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6
林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踌躇站在门口,旁边的玻璃门上清晰倒映出他那张纠结的脸。
女助理刚好端着杯咖啡过来,林笑有些急切地打了声招呼:“我来我来,顺带着……”
“林助理,怎么了?你样子不太好看啊,被覃总骂了?”说完捂着嘴轻笑了下。
“没有的事……”林笑的心事没法和其他人说,但他就是隐隐觉得这个“覃总”很是古怪,面对未知的事情人总是避免不了觉得恐惧,“小李啊,你觉得这几天的覃总怎么样?”
“帅啊!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其他人说啊。”女助理拉着林助理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聊着,“以前吧我就觉得覃总是个金玉其外的富二代,但这两天,啧啧……”
她意味深长的轻啧道:“我都有点腿软,变化太大了。”
林助理耷拉着眉眼:“你也感觉到了。”
覃岸的变化根本没有过多的掩饰,一夜之间完成了巨大的蜕变,其他人可能还有疑惑是不是他经历了什么,可深知内情的林笑却越想越古怪,毕竟前一晚上还是他去酒吧接的人,而那时的覃岸,可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毫无过渡,毫无预警,他跟了两年的覃岸行事骤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战战兢兢跟着这个陌生人,心中百抓挠心的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要怎么问?
“怎么感觉不到,一个照面的事儿。”女助理手指绕着胸前的一缕头发,“以前覃总脸上总是带笑,帅也是帅的,只是风流过度,小女生都不敢往跟前凑。现在吧,也是不敢往上凑,但有些高岭之花的味道了。”
林笑问她话哪是来听她捧覃岸的,知道套不出什么,疲惫地摆摆手:“不聊了,我还有东西要递给覃总呢,你也收敛一点。”
他指指女助理的着装:“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男人。”
“哼,你管我。”
林助理伸手推开玻璃门,一个眼神示意她先走,自己才正经地端着咖啡进门。
咖啡放在桌上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林笑看着认认真真浏览文件的覃岸,也忍不住放轻声音:“覃总,这是几个部门整理出来上一季度的书面报告。”
“放那吧。”
林笑就小心翼翼将手上的一摞放在他手边。
覃岸虽然职位很高,但是分给他的工作是很基础的,也看得出家里他爷爷对他的期待不是特别高,比之同部门的高管,他每天满打满算真正用在正事的时间能有四个小时都不错了。
林笑看着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都有些好奇他是哪找来的事情做,能工作到现在。
没有玩游戏,没有叫小情人探班,更没有和狐朋狗友打电话……林笑苦笑,他能不怀疑吗?他这两天都没睡好,反反覆覆都是那天早上这人带给他的违和感。
“那个……覃总啊,您这段时间工作真是努力。”林笑说完就知道有些不妥,说得好像以前没有努力一样,虽然那就是事实,可领导的面子能是他一个下属可以驳的吗?
工作这么多年白瞎了。
“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忙解释。
桌案前的覃岸轻笑了声,随后擡起头细细看他,像是在欣赏他的窘迫:“怎么了?”
林笑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儿:“就是觉得您变化……太大了,要不是不可能,我还真以为您被人给丶给夺舍了,哈丶哈哈哈哈。”
覃岸听着这句玩笑话,敏锐地察觉到里头含着的试探。
他没有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自己,因为没有必要,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是有期限的,别人可能对他的变化有怀疑,但是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怀疑对他造成不了任何损失,所以他不在乎。
“看起来林助理还没有脱离中二的年纪,男人至死是少年?小说看得倒不少。”覃岸微微后仰,后背靠在椅背上,放松且舒适,脸上毫无破绽。
林笑低下头,心脏砰砰砰几下,在这种上位者的气势下感觉紧张。
他迫不及待想些事情转移话题:“啊,就是之前送您回来的那个男生,打电话让我问您,最近有没有空。您之前给他留的电话好像是我的……”
覃岸皱眉:“哪个?”
“他说他叫楚阳阳,就是之前您醉酒叫我查席殊那晚上,陪您的小男生。”林笑觉得这人的计划泡汤了,覃岸根本就忘了他这号人,“说是您要有空,可以去r&u酒吧找他,他这段时间都在那。”
覃岸的表情忽然变了:“r&u?”
