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姜时在旁拼命的使眼色，示意弟弟闭嘴。
没用。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定，姜望林脸色绝对不是僵硬两个字可以简单概括的了。
莫晚晚急匆匆上前一同扶住姜望林，嘴上不忘给乔然放狠话，“姜齐！你是要把你爸爸气死吗！”
“望林……”她环顾左右，把姜望林搀扶回沙发上坐下，“齐齐还小，他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姜时，快把你弟弟带回房里去啊！”
姜望林捂着心口，唇色发淤，缓缓把手擡起，示意姜时别动。
姜时顿步，在姜望林和乔然之间进退不得。
“姜齐，你翅膀硬了。”姜望林的手隐隐痉挛，他收回手使力去捶心口的位置，“现在敢顶嘴，敢忤逆，不怕事了，好得很。”
乔然目光缓缓挪过去，视线在姜望林颤抖着的手上短暂停留，又挪开，“爸爸，我不是有意跟你顶嘴，更没有存心忤逆你。”
但姜望林是不会听他狡辩的。
他这最亲爱的老爸可最善独断专行了。
所以当姜望林嘶吼着让他滚出去的时候，乔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走到早上进来时放下行李箱的位置，把停在楼梯旁的箱子拉走。
家里阿姨紧张的凑了过来，小声唤他：“小少爷，你快认个错，姜先生就是想让你低个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拗啊。”
认错？他配吗。
乔然心里的不屑都快溢於言表了，但还是维持着对人最基本的礼貌，他浅笑着摇摇头，“我不晓得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如果这样的认错有意义的话，我就是在欺骗自己。”
他略略回头，唇边笑意未散，眼底更是坦然，“爸爸他，不是最讨厌孩子说谎吗？”
姜望林朝楼梯边砸了那只吃药的杯子，玻璃杯擦着乔然的额头急速滑过，迅速擦红一大片，“谁都不许拦他！”
“让他滚！”
-
乔然拿着酒店房卡，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就接到了莫晚晚的电话。
莫晚晚还是那一套，说着说着乔然都听得困了。
昨晚一夜没睡，他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莫晚晚反问：“齐齐，你在听吗？”
他敷衍回应，“在的。”
短暂沈默，手机那端姜时接过电话，“齐齐，是哥哥。”
“嗯。”
“爸爸住院了，你现在在哪儿？快点过来医院，地址我发你。”
“……”
“齐齐！”
“哥。”乔然语气很淡，“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出现，爸爸才会好的快点吧。”
姜时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躺在酒店大床上，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一会儿，但因为认床的习惯，不时自动惊醒，睡得很不安稳。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到了晚上七点多，乔然又被铃声吵醒了。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他摸向手机，“喂？”
那畔起初没有声音。
他正要把手机挂断，说话声响起，顿时把他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是我，楚凌。”那端语气平缓，完全不像是在落井下石看笑话，“姜时说你把姜总气到住院，现在正无家可归的在外流浪，齐齐，几天不见，你怎么混的这么惨。”
乔然淡淡回应，“不劳挂心，我好的很。”
楚凌慢悠悠的聊起天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去投奔宋怀，本来还准备亲自去接人，但没想到你不在宋家。”
乔然敷衍道：“不好意思，让楚总失望了。”
他傻了才会这时候去找宋怀。
宋怀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如果他这时候投奔过去，楚凌真的上门要人，宋怀会怎么办？当然是欢送他离开。
那他才是真的自取其辱进退两难。
“齐齐，不管是你过往那些资料，还是在你哥哥和莫太太的形容里，你都不太像有脑子的人。”楚凌说话时的语气逐渐由漫不经心转入低沈，“旁人提起姜家，最先想到的是姜时，再不济也是姜初南，鲜少有人主动提起姜家的小少爷，我这段时间总在想，会不会有人为了避开姜时的锋芒，故意把自己的名声折腾的不堪入耳，如非冲突到了不可调解的时刻，那家夥还要继续伪装下去，一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出现。”
乔然单手搁在眼睛上，困意又上来了，“楚总想象力之丰富，令人折服。”
“过奖。”楚凌毫不谦虚，“如果这部分推测正确，那么你之前纠缠宋怀的原因也就变得十分明显，宋怀能帮你得到的，我同样可以，我还能给你更多。”
他能指望宋怀帮他搞到最了不起的东西，应该就是没病吃药的病历简介。
