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楚潇的生辰在七月初七,正是乞巧节。
夜泠忙进忙出了好些天,楚潇权当不知道,想着看她能给自己准备什么。虽然她送什么他都喜欢,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期待。
想着乞巧节当天夜泠应该会有空,楚潇便在当天上午应付了宫中事务,又在静安宫吃过长寿面后前往将军府找人,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郡主不在?”楚潇问,“那你可知她去哪了?”
知念笑道:“我们小姐说了,不能告诉殿下。”
楚潇失笑:“这么神秘啊。”
“时辰还早,殿下不如在街上逛逛,说不定会有收获呢。”知念又道。
楚潇挑了下眉。
“好,那本王便上街逛逛。”说着,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正值七月,又是晌午,天气闷热的很,楚潇没走一会就出了些汗,正当他想掏帕子擦一擦的时候,一位姑娘走到他面前,朝他福了福身。
“公子,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那姑娘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
楚潇低头一看,白色缎面上绣了只冠蓝鸦,和他发带上的一样,唯一不同之处是这只冠蓝鸦的针脚有些粗糙,可见主人女工一般。
楚潇接过锦帕,拇指在冠蓝鸦上抚过,微微一笑,擡眼问:“她在哪?”
姑娘不答,只擡手示意他继续向前。
楚潇一笑,将锦帕放进怀里:“多谢。”
擡步向前,路过一家卖冰糖蜜的铺子,楚潇停下,买了两杯。
正要付钱的时候,老板笑道:“姑娘已经付过啦。”
楚潇却还是将银子放在了小摊上,笑:“这是另一杯的。”
在他转身要走之际,老板叫住他,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说:“公子朝那里去。”
楚潇笑笑:“多谢。”
他端着两杯冰糖蜜朝着老板指向的方向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家戏院。
门口的人见到他,恭敬道:“公子里面请。”
楚潇被安排在第一排,桌子上摆了一盘乞巧果。
他左右看了看,问:“今日戏院为何如此空旷。”
“回公子的话,有一位姑娘包了今日下午的场,所以今日只会有公子一个人。”
楚潇一楞:“她在这里吗?”
“这小人就不知了。”
楚潇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戏还没上,楚潇闲着无聊,拿起一块乞巧果咬了一口,然后便楞在原地。
楚潇看了一眼手里的乞巧果,抿唇笑了。
锵锵锵锵——
戏剧开始了。
“不知这位小姐芳名是何?芳龄几许?家住何处?”
楚潇一楞,这戏竟是他们初见之时的场景。
楚潇坐在台下,看台上人演绎着他们之间的过往,看到了日暮时分。
台上人所演绎的并不是完整过往,而是一些片段,有趣的,欢喜的,还有伤感的。
“当初我说我对你钦慕已久,确实是假的,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我知道,我也一样。”
楚潇站起身。
台上人说完台词,朝楚潇一鞠躬,转身下了台。
“等等,她在哪?”
就在楚潇想要追上前去询问夜泠下落的时候,悠悠琴声突然从台上的幕布后传来。
下一秒,幕布拉开,露出正盘坐弹琴的夜泠。
夜泠今日穿的正式,一袭收腰红裙,阔袖窄腰,长发一半披散在身后,一半用玉簪挽起。
楚潇认出那是他送给她的那只,之前不小心碎了,没想到她竟然将它拼了起来。
夜泠转过头来,冲他一笑。他才发现她今日还用了胭脂,面色红润,唇瓣饱满。
楚潇心跳加快,低头从袖中取出钦慕,放在唇边。
一首琴笛合奏的凤求凰在戏院之内响起。
明明是第一次合奏,他们却默契的像是合作过无数次一样。
一曲终了,楚潇大步上前,按住夜泠的后脑,吻上那张垂涎许久的唇。
辗转厮磨,不断贴近。
夜泠受不住,偏开了头,楚潇的吻落在她面颊上,顺着吻到耳朵,最后埋在她颈间,哑声道:“准备了多久?”