林笑点头:“对,您要是不去,我到时候跟他说。”
覃岸手指在桌面轻点了几下,他不自觉地开始思索。
今天【覃岸】发烧,虽然给他喂了药,但一整天没见到人,他不知道人好没好,本来他是打算今晚早些回去看看,可林笑的话又让他有了新的冲动。
r&u酒吧,现在的席殊就在那里兼职。
他从到了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安安分分扮演着现在【覃岸】的角色,怕自己走后另一个自己去探查这段时间他的行动——他能想象出自己离开后,他接触过的人丶他处理过的事,都会被【覃岸】仔仔细细地调查,所以他不敢毫无理由地去接触席殊,就怕因为自己的欲望而让事件走向那个无可挽回的极端。
席殊离开他三年,他和他的最后一眼因为过於悲痛,他鲜少去想起,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想要去看看还活着的席殊。
没有被他拖入地狱的席殊。
之前是毫无理由,而现在,现成的理由被人送上来。
一边是不知死活的【覃岸】,一边是安然无恙的席殊,他似乎并没有考虑太久,因为这两者的重量根本都不用被他放在天平去称量,肉眼可见谁在他心中更重要。
“就今天吧,告诉他我会去。”
林笑:“……好的。”
*
还未入冬,覃岸下班后赶来酒吧天都没有完全陷入黑暗,他身上还穿着正装,在下车前松开扣子脱掉了外套,只剩下紧身的白衬衣,他一面松开几颗扣子,一面对林笑道:“结束时我会给你打电话,现在还早,你也可以进来玩玩儿,消费算在我账上,要是不喜欢可以先出去吃点东西,一样可以报销。”
今天的覃岸格外体贴,虽然这样的词汇用在他身上令林笑有些起鸡皮疙瘩,但作为一个有房贷偿还的社畜,他还是狠狠为对方的体贴而感动:“好的覃总,我就不进去了,我在附近看看,不会太远。”
“好。”覃岸衬衣前三颗扣子都松开,裸露的胸膛带着光泽,这一刹那他仿佛又恢覆了那种流连花丛的姿态。外套搭在他的臂弯,甫一下车,酒吧附近的男男女女都不由自主地驻足。
他未在聚光灯下,可又一瞬便变成了光源,刺目地令人心悸。
这间酒吧是【覃岸】和朋友一起投资的,主要是想要个安全丶保密的娱乐场所。他熟门熟路的走向vvip包厢,这边隔音非常好,直到他推开门,那震耳欲聋的金属音乐才一股脑地往他耳朵里钻。
太久没有步入这样的场合,他的耳朵都有些不能适应,覃岸蹙眉,光线昏暗的室内他看见十来个人,五六个熟面孔皇帝一样坐在沙发上,身边两侧坐着人,三个侍者整熟练地倒着酒。
“哟,覃岸来了!”
孙漾手上端着杯酒,看见他来捏了捏旁边男生的腰:“快给覃总腾个地儿啊。”
男生眨了眨眼,对覃岸有些心热,可还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一个黑影从沙发上冲过去,那架势就像是看见唐僧肉的妖精,覃岸怀里一重,他低头就看见一张化了淡妆的脸。
那张脸很精致,是一眼瞧过去就能想象到花了几个小时的妆的精致,在灯下若隐若现的腮红,仿佛酒喝多了而有了眼尾红意,覃岸好似记得他,以前跟过自己一阵,叫什么……楚阳阳。
“覃总,您也太狠心了,自从那晚你让我离开,就没再找我。”楚阳阳对那天晚上没能上床的事耿耿於怀,有些哀怨地撅着嘴,按理说这种行为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多少令人不适,可架不住脸好,覃岸对美人总是格外宽容。
“这不是来找了吗?”覃岸走到孙漾旁边坐下,楚阳阳看准时机立刻挤开另一个小男生,死死环住覃岸的手臂,转头有些挑衅地冲人哼了声。
“要不是我打电话,兴许您贵人多忘事,早把我忘了。”
孙漾看着楚阳阳和覃岸,哈哈大笑,他乐得看覃岸的笑话:“你真不懂怜惜人,小楚你要不跟我,我比他会疼人。”
楚阳阳也是人精:“那可不行,我还没吃到覃总呢,再怎么也得睡一觉啊。”
“不是吧,那天晚上你们不是一起回去的?难不成没睡?”孙漾看向覃岸,一脸你行不行的表情,太久没经历过这种事的覃岸微微头疼。
“那天喝醉了,没心情。”
楚阳阳靠在他怀里,嗔笑道:“那今天覃总可不能喝得太醉了。”
孙漾用胳膊捅他,对覃岸挤眉弄眼:“小粘人精。”
沙发上还坐着四个富二少,不过都是跟在孙漾身后,鲜少能在覃岸跟前说上话。
酒过三巡,孙漾今天来好似就是看他笑话的,没一会儿就扯到那天晚上的事:“你那天不是夸下海口要泡上那个小服务生吗?怎么样?进度到哪了?”
覃岸心思一动:“小服务生?”
孙漾见他疑惑不作假,夸张道:“不是吧,你忘啦?就那个贫贱不移的小服务生啊,你调戏不成反被泼酒——”
覃岸心跳得快起来,面上不露声色:“忘了。”
孙漾是他损友,也真配得上“损”字,他还等着这两人怎么你追我逃呢,结果几天过去,人根本没记住!孙漾二郎腿放下来,招了侍者说:“你跟你们经理说,让前两天泼覃总酒的人来伺候——等会,他人还在这吧?”
虽然覃岸发了点脾气,可也没欺负人,就是不知道经理看他得罪人,会不会让人离职,这可不行啊,他还等着看热闹呢!
“您是说席殊吗?”
“对对对,就是他,还在吧?”
“在呢在呢,就是那晚之后经理让他在一层端酒就行,不让他上三层了。”
孙漾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直接和经理说,让他上来,我跟覃总就在这等着。覃岸,你说是吧?”
覃岸接过楚阳阳倒的酒,情绪也如酒水一般在翻涌。
被调低的音乐声裹挟着他轻浮的回应:“看看也好,那天喝个半醉,我倒是忘了他长成什么天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