只说了句这是姜齐落下的,其馀的一概没提。
在姜望林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莫晚晚会说什么呢?她会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把姜时叫过来,进行早就预演过的剧本,和姜时一唱一和添油加醋,把酒吧包厢内的情形描述的绘声绘色。
楚凌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对姜齐用强呢,一定是姜齐上赶着勾搭。
在姜望林古板封建的大家长思想里面,小儿子可以痴恋宋怀,也可以喜欢楚凌,但绝对不能勾三搭四不清不楚的脚踩两条船。
所以莫晚晚才佯装急切的冲到宋家新宅,嘴上说带他回去,实际先给宋怀去电话试探宋怀是什么态度。
眼下客厅虽然没有乱作一团,但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姜时叫来阿姨,“把降压药拿来。”
姜望林吃了药,神色好了一点点,“事到如今,我是没脸让你继续待在宋家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这个混账玩意儿,存心想把我气死,以后想怎么胡混就怎么胡混是不是……”
乔然闻言直接表示拒绝:“爸爸,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望林狠狠拍向面前的桌子,“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这话。”乔然擡头直视,“爸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峙中,即使是莫晚晚也不敢再搭话。
冲破紧张氛围的,是骤然到访的许琦。
许助理站在大门口,莫晚晚瞧见他进门,顿时站起身朝他招呼:“许助理。”
客厅剑拔弩张的氛围,敏锐如许琦,一眼就看的出来。
在许琦身边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拿着公事包的中年男人,他和那人缓步走过来,朝姜望林躬身问好,“姜总。”
姜望林缓缓心气,换了口吻回应许琦:“许助理,你找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许琦闻言仿佛很诧异的望向坐在姜望林身旁的莫晚晚,“莫太太还没跟姜总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