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楚凌在公寓楼下徘徊,略做沈思后磕灭烟头,搭电梯上楼。
有人陌生女人站在1901的门牌号底下。
楚凌脚步一顿,朝那人望过去。
女人穿着高领毛衣,下摆是件黑色过膝长裙,长发披散而下,清丽雅致的面容略显憔悴。
察觉到楚凌的视线,女人擡首间朝他温婉一笑。
“楚先生你好,我姓元,元簌雪。”
楚凌后知后觉,他曾经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在青之的住所。
相片放在书架最里侧的那本书里。
他无间翻开那本书,望见了相片里的人,画质很模糊,意味着相片的拍摄时间距今久远,他只能望出女孩的大致轮廓。
被藏在这么一个隐秘的角落,可想而知这个女孩在青之心里的重要程度。
他始终介意那张照片,之后旁敲侧击过很多次,想要套出青之和相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
试探延续到青之离开那天,他问青之有没有成家。
“元小姐有什么事?”
楚凌走到门前,解开指纹锁,让她进去坐。
门开了,但是元簌雪没有立即进去。
她站在门外,若有所思的望着衣架上挂着的浅色羽绒服,“我知道姜齐在你这里,我想见见他,不知道方不方便。”
“稍等。”
楚凌去了卧室,站在门前正要推门进去,顿了顿,改为敲门。
过了片刻,门把手从里面拧开,叶繁从门后出来,回身顺手将门带上,声音极轻,“什么事。”
楚凌回首望了眼元簌雪的方向。
叶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瞬时眉间紧蹙,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的存在是他最为排斥的,那么这个人非元簌雪莫属。
他的情绪变化显而易见,元簌雪容色平静的和他对视,没有退却分毫。
叶繁走到客厅坐下,摸索口袋找烟盒,没找到,这段时间照顾乔然,他已经许久没抽了。
他再度看向元簌雪,“进来。”
楚凌退了几步,抱臂站在客厅与卧室的拐角,隐隐可闻叶繁和元簌雪的对话。
说是对话,其实大部分应该是元簌雪的单方面讲述。
从前到现在,事无巨细。
楚凌听到最后,不禁从墙后走了出来,如果不是从不对女人动手,元簌雪现在绝不会安稳坐着。
这个女人眼底湿了一片,蓦的哽咽,“我真的很想见一见乔然,他变成这样,是我对不起他。”
楚凌对鳄鱼的眼泪没有兴趣,正要下逐客令,叶繁出声制止。
坐在沙发上的人冷然擡首,视线在元簌雪身上略微停顿,“可以。”
“你疯了吗?”楚凌的语气很不好,“青之见到她会有什么反应你想过没有。”
叶繁是真的疯了,“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自打温家回来,那只鸵鸟彻底封闭内心,再没有半点情绪反馈。
他宁可赌一把,让乔然和元簌雪见面。
在他们争执时,卧室方向传来了响动。
楚凌最先反应过来,匆匆拧开卧室门把手,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惴惴不安的缩在墙角。
听见开门声,乔然蓦的在地上连滚带爬,扑到了他的腿边。
这人绯色的唇角扯出了僵硬至极的笑,好似刻意谄媚般蹭了蹭他的裤脚。
楚凌被他蹭过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烧,他从不曾见过如此情态的青之,些许失神过后,他的手覆在眼前惑人的唇瓣上轻轻抚弄,很快被这人会意吮住。
温热舌尖带来的刺激让人欲罢不能,楚凌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紧随而来的脚步声。
乔然低声喘息的样子像只小猫小狗,眼睛湿漉漉的擡起来,望了望叶繁,紧接着爬到叶繁身边,如同情景再现般去蹭叶繁的裤脚。
接着去舔舐叶繁的手背,带着无尽讨好的意味。
楚凌怔在原地,错愕的看着与方才相似的场景,尖锐异常的酸涩感在心里蔓延。
房间内回荡着乔然的低声喘息,他舔舐的格外认真,像只宠物一样膝行,不时擡眸望向叶繁,眉眼弯弯如初月。
过往这人不怎么摆出笑脸,即使笑起来也是浅淡的,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眼风采在瞬间夺目到极致。
从前他以为乔然不知道这些,现在才明白这人一直知道,只是不想被人在容貌上打主意。
叶繁好半晌回过神,半蹲下来,制止他的舔舐动作。
他托着乔然的下巴,指腹揩去这人唇角的津液,语气不稳,“乔然,别这么侮辱我,别这么侮辱你自己。”
乔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径自凑上前,吻上了他的唇角。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叶繁心跳如雷。
楚凌静默半晌,再也无法忍受,他上前把乔然薅起来,两手架在他的肩上,眸色阴沈,脸色更阴沈,“你这样算什么,元簌雪对你就这么重要?”
“要是你们彼此相爱我也认了,可她根本不爱你!为了这个女人,你到底要把自己作践到什么地步?”
