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乔然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沈默片刻,先时没出声。
包厢侧面挂了一架古董钟,时针和分针走针时滴滴答答,在温念颐心上敲了一会,有点沈。
桌面饭菜未动,腾腾雾气转轻。
静的能听见心底的最真实的声音。
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温念颐等了半晌,只等到一句玩笑话。
“温小姐,姜时是我亲哥,我肯定不能选他。”
他说话的样子最是平常。
浅色外套包裹之下,衬衣浅白。
温小姐听了并未生气,若有所思的喃喃了句,“如果爸爸现在好好的……”
她顿了顿,后半句被她咽回去。
如果温钟灵现在身强体健,温氏地产应该不会陷入债务危机,她在国外可以继续无忧无虑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考虑嫁给谁更有性价比。
想爱什么人也可以尽情去爱。
应该也能像叶希希一样,不管喜欢谁温钟灵都会替她安排。
回去路上光影交错,温念颐把头倚在车窗玻璃上,不再说话,只静静瞧着窗外景色。
车辆中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他擡头看向后视镜,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沈默,又觉得此时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温念颐在车上睡熟了。
车辆驶入温家大门,温太太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朝这里望了过来。
灯光暖黄,乔然遥遥望见,温太太身姿纤雅得宜,和温念颐的面容上有些相似。
她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停了车,他下车拉开后车门,朝温念颐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温小姐,到了。”
温念颐揉了揉眼睛,不忘说句:“谢谢。”
她撑着皮质车垫起身,可能是近期太过劳累,身子踉跄了下,乔然上前搀扶。
落到了温太太眼中。
那位贵妇在台阶上止步,朝这里耐人寻味的望了两眼。
温念颐缓缓站直,探手捋了捋衣领上的皱褶,指尖素白,搁在灰色衣领美如秀玉,淡淡温然。
她朝温太太走去,乔然回到前车门,拉开车门前朝温太太颔首示意。
车辆还未开出温家别墅,她们的说话声随着风传入耳内。
“他就是姜齐吗?”
温太太若有所思的问。
温念颐脚步一顿,擡头看了眼温太太,素净的面容上微微失神,许久回。
“对。”
-
从温家别墅回来再到酒店,乔然躺在大床上思绪放空。
脑海中无意间滑过叶繁朝凉亭走来的身影。
其实都不是多长的时间,他感觉叶繁变了很多。
从前总是挑着眼睛看人的那个家夥,现在某些地方正在朝着和缓迈进。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追在叶希希身后的人了,所以叶繁才对他再无敌意。
又因为和温念颐只是纯粹的商业交易,所以对他和温念颐的暧昧也可以置之不理。
倒也没空想太多,一个电话把他从杂乱的念头中拉了回来。
手机铃声响彻房间,来电界面闪烁。
备注名“姜时”。
乔然侧了侧身子,把电话接通,出声才发现,大约是今晚抽了烟又受了冷风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点嘶哑,暗暗的,底色像细碎的石子,磋磨在地上。
“哥。”
“生病了?”姜时问。
隐含关切。
姜齐的身体一向不好,体质弱又不注意保养,换季或是降温总要病上一病。
“没有。”乔然回应声沙哑依旧,“受了点风,已经没事了。”
“在酒店?”
“嗯。”
姜时这会儿应该还在公司,他听见姜时那端有敲击键盘和翻动资料的声音。
乔然望了眼时间,下班后他送温念颐去赴约叶繁的饭局,之后又开车送温小姐回家,这会儿回到酒店,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姜时比他还要社畜,这会儿居然还在忙工作。
只是不晓得他忙碌至此,怎么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弟弟的。
他等待姜时后话。
姜时说话声缓缓,“明天要去云家吃饭,我们一家都要过去,你不许缺席惹爸爸生气。”姜时说着又不放心的追加了句,“听见没有?”
乔然在床上打滚,嗓音淡淡带着哑,一字一字重覆,“明天去云家吃饭,不许缺席,我知道了。”
他的说话声就像机械般毫无感情。
他把枕头垫到下巴底下,手在手机界面敲了敲,找到姜时的微信,把今天温念颐的行踪如实发了过去。
那端的姜时应该是看见了,许久未说话。
他大概在琢磨,温念颐最后选择谁的几率比较大。
乔然有点困了,嗓音不仅哑还带着倦意,“哥,还有别的事没,没事我挂了。”
“等等。”
姜时语气微妙且带着探究意味,“我听说你的手被玻璃割伤了,伤口严重吗,去医院没有。”
听说的。
如果只是听说的也就算了,还知道是被玻璃给割的。
那天的事情知道内情的目前就三个人,他,逼着他说实话的宋怀,和始作俑者楚凌。
宋怀和姜时交情了了,并不算多说得上话,这几年因为姜齐一直缠着他,这个人遇着姜家两兄弟恨不得绕着道走,他就算再闲着没事,也不至於学给姜时听。
至於他自己就更不会了,目前别人问起伤口是怎么回事,他大多敷衍过去一笑了之。
那么宋怀和他不说,还能听谁说?