夜泠搂住他:“半个多月。”
“怎么想到要送我这个?”
“你自小在宫中长大,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过,我就想送你些与众不同的。”夜泠问,“喜欢吗?”
哪能不喜欢,楚潇抱紧了些:“喜欢,喜欢死了。”
夜泠笑起来。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楚潇才放开她,夜泠拉他的手借力起身,抿了抿唇道:“我的口脂都花了。”
楚潇低头瞧她,正巧夜泠擡头,两人对视,夜泠把口脂递给他:“我看不见,你帮我涂?”
“荣幸之至。”
楚潇接过她的口脂,用指尖沾了色,轻轻抹在夜泠唇上。
他目光认真,动作仔细小心,指尖轻轻在她唇上抚过。夜泠觉得痒,抿了下唇。
“别动。”楚潇将抹到唇外的口脂擦去,“好了。”
“陪我去街上逛逛吧。”夜泠挑眉,“不知道潇王殿下走了这许久的路还有力气陪臣女逛街吗?”
“陪郡主逛街的力气总还是有的。”楚潇拉住她的手,“走。”
乞巧节的街道很热闹,平日久居闺中的女孩也都相约同游。
两人牵着手走在人群中,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走过整条街道。
期间看见一群女孩在比赛投针验巧,夜泠上场试了一下,毫不意外的赢了。
逛完了整条街,夜泠拉着楚潇去了随意,取了留在这里的晚日醉,递给楚潇一壶,然后跃上了屋顶。
随意地处京城中心地带,从上往下望可以看见整条街道的繁华。
两人坐在屋顶上,对着脚下的繁华街景和头顶的柔柔月光喝完了晚日醉。
夜泠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楚潇:“还有最后一份礼物。”
楚潇接过,荷包上果然绣着一直冠蓝鸦,和锦帕上那只出自一人之手。
楚潇摸着那只冠蓝鸦,笑:“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算是玉簪的还礼。”夜泠说,“你打开看看。”
楚潇依言打开,从荷包里摸出两只红绳手环。
“这是我自己编的。”夜泠取出一只,戴在楚潇手腕上,然后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楚潇将另一只给她戴上,双手交握,十指相扣,腕上红绳相互触碰。
“听人说,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夜泠道。
这大概是楚潇过得最特别丶最难忘的一次生辰了。
他寻到夜泠的唇,狠狠地亲下去,搂着腰的手也很用力,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永不分离。
分开时气息都有些急促,心跳加快。
楚潇便在这些声音中听到夜泠轻声唤他的名字。
“楚潇。”她说,“成亲吧。”
楚潇喉结一滚,重新贴上她的唇,说:“求之不得。”
**
两人的婚事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是静妃丶安清姝和钟晚毓三人一起翻黄历翻出来的好日子。
成亲那日,红绸从将军府一路挂到了潇王府,花瓣撒了整条街道,街上人站在两旁,熙熙攘攘。
夜泠穿着火红嫁衣坐在梳妆镜前,头冠沈沈地戴在头上,垂下的钗环落在她鬓边,衬得镜中人更加面若桃花。
她看着镜中人,心底生出些紧张。
房门打开,钟晚毓推门进来,知念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钟姨。”夜泠轻唤了声,刚想起身便被钟晚毓按住了肩膀。
“坐着。”钟晚毓笑着俯身,“让我看看我们的新娘子。”
夜泠垂眸笑了笑,擡起眼,两人一起看着镜中的人影。
“真好看。”钟晚毓柔声说着,“我们阿泠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钟姨成亲的时候一定比我还好看。”夜泠笑。
钟晚毓也笑了:“紧张吗?”
