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炸豆腐
赵延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南辙跟前, 眉眼带笑道:“表弟,现在还在收拾呢,眼见着你这铺子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沈南辙一时有些摸不清他来做什么, 只寒暄道:“表哥的瓷器店生意也一直不错的。”
赵家祖上一直做着陶瓷生意, 原只是在镇上有处小摊,赚的钱勉强能糊口。
赵延庭的妹妹赵方蓉嫁入沈家之后,沈牧山帮过赵家几次, 赵延庭的陶瓷小摊才渐渐好转, 还在镇中央的集市里租下了一间铺子。
因着这事儿,赵延庭简直唯沈牧山马首是瞻,上午沈牧山才刚来过, 此时赵延庭来, 沈南辙很难不多想。
赵延庭心里显然也清楚, 他先是拧着眉,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今天我妹夫来的事我也知道,我劝过他, 可他偏不听。要我说呀,他就是太莽撞了!”
“那表哥是代大哥来道歉的吗?”沈南辙摸着下巴道,“我改良米线手艺这事,连陈老伯都是认可的, 绝不会将沈家的名声辱没了去。”
“沈老板的手艺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赵延庭面色一改, 嘿嘿笑着夸赞道,“我那妹夫太不识趣, 咱就不提他!”
沈南辙一挑眉, 道:“那你来我铺子里是想?”
“你也知道, 我在集市里开了间瓷器店。”赵延庭道,“那儿人多, 热闹,周围小吃摊也多。”
“你这米线如此受欢迎,我就琢磨着,我要是在店里也挂份招牌,那想吃你米线的客人,也不用跑个大老远,到你店里来吃了。”
沈南辙当即便摇头道:“这事隔壁的张老板已经来找我谈过了,我家的招牌在集市里也挂了有一阵子了。”
“不不不!我这不一样。”赵延庭连忙摆手道,“你想呀,客人在那点单又从你这送过去,费时间,而且送过去也不怎么热乎了。”
“我打算把隔壁的那间铺子也盘下来,就在那铺子里,煮了就让客人吃,赚的钱,咱们俩分,如何?”
以赵延庭的财力,支付集市里那间铺子的租金就已经够呛的了,怎可能再财大气粗地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
估计是大哥出的那笔钱,那么他如今来找自己要图纸,想在集市上卖米线,应该也是大哥的意思。
赵延庭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
沈南辙心里琢磨着,面上诧异道:“可你又不会做米线,如何能现煮了给客人吃?”
“嗨呀,你不是找木匠做了台什么米线机吗,”赵延庭生得凸嘴龅牙,笑起来极具喜感,“你将那图纸给我,我也去找人做一个,不就行了?”
说着,赵延庭拿出一个雕花梨木匣子,摆到桌上便发出一声闷响,一打开,就见里头装了一整套的粉彩瓷器。
六只碗,六只盘子,六把勺子,个个都成色极好,上面绘着的荷花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怎么说也得几两银子。
可见赵延庭这回是下了大手笔了。
沈南辙心有疑虑,不为所动道:“你这是做什么?米线机图纸是我反覆修改出来的心血,米线手艺又是沈家祖传,断不能轻易交於他人。”
赵延庭笑容僵了僵,拿出匣子里一只粉瓷小碗,不依不挠道:“沈老板,你瞧这成色多好啊。我知道,这事你肯定要考虑考虑。”
“这样吧,这套粉瓷你就收着,明日我会再来一次,届时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不必了。”沈南辙摆了摆手,将桌上沈甸甸的匣子给推了回去,客气回绝道,“这套瓷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赵延庭却是往后一缩,怎么也不肯拿那套瓷器,边往外走边道:“不管你答不答应,你都收着,我明天会再来,好好考虑一番给我答覆就行。”
平白无故给你送东西,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更何况,赵延庭本就向着自己大哥沈牧山,他今日来要图纸,无非就是大哥反悔当初把米线铺子给自己了,但碍於面子,只得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法子把图纸要了去,自己也开一家米线铺子。
沈南辙眉头一跳,连忙收了瓷器追出去,赵延庭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南辙并不知赵延庭住处在哪,天色又渐渐昏暗,他跑了一截,仍是一无所获,只得原路返了回来。
正琢磨着,就见小院里赵延庭前脚刚走,童木匠后脚就进来了。
童木匠毫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道:“那赵延庭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是。”沈南辙只得又把那装着粉瓷的匣子放回了桌上,朝着童木匠道,“他刚刚来找我要米线机图纸,我没答应,硬是给我塞了这个。”
童木匠打开匣子瞧了一眼,便知里头的瓷器价值不菲,砸吧着嘴道:“我看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今天也才来找我,让我给他看那米线机图纸,我不给他看,他就想强行偷看。”
沈南辙心揪了起来,忙问道:“然后呢?”