乔然被吓得只往后缩,眼泪骤然打湿了脸颊。
楚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将手松开,连声说着抱歉的话语,但在他的注视下,乔然下跪了。
这人哆嗦着解开扣子,室内暖气如夏,这段时间叶繁给他穿的都是睡衣,穿脱起来很方便,他很快便把上衣脱了下来。
室外光照入内,眼前肤色若雪,不见半点瑕疵。
楚凌乍然想起曾经对这人的威胁,跪在地上,求上。
他不曾想到一语成谶的这天,带来的会是诛心之痛,楚凌愕然片刻,脸上蓦的滑过泪痕。
好半晌过去,他半跪到乔然身前,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对不起……青之,对不起。”楚凌边说边掉眼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口一时绞痛着,嘴上一直重覆着道歉,他手足无措的帮乔然把睡衣穿起来,指尖的颤抖肉眼可见。
乔然茫然望过去,看了看楚凌,又仰头看了看叶繁。
敞开的衣领滑落肩头,隐约可见锁骨和更深的地方。
叶繁俯身回视。
身份认知障碍,主人格逃避,这人才会解离出姜齐人格。
他的语气很温和,说话的内容却不容置疑,“乔然,姜齐只是你逃避现实的幻想,你必须清醒过来。”
乔然垂了垂下巴,容色惨白。
叶繁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朝客厅带过去。
乔然不挣不动,仿佛只剩下躯壳。
然而这个行尸走肉的家夥,在远远望见元簌雪的身影时蓦的顿住脚步,侧首望向玄关,挣开叶繁的束|缚,以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速度。
拽开门跑了。
-
入夜,宋家新宅客厅的灯亮着。
宋怀从车上下来,经过玄关把外套递给陈姐,“谁来了。”
陈姐犹豫片刻,说话声极低,“傍晚的时候我看见小姜先生蹲在门口,真是要死了鞋子都没穿,脚底密密麻麻的全是伤口,我问他是怎么了,是不是来找你的,他……”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回头看了眼沙发的方向,“小姜先生好像……不会说话了。”
宋怀呼吸顿了顿,神色有些疑惑。
他止步於沙发前。
缩在沙发上的家夥睡着了,陈姐给他脚底抹了消炎药,伤口的疼痛在睡梦中持续,这人额上出了冷汗。
宋怀不是很明白“不会说话了”是什么意思。
那个得理不饶人,牙尖嘴利的家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失去了与人沟通的能力。
他在沙发前驻足片刻后将视线收回,接着熟门熟路翻出医药箱。
在沙发的空馀位置坐下,帮这人处理伤口里的异物。
陈姐过来问:“先生晚饭吃过没有,要不要煮点东西吃。”
宋怀:“姜齐吃了吗?”
陈姐摇头,“小姜先生进门以后就缩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动,我给他煮了碗面,他一口都没动。”
“做点玉米粥,我饿了。”
“好的。”
厨房有为明早预备的玉米粥,热一热就能吃。
陈姐用托盘端了两碗粥过来,放到茶几上。
宋怀有条不紊的处理乔然脚上的伤口,“没其他事了,你去休息吧。”
陈姐犹豫着点头,不太放心的走了。
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宋怀叫了好几遍才把沙发上的人叫醒,乔然在困顿中睁开眼睛,朝后方缩了缩。
“吃点东西再睡。”
宋怀说着收起医药箱,前往洗手间洗手。
等他回来,沙发上的家夥还是维持着他走前的姿势。
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
睡衣覆盖乔然的背脊,勾勒出脊骨轮廓,一段时间不见,这人消瘦的判若两人。
宋怀的步伐蓦的一顿,呼吸声凌乱,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脑海快速滑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沙发前坐下。
“为什么不吃东西?”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这人像是听不见他在说话。
宋怀推了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在他的触碰下,这人蓦的把头埋进臂弯。
这些表现,都像极了记忆里那个伪装成石头不吃不喝的小东西。
当时他发现,只有跟灰色有关的东西,才可以撬动乔然的情绪。
起初以为只是巧合,后来他找到乔然车祸前存放在酒店的行李。
箱子里的衣物大多是浅色衣料,只有一件格格不入的灰色睡衣,在睡衣领口的位置有块痕迹明显的污渍,约莫有些年头了,已经融入纺织物的纤维里再难清洗干净,这么一件有瑕疵的衣物,乔然却带在身边,所代表的的意义不言而喻。
大概就是在那时候,他透过一件衣服,看到了藏在乔然内心深处,惶恐不安的小孩。
姜齐可能也有类似遭遇,在这个人心里应该也有个小孩。
那个小孩说,如果我表现的乖一点,他们就不会再凶我了。
如果我再听话一点,爸爸就不会不要我了。
但是那些人不会因为你听话乖巧就放过你,他们只会因为这些越加肆无忌惮的欺负你。
他曾经见过一个小孩被欺负到只能装死自保,把自己想象成怎么踢踹都不会痛的石头。
姜齐是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