夜泠点头:“有一点。”
“难得见你紧张。”钟晚毓说,“成亲对於女人来说便是一场豪赌,赌对了,幸福一生,赌错了,悲凉一生。”
“潇王殿下我见过了,很不错,以后你们一起生活,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这样才能长久。”
“好。”夜泠点头。
钟晚毓看着她,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眶:“从你小时候我便在想,阿泠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然后又想,丫头现在还小,想那么远的事情做什么呢?”
她摸着夜泠的发:“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夜泠轻轻握住她的手:“钟姨……”
“瞧我,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呢。”钟晚毓擦了擦眼角,抱住她“要幸福。”
夜泠回抱住她:“我会的。”
笃笃——
“姑娘,迎亲的队伍到了。”知念敲了敲门。
“好了,新娘子该上轿了。”钟晚毓放开她,“我去叫人。”
“好。”夜泠目送钟晚毓离开,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若是你在,就好了。”夜泠闭上眼,“你若是穿嫁衣,一定比我好看。”
房门再次被敲响,门外人推门走进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停在耳畔。
夜泠睁开眼,对上江旭的眼眸。
下一瞬,那双眼眸一弯,江旭轻笑:“意不意外?”
夜泠也笑了:“有点。”
“小夜宵去前门拦新郎了,背新娘出嫁便交给我了,再说了。”江旭轻声说,“被妹妹出嫁,本来就是哥哥的责任。”
夜泠心口一酸。
“来吧。”江旭在她面前蹲下,“哥哥送你出嫁。”
夜泠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片刻后,趴了上去。
“新娘子出阁啦!”
喜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夜泠趴在江旭背上,脑中想起的却是别的声音。
——
“不是说了上山的时候要叫我一起吗?你们两个又不听话,摔了吧。”少年江旭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无奈地说道。
怀里的江岁安嘟嘴撒娇:“对不起嘛,哥哥不要生气,我俩知道错了。”
背上的小夜泠也轻声说:“哥哥对不起。”
江旭叹气:“拿你们两个没办法,我是管不了你们了,等回去了看爹娘还有夜伯伯怎么罚你们。”
江岁安道:“阿泠脚都崴了,夜伯伯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罚她。”
“那你呢?”江旭问。
“我胳膊也受伤了的!”江岁安将胳膊递到江旭眼前。
江旭瞥一眼她胳膊上的小擦伤,没忍住说:“你这伤哄哄娘还成,爹那边是别想蒙混过去了。”
“不是还有你嘛。”江岁安笑嘻嘻的,“你才不会看着我被爹爹罚的。”
小夜泠插嘴:“我也不会。”
“对,还有阿泠。有你们两个在,爹爹才不忍心罚我呢。”
“还说呢,阿泠这伤是为了救谁?”江旭道,“小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要罩着阿泠,结果还不是让她受伤了?”
江岁安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阿泠,对不起。”
小夜泠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非要摘那棵草药的,你也是不想我受伤才替我去的,你对我最好,不要道歉。”
江岁安哼哼唧唧地揉夜泠的脸:“阿泠,你最好了。”
小夜泠被揉了脸,见江岁安重新高兴起来,自己也笑了。
江旭被她俩感染,也沈沈笑起来。
他踩着夕阳回家,夜伯伯见夜泠崴伤脚,果然心疼的忘了罚她,倒是江岁安,哪怕有江旭和夜泠求情,也还是被罚抄了一整本医书。
不过,其中有一半是夜泠帮她抄的。
——
江旭停下脚步,夜泠恍然回神,透过盖头的隐约看到了楚潇的轮廓。
“你若是对我妹妹不好,我一定会打上门来。”江旭道。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人说这么狠厉的话。
“请兄长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楚潇认真地说。
“好,我信你一次。”江旭朝他走过去。
楚潇将夜泠抱上花轿,对着江旭微微一拜,翻身上了马。
“起轿!”
轿子擡起,唢呐一响十里,嫁妆跟在花轿后面,装了满满十多辆马车,当真是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百姓围在两边,都在祝福两位新人。
楚潇坐在马上,听着他们的祝福弯了眼眸,朗声道:“今日本王大喜,请诸位吃酒!”
