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乔然神色仓皇。
才休息过还不至於晕倒,但肌肉持续不断的抽痛感并没有随着睡眠消失。
浑身酸疼。
他扶着楼梯把手,正准备过去叶繁说的位置,眼角馀光一瞥,望见墙角似乎有人藏在那儿。
地面倒影出的似乎是个长发微卷的姑娘。
一般宾客都在宴客厅说话聊天,即使走动,也不会走到客房这儿,所以他才到楼上接叶希希的电话。
他心里有个很不好的猜测。
这个人大概率看见了他和楚凌先后进客房。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个躲在墙角的女生匆匆离开过道,朝楼上去了。
乔然正要追过去看是谁,身后蓦的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叶繁刚从希希的房间出来,掩了门,快步朝他走来。
他牵住了乔然的手,指尖果然是冷的,放到掌心暖着。
说话声亦是和缓至极,“我在这儿等你半天没看见人影,就去和希希聊了会天。”
他们站在楼梯口,不少人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乔然稍觉不自在,正要把手抽走,叶繁握的越发紧了,好似完全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
“外面下雪了,乔然。”叶繁用彼此才能听的清的声音,靠在他耳边低语,“陪我出去看看。”
“嗯?!”
外面冰天雪地,雪正在下,绒绒一片像洁白的新羽。
吐雾成汽。
叶繁拖着他的手,一步步把他引到树林深处。
入冬以后,树叶大多枯萎,纷纷扬扬的雪花坠落在枝头上,满目琼洁。
脚踩踏在雪层中,绵密的雪地深深浅浅的缀落脚印,缓缓抵制乔然曾经靠过的那棵树下。
他曾经在这棵树下,听叶繁和宋怀介绍他的近况,听他们说他坏话。
他还在想叶繁会不会旧事重提。
这位直接用行动表示了。
叶繁单膝跪在地上,擡首间,容色胜雪。
看这架势,叶繁是准备跟他道歉?
倒也不必这么……隆重。
他们那时候说的那些话,对他而言也就那么回事,那会儿他心里其实没什么特别感觉。
“乔然。”
叶繁到底开口了。
雪花飘落间,万籁俱寂。
“我很抱歉,曾经说过那些伤害你的话。”
雪越下越大。
叶繁身后的背景被涂成白色,显得这个人,越发不真实。
乔然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站在原地楞了许久,犹豫过后,上前想把叶繁扶起来。
然而手才碰到叶繁的肩膀,叶繁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缓缓下移,停留在指尖。
靠近了些,牵住他的指尖贴往唇畔,轻轻印了一个吻。
指尖探到的呼吸凌乱覆杂,仿佛澎湃不可止休的潮水,到了决堤的时刻。
乔然心口忽然很慌,隐隐觉出哪里不对劲。
手被叶繁紧紧攥住,抽不出来。
在他慌乱的视线中,叶繁再次擡头望过来,眸中笑意隐约。
从交往之初,他对付乔然的策略一直处於绝对宽松的状态。
成效如何暂且不论,起码这家夥不会因为警惕而绞尽脑汁的想着逃走。
乔然对他冷处理也没什么,只要保持足够的耐心,就看谁耗得过谁。
他在乔然面前装谦谦君子,极力保持风度,妄想水滴石穿。
可是看见乔然唇上吻痕隐约,衬衣凌乱的样子,他的心口被猛然一撞,才惊觉自己到底在犯什么蠢。
素来克制的情愫原来已在不自觉间蔓延,占有欲在那时升至顶点。
如果说曾经他只能躲在最阴暗的角落,注视乔然和希希成双入对谈婚论嫁,现在和乔然唯一有牵扯的只剩下宋怀,对於宋怀,他没什么好谦让的。
乔然和宋怀一门之隔,如果宋怀一直不知道他是乔然也就算了,万一有天像他一样发现真相,宋怀才不会装什么君子。
雪花飘飘荡荡,坠落在叶繁的眼角,额上和肩头。
他问乔然:“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后半生弥补这个错误,好吗?”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蓦然间僵住了。
“我其实……”
乔然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我不要你立刻做决定。”
叶繁眉眼俊雅,唇畔有着最温然的笑意
四周寂然,无人说话时只有轻风在摇曳坠满雪花的枝头。
“我曾经在这棵树底下无数次后悔过,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叶繁浅笑着,“就算是给我一个希望,三天后再答覆我,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强求。”
乔然的眼睫上落了雪,随着体温融化,小水珠在眼睫上欲坠不坠。
他此时面色很白,有惊愕的成分,也可能是冻的。
那只手被叶繁拖在额前抵着,指节也冷的像冰。
但叶繁知晓,乔然的内心大约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动於衷。