还不是听楚凌说的。
那个混蛋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即使事情本身如此不体面。
乔然翻了个白眼,在床上继续滚动身子,被褥摩擦声隐隐约约,声音闷在枕套和被子间。
“嗯,就快好了。”
姜时仿佛能想象出那畔光景。
姜齐滚在床上,垫着枕头没什么好睡相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紧接着就是,“明天别自己开车了,省的伤口再覆发。”
乔然“嗯”,接了句,“我坐地铁也行。”
姜时那畔却蓦的停顿,没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了,点动鼠标的声响也被暂停,他仿佛把手顿在资料上,怔了怔。
乔然隐约觉得他今晚这个电话不只是告知他明天去云家的事情。
可能也不只是为了催他交温念颐的行踪报告。
接下来的话应该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果然。
姜时话意隐约,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齐齐,为什么不搭宋怀的车,反正就是顺路的事情,云也生日宴那天他缺席去扫墓,明天他也会去云家给小外甥补过生日。”
顺路?
怎么可能顺的来。
他现在入住的酒店距离市区的宋家新宅恨不得天南地北,哪里顺路了。
但姜时不是姜初南,绝不可能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怀疑是不是姜时去温氏找温念颐的时候,碰巧撞上宋怀接他下班。
会有那么巧吗?宋怀统共就接过他那么一次,还正巧会被姜时撞见?
这几率有点低。
但如果不是这样,姜时应该很清楚,根据宋怀一直以来的表现,会愿意绕大半个城区过来,到酒店接他?
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那天就算真的被姜时给瞧见了,楚凌连他怎么受伤的事情都可以告诉给姜时知道,姜时又怎么会替他隐瞒楚凌,这人不和楚凌交换情报才有问题吧。
楚凌处心积虑想把他当个玩具肆意耍弄,自从他搬到酒店应该是觉得他和宋怀断干净了,如果知道他和宋怀还有往来,他不认为这人会有那么好的修养不朝自己发难。
总不至於到今天还是无波无澜。
乔然想不来,只好开口试探:“我住的酒店偏僻的很,何必去麻烦……”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姜时蓦的出言打断。
“你不知道吗?”
“什么?”
姜时像是在想应该怎么说才好。
吐字缓缓:“齐齐。”
那声音听着隐含无奈,又有点生气。
“宋怀就在你对面房间住着,你居然不知道吗?”
有什么在心里重重攥了一下。
乔然的身体在滚动中顿了顿,维持着举电话的姿势,就那么僵在那里。
像碎石块击中幽静湖面带起的层层涟漪,激荡声久久不绝。
如果用一种感觉来形容的话,应该就和被闪电击中天灵盖差不了多少。
酒店床头灯幽暗昏黄,斜斜打在床头柜和他面容上,浅黄的光影犹如失控的箭矢,光只是照在脸上,箭矢却没入心房,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他木木然放下电话,姜时应该还在和他说话。
他听不清楚。
姜时的话中意味,也让他琢磨不清。
心头乱马奔驰。
每个字都认识,但每个字只是从耳中过去,再消失而已。
他愕然中下了床,趿着拖鞋打开房门,朝对面望。
入夜之后酒店本来就安静,射灯漫漫落下。
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
对面房门紧紧阖着。
他垂了垂下巴,回身带上门回到床畔坐下。
通话页面已经结束,可能是姜时久久没有听到回应,自己把电话给挂了。
都不用照镜子,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乔然蹙着眉坐在床头。
宋怀为什么搬过来?如果说跟自己没一点关系,那就纯粹是在自欺欺人。
他倒很想自恋宋怀会不会是回心转意,终於瞧着姜齐这张脸生的不赖可以一试?
但那位的行为准则他再清楚不过,宋怀傲慢又自负,自己又再三表明立场不会再对他做非分之想,他怎么可能毫无来由的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向他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