“多谢王爷!”
夜泠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没忍住笑了。
到了潇王府,夜泠被安排在喜房里,知念陪在她身旁,楚潇则在院中喝酒。
夜泠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房门便被敲响。知念过去开门,片刻后端了盘糕点过来。
“是王爷派人送过来的。”知念说,“来人说,殿下怕你等久了饿着。”
夜泠拿了一块,只咬了一口便尝出是楚潇当初在随意酒楼让她尝试的那道。
当初她说腻了些,如今这盘便清淡了不少。
夜泠没忍住勾了下唇。
这个人,还真是将她说的话都记在心里了。
院中人到夜里才散,楚潇喝了一碗解酒汤,带着酒气进了房间。
一进门便见夜泠坐在床上,楚潇喉结滚了滚,擡手拿起一旁的喜秤轻轻挑起她的盖头,露出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盖头连着喜秤被放在托盘上,楚潇坐在夜泠身旁,拉住她的手。
知念走过来,剪了两人的头发用红缨绑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知念将绑好的头发放在锦囊中,最后搁在枕下。
侍女拿来合卺酒,楚潇和夜泠双手交叉,双双饮下。
“喝了合卺酒,白头偕老,百年琴瑟。同德同心,花好月圆。”喜娘笑道。
“祝王爷王妃白头偕老,百年琴瑟。同德同心,花好月圆。”知念和一众侍女道。
楚潇大手一挥:“赏。”
“谢王爷赏。”
礼成,一众侍女退下,房中只剩下两人。
楚潇登时把头埋在夜泠颈窝。
夜泠闻着他身上的酒气,问:“喝了多少?”
“记不清了。”楚潇说,“他们都灌我。”
这话听着像撒娇,夜泠捋着他的发问:“谁灌你酒?”
楚潇在她颈窝笑起来:“怎么,夫人是想为为夫报仇吗?”
夜泠挑眉:“不行?”
“行,当然行。”楚潇擡起头,笑,“但是今晚不行。”
“一则他们都回府了,二来,”楚潇凑近她,“夜深了,我们该就寝了。”
夜泠按住他的肩膀,拦住他前进的动作:“头冠还没摘。”
楚潇一楞:“我帮你。”
他没拆过这个,有些生疏,夜泠便引着他,告诉他怎么拆掉。
等头冠终於从头上拿下来的时候,夜泠顿觉轻松了不少,微微扭了扭酸疼的脖子。
楚潇手搭在她肩膀上,帮她捏了捏,然后向上,揉了揉她的后颈。
夜泠被揉的很舒服,刚闭上眼享受,掐在后颈的手一用力,唇上便覆上一片温热。
楚潇吻着她的唇,手伸向她的衣襟轻轻扯开。夜泠搭在他腰间的手也扯下了他的腰带。
“夫人如此迫不及待?”楚潇贴着她的唇笑。
夜泠红了耳朵,闭眼去亲他。
楚潇加深这个吻,将人抱上了床。
纱帘垂落,衣服落地。
夜泠在深吻里喃喃:“蜡烛……”
楚潇低头亲她,擡手用内力灭了蜡烛。
下一瞬,夜泠闷哼一声,很轻,但楚潇听到了。
他停下来,一下下亲着夜泠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嘴唇。
夜泠轻轻喘着气,擡手搂住他,将他拉近自己,贴紧。
楚潇顺着她的下巴往下亲,在脖颈锁骨处留下痕迹,最后贴在她耳边,一遍遍唤她:“阿泠,阿泠,别哭……”
夜泠意识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听清他说什么。
“没哭。”她哑声回答。
楚潇没说话,下一刻,夜泠猛地抱住他,指甲在他后背划出红痕,泪水划过鬓发。
“还说没哭。”她听见楚潇这样说。
“混蛋。”她咬牙。
那是她当夜说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