乔然在心里吐槽不断，但并没有阻止楚凌的想象力发散，毕竟想睡睡不着的时候，最适合听着这种睡前故事了，而且他真的快被哄睡着了。
他的声音逐渐模糊：“继续。”
“那份婚前协议，罗律说你连看都没看一眼。”楚凌话音缓缓，“我发现你似乎对钱不怎么感兴趣，姜家的话事人位置才是你的目标，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乔然都懒得反驳，语气敷衍至极，“你又想交易什么？”
“我们订一张契约，我可以提供给你力所能及的所有帮助，帮你把姜氏的掌控权拿到手。”
“然后呢？”
“我们在一起三年，三年之后，如果我要找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契约自动顺延。”
“构想是挺好的。”
楚凌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小激动，“……你同意了？”
“不过我对姜家的东西没兴趣。”乔然声音越来越低，“冒昧问一句，楚总的协议每三年一签，是有什么讲究吗？”
楚凌不晓得是被冒犯到了还是被他的拒绝激怒到了，那语气当时就不淡定了，“我是很有诚意在跟你谈这件事的，你最好不要拿我开涮。”
啧。
乔然把被子拉过头顶，声音闷声闷气，“楚总百忙之中抽空慰问，我怎么会拿您开涮呢。”
楚凌语气缓和些许，“如果契约的时间提前结束，我给你的补偿，会尽量让你满意。”
呸。
长时间没人回应，楚凌以为他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於是语气更加和缓：“等你想明白了给我答覆。”
其实他是睡着了。
-
即使在睡梦中，他还是能想起白天在姜家发生的事情。
姜望林气的颤抖的手。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姜望林要因为姜初南把自己的小儿子撵出家门？
因为他既不想立马把小儿子送货上门，又担心楚凌迁怒姜家，所以就算没有温小姐这茬事情，他也会找个理由把小儿子撵出去避避风头。
他最疼的果然还是这个小儿子。
乔然很早时候就知道这个事实，但验证它却用了很长时间。
小时候试过一次，没死心，后来再试是大二那年。
大二被勒令退学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向姜望林求助。
他等在客厅里，不时有人经过，莫晚晚，姜时，还有姜齐。
姜望林在书房打电话，从他进门开始，时间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
在那一个小时里面，他想了很多接下来的开场白。
最坏的设想是如果姜望林不肯帮忙，他应该怎么进行说服。
后来姜望林从书房出来，他先看见乔然，但视线很快挪开，这个孩子脾气太倔，且得熬着，於是姜望林故意晾着乔然，径自朝姜齐走过去，姜齐那时候正值高三上学期，身形看上去比乔然清瘦一些。
姜齐坐在客厅的石桌上写试卷，姜望林绕到姜齐身后，不时在试卷上指点江山，俨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卷。
等姜望林再转过身的时候，发现乔然不晓得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在客厅了。
他追出门，没有看见人影，又转头去问方才在客厅打扫的阿姨，“然然去哪儿了？”
阿姨摇摇头，“刚刚还在这里，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乔然回家了。
姜望林晓得如果不是极其要紧的事情，这孩子不会上门来求他，既然这么要紧，他不信乔然不会再上门。
但一连等了半个多月，就是没等到乔然的人影。
一个月后，乔然疲惫的打开家门。
自从去年元原偏瘫被送去疗养院后，家里的酒瓶少了很多，他回家的次数却逐渐频繁起来。
元簌雪和他的情况差不多，学校节假日如果没有特殊安排也会在家里度过。
生日将近，元簌雪在短信里说给他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让他周六记得回家。
他开门时叫元簌雪的名字没有人应。
但房门是关着的。
“簌雪？”他通常不喊元簌雪姐姐，而是直接喊她的名字，“你在里面吗？”
他直觉哪里不对劲，正准备撞门，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
元簌雪双眼通红，站在门口，视线不自然的瞟向身旁的书桌。
乔然探头进房间，就瞧见桌上摞了满满一堆钱。
姜望林的外套就搁在边上。
他有瞬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碎的干干净净，心口空茫茫，可又冷的出奇，“……是姜望林拿来的？”
元簌雪拼命的拽他胳膊，阻止他进房间，“乔然，你冷静一点。”
拉扯间，外套被扯落在地，随之飘落的还有那些钞票，洋洋洒洒仿佛雪花落了满地，可雪是白的，那些玩意儿红的扎眼。
乔然蹲下身子去拢钞票，一边拢一边茫然不知所措的掉眼泪。
他不明白姜望林为什么这么对他。
他已经离这家人的生活够远了，他始终清楚，他们过得再好再幸福都与他无关。
但就连仅剩的这么一点点，他也要来践踏。
他们真的是血亲，而不是仇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