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鸳鸯枕
立夏一过,春花渐谢,不少稚嫩的果实结满枝头,正是一切从初生走向成熟的时刻。
原本一月小馀几天的织锦赛,在各种突发事件中,坎坷曲折一路好不容易走到了决赛。
桑梓的五届蝉联虽无法圆梦甚是遗憾,但千凌鸢和桑槿也因此有了再度一博的可能。而这一次,她们却不再只是当初简单追逐赏银那么简单,想赢的念头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负责教学的老花魁们得知桑梓的事,虽面上没有明说,但也都明里暗里帮着阿鸢和桑槿,甚至原本紧紧捂着藏着的看家本领也都倾囊相助,只为了她们能够成功。
桑小田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在桑榆镇织锦圈,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因为平日里行事作风不良,大家对她也都颇有微辞!
原本她觉得桑梓是她最大的绊脚石,若是除之,自然是没有人能阻碍她继续夺魁。
可当她得知桑雨芊和桑槿两人递补入围竟然那么民心所向,说她心里不虚也假。
於是,桑小田也不惜将自己的主意打到了桑子渊的身上。
当夜月色朦胧,初夏之风爽而不凉。
桑小田打扮得妖艳魅人,穿着清凉的丝绸薄衫,手提一个送饭的竹篮独自前往县衙拜访桑子渊。
很快,她便被衙役通传,告知他知府大人正在更衣,让她在大厅等候。
可这个桑小田却根本不安分。
她垫着脚尖向外张望许久,确定衙役走远后,竟然悄悄摸到了县衙后院,凭着直觉走到了桑子渊的寝居室。
桑子渊听到夜半敲门,第一刻有些浑身发凉。没过多少会儿,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动声色,任由敲门之人趁他不备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缓步走进了屋子中央。
桑小田进屋以后就东张西望,目光四处扫射,一副贼眉鼠眼模样。却没想到桑子渊正站在她身后的布帘后偷偷观察她的行径。
“你是在找我么?”
突然的话语声吓得桑小田一个趔趄跌倒在凳子上,手里的竹篮没拿捏好,当即“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摔的七零八落,里面的金元宝四处滚落,洒满一地。
看着这一幕,两人都楞了一阵。
“你这是干嘛?”桑子渊指着地上的金元宝问:“这么直接想拉我下马??”
桑小田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知府大人,我哪里有这等心思?只是那日在织锦赛初见大人,被大人的英俊潇洒深深吸引,小女子整日食不下咽,寝不能眠,这才深夜拜访…”
她看了看地上的金元宝,又道:“这个么?也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大人初来乍到,这些金子不过是小女子聊表心意,给大人的一点见面礼,希望大人不要嫌弃才好!”
桑子渊一听,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她的意思,当即婉转一笑,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小田姑娘有心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听到他这么说,桑小田自然是既欢又喜,她最怕的就是桑子渊真的如他表面上那样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自己别礼未送出反倒被他记上一笔,就不划算了。
可是为了织锦赛,她还是毅然决然铤而走险,甘愿冒着极小的几率来测试一番。
现在看来,世人多躲不过金钱丶名利的诱惑。
“还有其他事情么?”桑子渊问。
桑小田想趁着此时再加一把火,便借着刚才的由头,向这位外表不凡的知府大人摇曳着纤腰,靠近他身边几尺远时,突然冷不丁朝他身上倒去。
“大人,刚刚小女子被你这么一吓,扭伤了脚,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回府了。早就听说知府大人英明神武,应当不会让小女子一人独自回家的,对吗?”
桑子渊想了想,点点头道:“没错!本官身为桑州知府,明知百姓有难,怎能袖手旁观?”
言及此,桑小田内心悸动不已,满心以为桑子渊已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她的魅力所折服了,脸由微粉转向了酡红。
她羞赧低头,笑靥如花:“大人对小女子当真温柔体贴!”
“那当然!”桑子渊瞪大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她柔美的双眸,心中暗笑,目光却无比坚定道:“我会体贴得你想象不到!”
不多时,他便推开桑小田,大声呼喊叫来了衙役。
衙役拱手问:“大人有何吩咐?”
桑子渊叉着腰问衙役:“咱们县衙如今是否有空闲的牢房?要高级点的,单独的那种哦!”
桑小田和衙役同时震惊且不解地看着他。
衙役又问:“有…是有,不过,大人半夜难道有案子要审?还是有人犯要关?”
桑子渊伸出食指摇了摇,道:“这位桑小田姑娘扭伤了腿,没办法回府。咱们总不能让她露宿街头不是?去,赶紧找一个舒适些的牢房给小田姑娘,若是有怠慢的,我绝不饶你!”
