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我走了
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炖大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对联贴门口……
数日前,霍枭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从三国军队的重重包围中冲出来。
不只是为了带消息出来求援,更为了同他心爱的小姑娘一起,过他们相识以来第一个除夕。
哪怕不能牵着她的手陪她守岁,只能偷偷在窗外看着。
凭着心中这股执念,他终於回来了。
不知在城中绕了多少圈,他甩掉了最后一拨追踪者。
他摇摇晃晃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前行。
为数不多的生命力随着那些温热的血,一同离开身体。
她的屋前亮着光,如他曾经无数次想象的那样:
她坐在桌前绣着鸳鸯,等着晚归的自己……
突然,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霍枭勉强飞身上的屋顶,紧接着便没了知觉。
他以为自己很快便会死在她的屋顶上,不想却在带着她的味道的被窝中醒来。
霍枭幸福得差点儿哭了。
可幸福也仅此而已。
自他醒了,上过药,符聆便不再过来看他,每日的吃食也不是出自她手。
明日便是除夕,贪婪地躲在她被窝中休整了五天的霍枭又摸到了厨房,确定里面没有猫后,取了满满一盒糖果趁夜色悄悄翻出了鹂草集的外墙。
这几日外面搜寻他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霍枭一路顺着房屋投下的阴影行至一个不起眼的院落,牵了马,提上枪出了旸州城。
“等我,归来之时便是娶你过门之日!”
*
当初还没有手掌大的小奶猫已经长成了一只身强体壮,毛色油亮的大黑猫。
与小孩子一样,它现在正处在对什么都好奇,觉得什么都好玩的阶段,更喜欢与同样活泼的汤圆和云边在一起。
小年之后,符聆就整日猫在自己的屋里,为之前接下的宴会做准备。
玦儿减少了做糖果的量,只做半日的生意,剩下的半日给汤圆和云边放假去外面凑热闹闲逛,她自己则推说去符聆屋里学手艺。
两个小孩子高兴得不得了,每每都带着黑猫逛到天黑才回来。
玦儿一再提醒她们要注意安全之后,倒也乐得她们不在家,自己照顾两个病号也更方便些。
霍枭身上的伤口虽深,但都没有伤及要害。又有符聆千辛万苦寻来的铁线根入药,所以愈合得很快。
只是除了喝水之外不怎么肯吃东西。
符聆这边的冻伤涂了獾子油后,情况也好了很多,破溃的地方都结了痂。
虽看着还十分吓人,却不怎么疼了。
玦儿怕她动作大了会把结痂挣开,所以不准她下榻,就躺在那里乖乖养着。
符聆只有在上午玦儿去前院开张的时候,才敢偷偷跑到自己屋子门口,往里面看一会儿。
虽然看到的只有被子里他的脚,但只要他在,哪怕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只是静静躺着,也让她无比心安。
明日就是除夕,符聆都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跟亲人一起守岁了,还好今年有他
可是等符聆再次悄悄出现在自己屋门口朝里面看时,却不见了那双脚,榻上只馀一条微乱的被子。
“霍枭!”
符聆不禁惊呼出声,却没有半点回应。
正巧此时玦儿回来,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往屋里看了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咬牙骂霍枭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的同时,又恨铁不成钢地安慰符聆。
“这次你看清了么他不过是落魄了才到你这里来躲清静,伤一好便立刻飞走去找别的女子了!
你若再为他流泪,为他糟蹋自己的身子,我便再不理你了!”
