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鼻尖闻到的是跟自己同款的洗发水味道,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乔然身上的格外好闻些。
抵在这人颈侧嗅了片刻,他感到肩上有水渍落下。
每当他试图靠近,都会这样。
楚凌动作停滞,缓慢退到一旁,他擡起眼前这人的下巴,抹去眼角的水迹,“别怕,你看,我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乔然没有回应,也没有把眼睛睁开。
楚凌望着近在咫尺的绯色唇瓣,几次试图挪开视线。
他如果真的想做点什么,这个人应该不会躲,而且就算躲也躲不掉。
可是乔然也不会回应,因为这人不愿意。
他把吻印在乔然眼角,吮去些许泪渍。
乔然瑟缩着肩头,试图后退,被楚凌扣住后颈。
“只亲一下。”他的声音低哑了些,“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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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菜色清淡。
吃饭之后吃药,缓解精神压力的药物通常会伴有副作用,较轻微的症状是头晕头痛,恶心想吐。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睡在一起,他把乔然揽在怀里,有个风吹草动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乔然白天才在树洞里睡过,睁着眼睛望天花板。
等到楚凌的呼吸声逐渐趋於平稳,他从楚凌怀里挣出来,朝床畔挪。
楚凌睡着睡着,怀里空了,冷不丁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望见前面是一片亮堂堂的月光,乔然的后颈在月光下白净纤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白天鹅。
不知道这人是从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上床到现在压根就没入睡。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乔然在他怀里睡到半夜就会被噩梦惊醒。
今夜略有不同,在他探手过去,试图把这人拢回怀中时,乔然摆开了他的手。
淡漠的表示拒绝。
楚凌神色微怔。
他掰着乔然的肩,把人翻回身,直视那双短暂清明的眼睛。
可能是药物作用,也可能是在树洞的酣睡缓解了这人的精神压力。
不论原因是什么,这时候的乔然,神智应该是清醒着的。
这人对上他的视线,白净的面颊上几乎没有情绪显露。
楚凌的呼吸略微错乱,勉强镇定下来。
他问乔然:“你知道是我对不对。”
乔然怔了一下,没有回应,淡淡将头撇开。
他上手掰回来,声线低哑至扭曲,“你还记得我的,对吗。”
还是没有回应。
楚凌试探着去吻,唇齿贴合,想要的越来越多。
长久以来催化的情与欲在此刻冲破藩篱,他未曾如此迫切的渴求乔然回应。
乔然试着擡手去挣,没有挣脱,面色愈加苍白。
吻痕向脖颈蔓延,他按住乔然的肩头,贴在这人耳边,声音很低,“青之,我是楚凌。”
乔然擡眼看去。
其实不管这个人是楚凌还是阮青,又有多大关系。
都只是慕漪白用来摧毁他的工具。
他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种屈辱,像个玩物一样活着。
突如其来的剧烈挣扎让楚凌猝不及防,他听见身前这人声嘶力竭的吼叫。
“滚开!”
“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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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急转直下,开始变得越来越糟糕。
医生说适当的心理疏导,对患者的情况会有好转。
坐在办公室内犹豫许久,楚凌揩了把脸,拿起手机拨通了叶繁的电话。
他问叶繁,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青之的紧张情绪。
叶繁追问,“乔然怎么了?”
“他说……他不是青之,他是姜齐。”
之后他带叶繁去了1901公寓,看见了卧室内蜷缩成团的身影。
乔然睡衣的扣子没有扣紧,脖颈上吻痕零落,他没有穿袜子,脚踝裸露在外,横着几道鲜明的指痕。
自那晚过后,楚凌只要靠近他,乔然就会畏缩着朝后退,他拽住这人脚踝,硬扯到身前喂水,哀鸣声不绝於耳。
没有清晰字眼,只有绝望至崩溃的呜咽。
卧室暖气开得很足,但随着脚步声进入室内,乔然在一刻不停的发抖,像只鸵鸟把头埋得更深。
望见这一幕,叶繁攥紧了拳头,反身给了楚凌一拳,“混蛋!”
楚凌险险躲开,唇角被擦破些许。
他揩去唇角的血迹,神色冷然,倒也没反驳。
叶繁拉开衣柜门,在里面翻找半晌,转头问楚凌,“灰色的衣服有吗。”
“灰色的?”