衙役闻言正要转身去办,只见身后的桑小田说时迟那时快地猛的站起身,在桑子渊面前奋力蹦跳了几下道:“大人,我刚刚跟您开玩笑呢!我腿好着呢,你看,好着呢!这么晚我就不打搅大人歇息了,大人再见!”
桑小田说完唯恐速度不快地夺门而出,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县衙门外。
桑子渊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闷哼了一声:“哼,就这姿色,也好意思用美人计?!就这智商,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装狐狸?”
嘀咕不久,他转身吩咐衙役:“把这些金元宝给我收好了,人家自己送上门的证据,可得好好利用,绝不能辜负!”
“是,大人!”
桑榆镇的织锦赛并没有严格意义上那么覆杂,织出多以生锦为主,就是为了能在第三轮决赛考察参赛者能否在洁白的丝绸上创造出别具一格的花样。
所以,决赛看似最简单,实则却是最不易的。
其实这个问题从第一轮开始,阿鸢便有过最初的想法。因为她自小酷爱刺绣,很喜欢亲手将彩色的丝线交织在素白的锦布上,用凹凸的丝线,来展现自己心中的美好。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桑槿,桑槿也表示这些年大家的想法都是集中在如何扎染上了,倒真的没有多少人会在刺绣上做文章。如果真是这么做了,一定能制出与众不同的作品。
美好的事物大家自然是都喜欢的,但比起外表的美艳华丽,阿鸢更想要自己的作品是有着丰富的内涵寓意,或者是足够实用而非华而不实。
最后,她们商议之下总算是定下了要做什么。
转眼到了决赛当日,翠山相比往前更加拥挤热闹,而对於早已见怪不怪的阿鸢来说,却早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自己的目光。
这些时日的努力,也总算是在这天能得已回收。她的注意力,只在眼前,只在织锦赛上。
果然如桑槿所言,大家这些年皆是汤药不换,要么就是酒瓶装新酒,真正创新的点子少之又少。
当所有人身边都摆满染缸染料,又一次把染锦作为制胜砝码时,看着阿鸢只是拿出一个小小的针线盒,纤手轻捏起一根细小的绣花针,众人无不惊叹!
一针一线,刺入心间;一针一线,绣尽风华。
香灰陨落,一张绝美的鸳鸯戏水图呈现大家眼前。
还不止,细细一看,这不是仅仅是简单的锦绣,更是一个象征着对美满姻缘天长地久祝福与祈愿的鸳鸯枕!
回看桑小田的作品,却依旧是十分不起眼的扎染作品。
看着大家围着鸳鸯枕评头论足,桑小田却十分淡然,胸有成竹。她觉得,这个社会并非你是有能力就能实现目标的,关键,还得有钱,关键,还得豁的出去!
可当她得已忘形至极,决赛结果宣布下来却让她跌了眼镜。
决赛评审团多为现场观摩的百姓,通过老花魁们对作品的点评鉴析,评审门会给自己心目中的作品投花,最后得花最多者就是本届的织锦花魁。
当最后桑小田手里捏着仅有的两朵鲜花,眼巴巴看着桑槿和阿鸢被花团紧簇,人比花娇,她气不打一处来。
桑槿想到第二轮时她的那番话语,想到她为了比赛获胜暗地里伤害桑梓,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趁着桑子渊公布比赛结果之时,桑槿走到目瞪口呆地桑小田面前笑到:“小田田,现在,轮到你给我们说一句祝福的话了!我想,我们听到一定会更有成就感的!”
桑小田听的咬牙切齿,竟然出乎意料地擡起手打了桑槿一巴掌。
桑槿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当即有些傻眼,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可当她回过神来之时,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却早已经在桑小田脸上炸开了花!
此刻周围宁静如潭,被打的桑小田也好,被护着的桑槿也好,周围围观的群众也好,台上楞站着桑子渊也好,人群中默默看着还没来得及走动的傅珹歌也好……
所有人,楞是没有一个料想得到,这一巴掌,竟然是来自於向来性情柔弱不争,一向知书达礼甚知轻重的桑羽芊!
桑小田捂着脸,桑槿捂着嘴,两人目光齐齐看向目光中怒火还未平息的阿鸢,听她一字一顿丶抑扬顿挫地对桑小田道:“立丶刻丶道丶歉!”
“我……我跟谁道歉?我为什么道歉?”桑小田虽一脸懵,但却抱着死不认错的态度。
阿鸢怒上加怒,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桑小田彻底被打怕了,当即跪在地上拉着桑槿的手,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桑槿,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桑槿撇开目光,完全不顾她此刻的哀求,嘴里却喃喃道:“自己种的果,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