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无辜的竹马啊13
他被堵在门与墙壁交界的三角处,贺川州微微低头,手臂垂在两侧,在严彦靠近时无意识绷着。
这样的严彦让他觉得陌生,更具体一点,最近的严彦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吃惊。
碍於小时侯总被认成姑娘,严彦性子里带着一股狠意去证明自己的性别,头发比学校规定的还短,体育课跑八百米也不落人后,甚至他们初中毕业去爬山,两人不小心迷了路,担惊受怕在山里熬了一夜第二天才被救助人员找到的时候,严彦也硬撑着不叫一声哭,不说一句害怕。
就更别提掉眼泪了。
可贺川州看着稍微恢覆镇定模样的严彦,在他泛红的眼眶久久移不开视线。
他应该说点什么,道歉也好——虽然他脑子混乱到并没有清楚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可那不重要。
贺川州失神间,怀里忽然一暖,严彦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像一只需要安慰的猫,在颈窝埋入半张脸蹭了蹭,那一块的皮肤忽然就变得格外敏感。
轻微的呼吸丶脸颊亲昵的蹭动,还有泛着凉意的泪水。
“我并不喜欢她。”属於严彦嘶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贺川州能察觉他在克制住自己的哽咽,“丢她的情书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不和你联系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喜欢过别的人。”
这时候的贺川州忽然闪过一丝念头,他都来不及抓住,便胸口一重,是严彦的手按在上面。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贺川州的心跳清楚的传递到对方的掌心,不留一丝作假的馀地。
贺川州骤然呼吸困难,在没有思索出自己异常的原因前,他的心跳就在对方的手心下,一点一点急速跳动,像是坐着过山车,渡过平稳的上升期,一瞬间猛然落下。
他甚至都能听见耳畔呼啸而过的疾风。
砰砰丶砰砰砰!
“川州,现在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这样吗?”严彦浮出一抹笑意,眼尾上挑,这一刻贺川州的心脏的跳动仿佛到了某种临界点,他的手心开始生出汗渍。
贺川州没有见过这样的严彦,从来没有。
那种由内而外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性感——贺川州被眼前蛊人的竹马,惑得半响找不到方向。
他嘴唇翕动,答案就在他唇齿之间。
“……因丶因为,你喜欢的……是我。”
疾风过去,是他自己的喘气声。
贺川州像是无法忍受自己不该有的失态,将严彦推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丶你先站好。”
怎么会呢?
严彦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他以为是从那天下午开始,还是说催眠能改动很久以前的记忆?
【这是催眠的效果?怎么能改动那么久之前的记忆?】贺川州这一刻的求知欲爆棚,只能求助於最全知的a+。
【咳咳……】a+不知为何干咳了几声,【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贺川州无措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不也是系统?应该最了解自己的同类了。】
【别把那玩意儿当作我的同类,我们有最规范的条例,那种劣质品可没有。每一类系统都有自己的能力,我现在都没有直接接触道它,根本不知道现在你朋友的情况,是不是它造成的。】
贺川州拧着眉,脸色难看,可细究又能瞧见一丝难为情。
这一刻他因为分不清严彦的真心还是“假意”而动摇了。
就像是被绑定系统的那一天,得知自己存在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黄文一样动摇。
和有系统指导他该怎么做丶有目标去奋斗不同,这一次面对严彦——他从始至终当作弟弟对待的竹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
人就是这样,严彦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是因为催眠而喜欢他,贺川州却也忍不住去思考那百分之一真心的情况,而一旦深思,他对严彦的心态就无法回到从前。
严彦离开了他的怀抱,但没有后退,两人的气息还是在中间纠缠。
贺川州不懂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情,那种受到冲击的无措慌张就在眼角眉梢,连一贯上扬的嘴角此时都抿成直线。
严彦:“你是今晚才知道我喜欢你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无法逃避的强硬,贺川州很不适应他这样的口吻,别扭道:“不是。”
“你知道刚才你说的那番话,让我有多难受吗?”严彦蹙着眉头,又一瞬间恢覆了平日的模样,委屈得让人心疼,“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在我面前设想我们各自谈恋爱的事情,又肯定我们的关系会逐渐疏远,甚至连我当初……都归结於是喜欢别人。”
“你是不是从没有考虑过接受我?”