“对。”叶繁补充了句,“最好是睡衣。”
楚凌匆匆去往衣帽间,把那件自打买回来就没穿过的灰色睡衣拿了过来。
叶繁脱下外套,把睡衣套在衬衣外面。
他朝乔然走过去,蜷缩在墙角的家夥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蜷缩的越来越小只,单薄的背脊在衣衫下若隐若现,连脚踝都在隐隐颤抖。
叶繁俯身站在他面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乔然茫然间擡起头,怔然片刻,眼泪急速坠落,他张了张嘴巴,依稀是有两个字呼之欲出。
叶繁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连续两天没有进水进食,首先得让他把饭乖乖吃下去。
楚凌煮了玉米粥,这会儿端到餐桌前。
叶繁端过粥碗,搅弄调羹,喂到乔然唇畔。
“乖,把嘴张开。”
语气很像在哄小孩。
乔然的视线在他和楚凌之间摇摆。
叶繁侧过脸朝楚凌出声,“你先出去。”
楚凌怔了一瞬,语气很不好,“你说什么?”
“你没看见吗,他很怕你。”
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件睡衣,乔然同样也会怕他的靠近。
但他不多做解释。
叶繁语气讥讽,“你如果有别的法子,还会找我么?”
是谁撂的狠话,永远别想知道姜齐去了哪儿。
如果不是再三权衡后的万不得已,楚凌又怎么会给他打电话,把他带来这儿来。
楚凌眉间紧蹙。
在面对叶繁时,那人确实表现出了未曾在他面前流露过的依赖。
只是还有点不放心,他提醒叶繁。
“他现在身体和心理状况都很不好,不能受刺激。”
叶繁冷笑着回怼:“你当我是什么?禽|兽吗?”
楚凌沈默片刻,走到玄关拿起外套,换鞋,“好了打我电话。”
大门开合,楚凌出去了。
叶繁再度把调羹送到乔然唇边,声音很轻,口吻很像某个人,“乔然,张嘴。”
乔然神色困惑,嘴巴却很听话的张开,含住调羹,抿去粥水。
他过长时间没有进食,不适宜吃太多,叶繁给他喂了两碗粥,将他抱进浴室洗澡。
浴室地板上躺着一只尖叫鸡。
叶繁放水的时候,他揪着鸡翅膀,来来回回的按鸡肚子,尖叫鸡发出尖锐的打鸣声,乔然按着按着就笑了,回过头发现叶繁在望着他,他惊慌失措的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尖叫鸡藏到身后。
浴室水流声淙淙。
叶繁缓慢走到乔然的身前,仿佛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只嘱咐他洗澡。
乔然望向浴缸,一些回忆像刀片般样割裂,在脑海中搅动,他恍惚记起某个无措的时刻,他躺在浴缸里被人索要回吻,之后被迫回应。
小世界被这段回忆割开一线,应激反应接踵而来。
乔然神色仓皇着朝后退缩,背直接磕到梳洗台的棱角,叶繁擡手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听见这人撞上去的闷痛声。
乔然紧阖双眼,仿佛疼极了,脸色惨白一片。
叶繁不敢直接拉扯他,以免伤势扩大,他转到乔然身后,掀开他的衣裳查看伤情,松了口气,还好,梳洗台的棱角做了处理,并没有想象中的尖锐,只碰出一道明显红痕。
他顺势脱去乔然的上衣,团了团扔进脏衣篓,然后是睡裤。
这人任由他施为,期间不做反抗,偶尔睁开眼,眼中也没有任何情绪显现。
叶繁将他打横抱起浸入浴缸,帮他擦洗身体。
乔然的视线落在尖叫鸡上。
叶繁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为什么喜欢尖叫鸡。”
这人不说话,默默把视线移回。
他不喜欢尖叫鸡,只是在他记忆深处,有个抱着玩具等妈妈的小孩,那个小孩可能会喜欢。
可是有一天,小孩不见了。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和楚凌说话,就只能在浴室里一遍遍按尖叫鸡,试图把小孩叫回来。
叶繁把尖叫鸡放进浴缸,橡胶制品漂浮在水面,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玩吧。”
乔然怔了片刻,试探着伸出手,在叶繁的视线下捏了下鸡肚子。
打鸣声具有穿破耳膜的威力,却无人觉得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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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繁帮这人盖上被子,拉开衣柜门拎出备用的毛毯,从卧室离开。
他把毛毯铺盖在客厅沙发上。
一切准备就绪,公寓大门开合声响起,楚凌回来了。
客厅灯渐次亮起,楚凌把打包的饭菜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吃吧,给你带的。”
叶繁拖过来,打开餐盒。
楚凌望了眼卧室的方向,“他…说话了吗?”
“没有。”叶繁垂了垂眸,“浴缸里那只尖叫鸡怎么来的?”
“很久以前青之来这里做客,他送我的,怎么了。”
叶繁只觉讽刺,只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乔然那么恐惧那个浴缸,却在尖叫鸡下水之后玩的忘乎所以。
或许曾经他和楚凌的相处,也和那只尖叫鸡一样。
他以为是玩的很好的朋友,事实上楚凌想要的才不是友情。
这人给不了楚凌想要的,可是也知道对他给不了的那些,楚凌势在必得非要不可。
他就只能逃了。
他把自己幻想成姜齐,躲在小世界里不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