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又到八点十分。
就算换了张床，这个奇特的生物钟还是没变。
乔然出了酒店，搭乘地铁去温氏上班。
在博古路20号正式动工之前，前期有大量的准备工作，他被指名跟进这个项目，平时自然免不了和青域高科的人有接触。
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平时陪酒送客户之类的活是少了一大半。
姜时之前让他做盯住温小姐的眼线，他也十分听话的认真进行着。
温小姐注意到他的观察行为，撩了下耳畔碎发，慢悠悠走到他猫着的墙角，朝他递了杯速溶咖啡，“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乔然接过咖啡，另只手摸了下头，还有点肿，不过跟前几天比那是好的很多了，也就看着吓人，他实话实说，“我爸打的。”
“额……”温小姐歪了歪头，齐肩发掩住了大半表情，但能猜出是在诧异，毕竟表面温文彬彬有礼的姜总，怎么也不像动不动打儿子的施暴者，但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她无意过多干涉，换了话题，“博古路的项目动工在即，你应该很忙啊，怎么最近总能看见你在我办公室外面晃悠，谁让你来的，是姜初南还是姜时？”
乔然抿了口咖啡，毫不犹豫的卖队友，“姜时。”
温小姐点点头，环着手臂靠向办公室外的玻璃墙，“你收获到什么有用的没，需不需要我提供一点消息给你。”
“好啊。”乔然掏出小笔记本，“最好是行程有关的。”
温念颐摇了摇纸杯，神色平静，“两个消息，一个是董事会通过了以东信大厦做债务清偿的融资方案，温氏终於可以松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待债务重组后的银行贷款审批，姜齐，你那份融资方案里除了有大量公司披露的数据外，整体逻辑思路都异於常人的敏锐，就算是专业部门来做这份方案都得花不少的时间……”她顿了片刻，“不过转念想想，不管这份方案是你做的，还是另有其人，我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温小姐说的对。”乔然表示赞同，他顿住笔尖，“另一个消息是？”
温小姐侧首看了过来，“另一个消息是我姑妈今晚给我安排了相亲，对方不是姜时也不是姜初南。”她的语气颇为烦恼，在这种时候以姑妈为代表的家里长辈还在幻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回报，“昨天因为这件事，我和姑妈发生了争执，但一味跟长辈对着干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制造一个烟雾弹。”
她把目光放在乔然脸上，“我发现除了姜时或者姜初南，如果嫁给你，同样可以得到姜家的支持。”
乔然浅笑回应，“温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被姜总撵出家门，正处於流浪状态。”
温念颐耸了下肩膀，“真是太可惜了。”她把空了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顺手拍了拍乔然的肩膀，“下班了来接我，陪我去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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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云驰和宋姝的小公子云也五周岁生日，车停在云家大门口，温念颐自打从车上下来，手就没从他的胳膊上撤下去。
这种场合往来者不乏各界名流，露天吧台还请了当红乐队献唱，华灯初上，衣香鬓影，骤然置身这个名利场，乔然还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园草坪摆放了两三张纯白台面的小圆桌，日头将落未落，大部分人还在客厅聊天说话，小圆桌前两三个人影，其中就有温念颐的姑妈温毓秀。
乔然陪在温念颐身畔，到了桌前，很有眼力见的替温小姐拉开凳子。
温小姐颔首致谢，姑妈则是打量了眼乔然。
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身姿俊立，骨肉匀停，身上穿的浅色西装，是前天她陪温念颐逛街时候买的那套。
视线向上，是张清雅到极致的小白脸，那双眼仿佛含了汪水，漾出粼粼温情。
不像是个靠得住的。
姑妈搅弄着咖啡杯，神色尚算镇定，问向自家侄女，“念颐，这位是？”
温念颐理了理肩上衣服的皱褶，回答的很随意，“姑妈，我跟你提过的，姜齐。”
乔然也已经入座，作为一个合格的烟雾弹，此刻很是殷勤的为温小姐端茶递水。
温小姐再次颔首致谢。
眼前这幅场景，简直就是浪荡公子哥围着花蝴蝶打转。
姑妈揉了揉心口，看向乔然，“姜齐，我跟念颐有话要说，还请你回避一下。”
