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从出生便注定了悲凉,要到死时才可终了。
……
梦月雨寒,这女子……
她真将她带下了山,
真把她拉到了闹市,
真要带她体验这繁华市井。
这女子,依是那话:“莫怕,我会在你旁。”
她今日一身浅蓝衣装,将那温婉展现,淋漓尽致。
“可听过戏歌?是民间的一种叫法。”她与她并肩,两人相距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冰雪摇头,望望四周的人流,有些不适。
公主将她拉在身边,见她疑惑,便笑着解释:“这里是周围各个村庄的人共同建的,白日他们在这里买卖交易,而夜晚大多是娱乐,民间有个叫法——夜市。”
冰雪点头,随着女子不停移步,稍稍,在一座屋子前停下。
抬头,梁上牌匾有龙飞凤舞的一字,惜。
“惜,天下女子的无可奈何。”
冰雪的喃语被公主听见,她转头看这人,对方娇柔,又时时透着坚定;明明身为女子却不甘被命运主宰,压抑、又渴望,承受、又是抗拒。
惹人怜惜。
是了,对这人,她一直都抑不住赞赏与疼惜。
雨寒笑着,笑得轻、柔,她轻轻按着冰雪肩,温言:“进去吧。”
这“惜园”是一间小歌坊,由歌妓惜儿建起。惜儿曾是都城有名的歌妓,容貌艳丽,但不甘寄身权贵,被逼无奈下逃到了这里,又做起本行。
雨寒与冰雪到里,台上正是惜儿的名曲。
悠长,凄凉。
这般曲调响在大堂内,台上的惜儿一手抚琵琶,渐渐发出低吟……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自是哀婉,道尽悲伤。
听着感触,反复酌字,又一番心伤。
吟语仅是前奏,惜儿指挑琴弦,唱出乐曲。
悲亦凄,愁亦凉,是男权下女子的悲愁与凄凉。
她唱着背进离乡,唱着贫富之别,唱着官民压制,唱着贵贱强权。
她唱出不公,唱出不平,唱出剥削,唱出世态炎凉。
纵是女子,也可心怀天下;纵是女子,也有满腔热潮;
心非木石岂无感?
纵然女子,也不过这“人”一字。
她的愤恨,她的不认,强烈的击打在听者的心头,可为何,终究要化作无可奈何。
声渐消,一曲终了。台上艳丽多情的女子侧跪于地,她清泪两行,烫了人心。
冰雪眼望台上女子,被勾起了深深感触,那眼泪灼人,引人共鸣。
女子缓缓站起,遮面掩泪:“今日是惜儿最后一曲,如此一别,怕再不得相见。”
有人悲凉,有人怜惜,有人愤恨,也有人无奈。
而冰雪是疑。
正是悱恻间,几名华衣人入园。
他们大呼小叫,粗俗无礼。
他们最前头的男子,长相粗犷,有股匪徒之气,他一来,不及坐下便高语:“好娘子,我来迎你了。”
这男子,是这一带寨子匪徒的当家,他要迎娶惜儿,强取豪夺。
冰雪一眼便看出缘由,心道:原来女子的那般凄苦悲愤是源于此。
原来,纵然是这般女子也不得不在世态下低头。
谁也看得出,惜儿是不愿的,有人欲出头,为这凄惨的女子不平,可事实,谁也没站出。屈于霸权,愤懑不敢言,明哲保身,这世道本就是如此。
想到这,冰雪回眸看身侧这绝色女子,知她可管,也敢管,只是……
“这种事不予理会,人各有命,这是她命。”女子笑言,轻柔的声音提醒着冰雪。
冰雪眸子沉下,无波无痕。
是了,这人不会管,她温柔而冷酷。
没了唱曲人,惜园也散了。
这“惜”,原来是指怜惜……
她们走出,雨寒望望天色,半晌沉吟:“我去寻寻客栈,你且呆在这里。”
冰雪点头。看女子离去,身影消失不见,又一番惆怅。
她太敏感,敏感到她自己都在恐惧。一点思量,便能在她心头卷起万丈尘沙,勾起惊涛骇浪。所以,她太害怕失去,甚至害怕了得到。
她又以封闭示人,往往弄得对方焦累。
莫须有,莫名其妙。
夜市里人烟已稀少,女子还未归。
她抱臂,一阵自嘲,来往人流进不了她心,是她抗拒。
眼底忽然有双锦鞋钻入,她面前站了人。
抬眼,遂将那人脸印入眸眼。
粗犷的长相,黝黑的皮肤,眉峰刚毅。这人身旁立着一美丽、娇柔的女子——
惜儿。
冰雪抬头望这男子,心头一番厌恶,面上是清冷愈烈。
“小娘子,你可真美。”这人有刚毅的容貌,但说话来却是粗俗。
他的随从将冰雪围住,他笑得暧昧,笑得得意。
他看着冰雪,如看个玩物:“刚在园子里只匆匆一瞥,此刻细看来,小娘子你可美得紧。”
听他言,冰雪抑不住厌恶,她学不来那女子,连眼眸都可掩饰。
她一生身处高位,纵在凌国所受屈辱也不见得低俗;
她气,亦恶心。
这男人是打了冰雪主意,要将她掳去。
敏感如她,自猜得出。
她渴望那女子快些归来,她能救她!
可愈渴望,愈难求。终究,是被强拉下火海,饱受煎熬。
她在想,女子回来寻不到她时,是否会焦急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