符聆心里又怎会不明白,除了一脸苦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
自己於他而言到底算个什么
除夕夜来了。
可爆竹声迎来的不光是新年,还有三国联手攻破了大景朝西部重镇的消息。
其实这些年三国滋扰边疆百姓的行为从未停止过,大景皇帝陛下却只是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不与追究。
多亏了那支神秘的豪侠队伍,既不需朝庭出兵,也不要皇家的粮草,默默守护着大景国土和百姓。
可自今年入秋三国联手以来,豪侠队伍的抵抗越来越吃力,伤亡也越来越惨重。
危难之时数次向大景守军求援却得不到回应,豪侠队伍寒了心,一气之下带着百姓们撤走了。
这下三国铁蹄没了阻碍,不到三日便踏进了大景国土。
紧急军报像雪片一样飞向京城,却也像雪片一样毫无声息地落下。
大景皇帝正忙着过年,忙着听臣子们向他禀报他统治的天下是如何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各世家名门同样没将那些外族野蛮人放在眼里,继续过他们纸醉金迷的逍遥日子。毕竟就算天塌了,还有皇帝顶着呢不是
自古以来商贾的嗅觉都是最灵敏的。
因为即便旸州地处江南离西疆甚远,商铺的生意却还是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有些奸猾谨慎的,已经开始不着痕迹地偷偷收购囤积粮米,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发笔国难财。
只有普通百姓的日子最难过。
年后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粮米又突然涨价,就连山里的野菜都还没长出来,一些本就穷苦的人家已经将早晚二餐改成了一餐。
破五,元宵,二月二……日子不用吃饭,还能跑得飞快。
山里,田间终於有了绿色,眼看着要走投无路的穷人终於有得吃了。
年后,符聆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接到的那些宴会上。
去年秋天收集的食材年前就用光了,鹂草集也有足够的积蓄,便不再做糖果生意。
符聆交给玦儿和两个孩子的任务,是在春耕之前买块合适的田地种花苗,再在田边建个庄子,日后她们将铺子直接搬到这里来。
因为银子充足,玦儿很快便在城郊不远的地方买了田地,马车,雇了人开始盖房子,还寻到了一家五口淳朴的农户帮忙看庄种田。
二月中旬,花种和球根便下了地,很快冒出了嫩芽。
鹂草集依然是玦儿和汤圆看铺子,符聆带着云边进山寻花种。
细论起来,去年只寻到了绯袍玉带这一株珍稀的品种。今年一定要加把劲儿,多寻些出来。
世间花朵品种不计其数,可符聆最喜欢的不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不是欺霜傲雪的菊花,更不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而是山野中才常见的蔷薇。
蔷薇花朵柔美茎却带刺,枝条细软却善攀爬,生长在山间,根却能深深扎进石缝之中。
符聆觉得它像极了不甘於被命运摆布而奋力挣扎的自己。
为的不是扬名天下,出人投地或者光耀门楣,只想为自己喜欢的人好好绽放,不管他是否看得到。
“苓儿姐姐,怪不得人们说蔷薇登不了大雅之堂,仔细想想是有点尴尬哈
这品种也太多些,有的香,有的美,有的花量大,生命力又顽强。
如果这些优点能汇集在一起就好了,便是那花中之王牡丹也比不过”
云边一边走,一边歪着头听符聆给她讲蔷薇的特点和生长习性,听着听着不禁有些感慨。
“有些东西之所以令人着迷,便正是因为它的缺陷。
不过你放心,咱们一起努力将你的愿望实现相信在不远的将来,鹂草集一定会培育出一株集所有优点於一身的新蔷薇!”
符聆抚了抚云边的小脑袋,笑着道。
云边只以为符聆是在哄自己开心,也懂事地笑着回应她。
春季花木的生命力旺盛,与秋季一般是移栽的好季节。
有了云边这个得力的小帮手,符聆每天都能满载而归。不消数日便收集了十数株不同品种的蔷薇苗子。
云边经过符聆的指点,已经可以独挡一面,自己进山寻种了。
符聆反覆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并给她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水后,才答应让她独自进山。
挖回来的蔷薇马上种进田里,全部都成活了。
枝条上原本红红的芽点愈发饱满,慢慢变成绿色。
符聆知道时机到了,便画了图样,请看庄子的张老汉儿子张二宝进城,去找铁匠打了几把奇怪的小刀回来。
而后张老汉老两口,张大宝小夫妻以及张二宝都围在符聆跟前,看她“糟贱”东西。
“姑娘,这好好的花枝儿,您干嘛割了它呀您不是开花草铺子的么,花都割了您卖什么呀”
张老太实在忍不住,面带惋惜之色问道。
大宝媳妇儿怕婆婆讲话太直得罪了东家,连忙悄悄在身后拽了拽老太太的袖子。
张老太后悔自己多嘴,只可惜后悔也晚了,说出口的话没法儿收回来。
“这是我娘去世前教我的。”符聆笑道, “不过那时我还小,能否成功还无把握。”
在符聆仅五年的记忆中,母亲除了在感情上极其失败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个神祇般的存在。
她总有无数别人梦都没梦过的奇思妙想,比如说符聆现在正在做的“嫁接术”,再比如年前鹂草集所售的糖果制法,以及为宴会增色的小点子等等,都是她生前教给年幼的符聆的。
符聆敢说,如果没有自己和自己那个人渣爹,母亲一定会过得很富足,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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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枭:哇,岳母是个有故事的人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