贺川州倏尔擡头,眼里写满被说中的心虚:“我丶我……”
他说不了谎,他当然没有去考虑,满脑子都想的是等他解决掉周博坤,他和严彦就能重新做回好兄弟。
——而不是做情侣。
“果然。”严彦无力地笑笑,后退半步,笑容在晦暗的光线里一点点消失,“那你让我搬出来跟你一块住,只是因为关心我的身体,不包括其他?”
贺川州:“……”
严彦:“既然并不考虑接受我,为什么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产生一种你对我也有一丝喜欢的念头?”
“你这样的状态只是暂时的,小彦,你信我,你马上就能恢覆正常!我们马上还是能和从前一样!你也不会再喜欢我——”
“贺川州!”
严彦低喝道。
他死死攥紧拳头,一点一点远离面前这个,这么轻易能对他的感情下定论的男人。
马上就能不喜欢?这么肯定他的感情会消失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维持十馀年的感情就会马上消失?
恢覆成以前那样的关系?
他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诅咒吗?
严彦死死咬住下嘴唇,从指尖传递到四肢的疼痛让他双耳轰鸣,他倚靠在门沿,脱力似的微微歪着头,声音轻得宛如一片快要消失的浮云:“我不想,我不想和以前一样。”
贺川州被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推动着上前去拉严彦的手:“小彦——”
却被严彦一下甩开手:“我不想回到过去了贺川州,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声短促的笑,胸腔也跟着震动:“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你能忘记我的表白吗?你能忘记我恨不得脱光了爬上你的床的场景吗?你能忘了我像个——”
贺川州猛地捂住他的嘴唇:“小彦,别这样。”
严彦的麻木又乖顺的闭上嘴,那双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贺川州在这样的视线下狼狈的侧过了头:“……小彦,对不起,你让我想想好吗?”
*
这个注定了谁也睡不好的夜晚,贺川州坐在床上,老僧入定般注视着虚空,若不是眼睛时而眨一眨,活像个做工精细的蜡像。
贺川州的心静不下来,他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严彦的喜欢都是假的,一半却只在他快要被说服时,冒出一句:万一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严彦真的喜欢他,他要怎么办?
万一严彦的感情是真的,那他认定“虚假”的所作所为不是在对方的心口捅刀子?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严彦那种难受到麻木的表情了,闭上眼睛就是他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讲,却最终败给了无力感。
【a+,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贺川州出声道。
【什么想法也没有?】
贺川州迷惘地卸掉力气将自己放倒在床上:“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现在就像是对着满地杂乱缠绕的线团找头找尾,不知道从何下手,可偏偏我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厘清。”
他按上太阳穴,闭上干涩的眼睛:“我不想让小彦难受,我想让他开心点,可又怕周博坤的系统消失后他恢覆了,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喜欢我,难以接受,会开始躲着我。我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现在不接受小彦难受,接受了,又怕恢覆正常的他后悔。”
贺川州盖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闷闷的。
a+失笑的闪了闪:【我大概了解了。】
贺川州这才发觉a+不知道何时换了一种声线,类似於人类三十岁左右,沈稳平和的男声,温柔种带着一种对晚辈的宽和,很适合对他吐露心声。
之前的声音有种机质感,现在这么一变,贺川州产生一种真的对一个人说心事的错觉。
【好像你考虑的都是严彦的心情,不管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都以他为主,那你的感受呢?】
贺川州被问懵了:“我的感受?”
【你不是喜欢女生吗?如果接受的话,对於一些亲近的行为就很难拒绝了。】a+觉得他这一任宿主纯情的可爱。
贺川州没有回答,只是烦躁地拉上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
a+没有出声打扰,仍由它的宿主一个人反覆纠结。
直到他再一次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把脸深呼吸了口气,a+才关掉了光屏暂时掉线。
贺川州在深夜打开了严彦的房门,他迈步进入时并没有放轻脚步声,他知道严彦没睡。
他摸着黑暗走到床边,就像不久前的严彦一边,靠着触觉去确定方位,他缓缓坐在床沿,柔软的床随着他的动作下陷,力道传递到严彦那边。
贺川州等来等,并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