元簌雪结婚生子,他坦然退出她的生活。
希希移情别恋,他劝她走出过去,迎接新的感情。
他对於付出过情感的人连互相伤害都做不到,又怎么忍心伤害爱他的人。
正因为知道乔然这些往事,他更明白,相比利用乔然的身份秘密,要挟乔然妥协,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所有权,让这个人无路可退,都没有在无人处求婚来的真挚。
如果一份感情太过沈重,成了负累,只会让人想要逃避。
乔然沈默了瞬,应了:“好。”
叶繁此时才站起身来。
落雪在他肩头飘扬而下,坠落地面无处可寻。
乔然转过身,朝宴会厅的方向去,然而叶繁方才牵住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
他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却被拥进这人的怀抱中。
暖意从背脊缓缓而上,叶繁吻向他后颈的位置。
怀抱中的身躯骤然僵硬了些。
之后沿着紧绷的脖颈上移,细密的吻印在耳后,也是方才客房里,楚凌在他耳后添加的痕迹上。
带着惩罚意味。
乔然眼底泛出水雾,却挣不开叶繁的桎|梏,声音颤抖:“你做什么。”
叶繁不说话,将他在怀里转了个圈,四目相对间,这人眼底残留的晦暗被尽数遮掩,只留下和缓的笑意。
他的视线从乔然的双眼看向泛有绯色的唇畔。
那目光太过炙热,乔然极力挣了下,从叶繁的怀里挣开。
叶繁探手过来,眸色温柔,在他的耳后摸了摸,还是没说话。
就仿佛方才被突袭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心里有点忐忑。
两年前的叶繁就是个豪门公子哥,有什么心思全摆在脸上,但现在他变了。
他有时候真的看不懂叶繁在想什么。
他以为叶繁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叶繁把情侣表送给他,向他道歉之后,又向他求婚。
可能这人在楼梯上就已经注意到他耳后的痕迹,但没有立刻发作。
而是隐藏真实情绪,有条不紊的将该说的话说完。
如果方才那番告白他直接拒绝,叶繁会做什么?
大概率不会像方才那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他。
这家夥嘴上说着绝不强求,表现的云淡风轻,可又用实际行动敲打他,三天后的回答最好让他满意。
风大了些,夹着冰雪让人遍体生寒。
乔然收回视线,心中忐忑有增无减。
接着听见叶繁轻声说了句。
“走吧。”
-
外面下了雪,时间也不早了,宴会厅的宾客已经走了大半。
由长条餐桌走到尽头,就是叶太和一众名媛会客聊天的沙发。
之前借口出去透气的宋姝并没有回来,姜庭露倒是回来了,仍旧坐在原位,仿佛有心事,神色颇为凝重。
三伯母这会儿坐在叶太太身边,两人有说有笑。
叶太太貌似心情不错,托着茶杯饮茶。
方才不晓得说到什么,三伯母语气揶揄,说话时调子缓缓,“……叶太太,你可不要小瞧现在的小姑娘,手段都不要太厉害。”她捋了下披肩,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庭露就不一样了,叶太太你知道的,我家庭露就吃亏在太单纯,什么心机手段都不懂,性子又矜持放不开,要不是如今连姜齐都有着落了,我跟他爸爸也不会这么着急……”
叶太太突然来了兴致,将茶杯放到桌板上,好奇的问了句:“你是说,姜齐的婚事已经定了吗?”
三伯母掩着嘴巴,仿佛在失悔说错了话,目光闪避间尴尬一笑。
叶太太把视线放到莫晚晚身上,平素保养得宜的手交叠在一起,是很认真的样子在问,“莫太太,之前我问起这事时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莫晚晚呼吸一顿,正要说话。
姜时作为利益攸关方,先一步开口了,“叶太,两个钟头前您还说捕风捉影的事情不用理睬。”
三伯母插话进来,“什么捕风捉影,姜时,今晚你爸爸没过来,他现在在哪儿了?是不是在宋家老宅?听说还是宋老亲自给他下的请帖。”
她说着顿了顿,轻轻一哂,“传闻中的小宋先生不食人间烟火气,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的婚事操心,他偏偏就看中了姜齐,这么好的姻缘,你们怎么还藏着掖着不敢给人知道呢。”
大伯母闻言,这会儿也把头擡了起来。
她的手边放着电话,姜初南追出门去找温念颐,找到现在没回来,她在等姜初南回电。
可现在听三弟妹的意思,这人是一早就知道姜望林今晚去了宋家老宅。
也知道姜齐跟温念颐根本就没可能。
那之前说什么看见姜齐和温念颐在大门口聊天,煽动她朝姜齐开火,害她平白受了宋姝的嘲讽。
敢情这人是把她当枪使呢?!
大伯母重重哼了两哼,正要跟三伯母理论,手机响了。
来电“姜初南”。
大伯母接通电话蓦的起身,什么恩怨都被抛在脑后了,忙不叠的朝叶太太辞别,“不好意思叶太,先告辞了。”
叶太朝她颔首致意。
大伯母转身一瞬,望见宴会厅入口的方向。
姜齐和叶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