乔然起身，温小姐擡手拽住了他的袖管。
“姑妈，他没什么不能听的。”温念颐神态冷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在你眼里叶家大公子千好万好，你和家里长辈之前也这么夸过姜初南，我试过和姜初南相处，现在又要试着和叶繁相处了是吗？”
温毓秀不想在人前跟温念颐争辩，她揉着心口的那只手上移，按向太阳穴，把心血都熬干了似的开口，“念颐，你怎么就不明白，姑妈都是为了你好。”
温念颐气笑了，“姑妈，你们催促我结束学业赶紧回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下了飞机直奔公司，在公司没日没夜的看文件，那时候姑妈和家里的长辈们在做什么呢，你们终於等到我回国了，所有人冲到疗养院，逼我爸爸立遗嘱分家产。爸爸被气的一病不起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你们四处给我物色相亲人选，不管是离婚带孩子的还是七十多岁能当我爷爷的，只要家财万贯，你们来者不拒，即使这样，你们也都是为了我好。”
“念颐，你这话说的太没良心了。”温毓秀极力压低声音，担心外人听见，“姜初南跟你从小青梅竹马，谁知道你们后来生分了，那行，我费尽心思给你牵线搭桥，好不容易帮你物色了叶繁，论家世论相貌他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看都没看一眼，居然还带来这么个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个姜家小少爷名声有多难听，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整个姜家最不济的就是他了，前几天他还把他爸气进医院，他是被姜家撵出去的，跟这种人在一起，难道还要靠你养他下半辈子。”
温念颐的手在他的袖口攥紧了，视线下移，他看见那头齐肩发侧了侧。
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舍弃，抛弃幻想。
他对姜望林是这样，温念颐对温毓秀也会这样。
乔然把手搭到温念颐的手背上轻轻安抚了下，“念颐，你先去洗手间补补妆。”
温念颐单手遮住被眼泪晕染的脸，快步朝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暮色渐起，这会儿花园里逐渐过来客人，乔然下意识摸了下烟盒，没摸着。
他双手合十，搭在小圆桌上，好整以暇望向姑妈，“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
温毓秀翻了个白眼。
她不耐烦的理了下披肩，回头遥望温念颐离开的方向，嘴里念叨：“怎么还不回来。”
“但温女士，做事做得太绝，迟早会反噬的。”乔然直视过去，目光隐有冷意，“你还有温家一堆亲戚着急把温念颐嫁出去，真的只是为了她好吗？还是在担心夜长梦多，想在温小姐发现端倪前趁早分了家产散夥，毕竟天网恢恢，就算做的再隐蔽，事情发生过总要留下痕迹的，我说的对吗。”
花园里最拐角的灯此时亮起来了，照出一小片草坪，四周渐渐昏沈。
温毓秀蓦的回头，声线因为极力压低，显得十分扭曲：“你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样的人，温小姐早有耳闻，我下半辈子要不要靠温念颐去养暂且不提，但你私自倒卖公司资产的事情如果曝出来，未来三五年的饭碗肯定就有着落了。”双手合十中，乔然神态冷漠，“私自倒卖公司资产是要入刑的，温女士不会不知道吧。”
坐在地面的女人骤然睁大了眼睛，语气却越来越低，“你胡说！我可以告你恐吓的！”
在那份关於“温氏地产”的资料里，把温家亲眷各种违法犯罪的资料罗列了遍，证据充分内容详实，简单概括就是：一判一个准。
“哦，是吗。”乔然无甚所谓的耸了下肩，“那我就把知道的都抄送给温氏股东，让他们一起研究一下，我到底在胡说什么。”
温毓秀面无人色，短短半分钟又是如此漫长，她的手僵持在咖啡杯上，等反应过来时，勺子已经坠到了地上。
温念颐从洗手间回来了，乔然起身帮她拉开凳子，她疑惑的望着坐在对面的姑妈，察觉出她脸色不太好，“姑妈，你还好吗？”
她亲爱的姑妈蓦的站起身，慌慌张张的拿起包离开小圆桌，声音像是绷紧了的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还有要紧事没处理，我得先走了。”
温小姐一头雾水，她看向乔然，“我才离开一小会儿，姑妈怎么了，刚才有人给她打电话吗？”
电话没有，犯罪的警钟倒是响了一下。
乔然继续扮演烟雾弹的角色，望着温姑妈落荒而逃的背影，殷勤的替温小姐倒水，“大约是她晓得说不动你，索性回家躲清静了也说不定。”
夜幕降临，光影璀璨，这会儿前往草坪的人越来越多，他百无聊赖的坐着，视线飘来飘去的没有定点，蓦然间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