“放心吧,他没看到,我把他给撵出去了。”童木匠道,“不过我瞧他那样子,不甘心得很,估计后面还会来找我,所以我来跟你说说。”
沈南辙仔细听着,突然心念一动,有了法子,道:“如果他再找来,你就把图纸给他看吧,让他自己去找人做。”
童木匠被他这话一惊:“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不用直接给他看,不然你态度转变太快,他估计还会起疑心。”沈南辙笑道,“你就装作一时疏忽,让他钻了空子才看到的。”
童木匠越听越迷糊,挠挠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这话里的意思。”
“我们今天一直忙到铺子打烊,都还没吃上一口晚饭,不知前辈吃了没?”沈南辙却是话锋一转,问道。
童木匠一怔,后知后觉地答道:“还没呢。”
周砚纾在一旁听着,他与沈南辙相处了许久,知道他这是想到应对的法子了,於是招呼童木匠坐下:“前辈放宽心,南辙这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八成是已经想出法子了。”
“还是你了解我。”沈南辙问道,“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好啊。”童木匠欣然坐下,道,“还是吃米线吗?”
“我看看,除了米线——”沈南辙走进厨房里看了看食材,“再做一道酥炸豆腐吧。”
说完,沈南辙便迅速起锅烧了水。
待水一开,十分熟稔地下了三人份的米线进去,烫熟之后又迅速捞起,放到碗里。
“豆花和油卤乌鸡都还有,想吃什么自己放就行。”沈南辙一边说着,一边又拿了一块豆腐放到砧板上,利索地将豆腐切成小方块。
“那我就不客气了。”童木匠也还没吃晚饭,一闻到油卤乌鸡勾人的浓郁肉香,肚子便咕咕直叫,当即拿了勺子舀了一大勺乌鸡肉进自己碗里。
周砚纾给自己舀了一勺豆花,此时正舀着调料,见状忙不叠笑道:“今天油卤乌鸡还剩了一些,前辈若喜欢,也可打包回去吃。”
“用不着打包了,”童木匠爽朗笑道,“剩下的这些,我一会就能吃完。”
沈南辙切完了豆腐,往锅里倒了油,等油一热,便下了切好的豆腐块进去。
白白嫩嫩的豆腐块一碰上热油,就开始滋滋作响,没一会儿便爆出一阵浓浓的香味来。
沈南辙右手握着锅铲,将锅里的豆腐块一翻面,就是一片金黄,原本白嫩软滑的豆腐已被煎得又酥又脆。
待豆腐两面都呈金黄色时,撒上少许盐便可出锅了。
出锅之后便是装盘,撒过了盐,无需任何覆杂的调味料,只需蘸上一些用自家石臼舂的糊辣椒便足矣。
周砚纾才吃了些豆腐花,这会儿一见到端上来的酥炸豆腐,立即来了兴趣,夹了一筷子进嘴里。
酥炸豆腐煎得刚刚好,外层是明亮的金黄色,咬起来酥酥脆脆,里头倒是保留了豆腐的软嫩。
外酥里嫩,又裹着一层糊辣椒,保留了豆腐的原汁原味的同时,还吃起来酥脆咸香。
吃一块酥炸豆腐,再来一口爽滑的米线,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不一会儿,一盘酥炸豆腐就被三人一扫而空,油卤乌鸡也被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了骨头。
沈南辙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道:“我来说说我想的法子,这事还得前辈来配合我。”
“好。”童木匠吃得尽兴,一口答应道,“你只管说就是。”
“明日赵延庭会再来找我,届时我会拒绝他。”沈南辙徐徐道,“若他就此算了,那也就罢了。若他不甘心,还想打这图纸主意,八成也会再次去找前辈。”
“嗯。”童木匠仔细听着,点点头示意沈南辙继续往下说。
沈南辙续道:“到时候你依然拒绝他,然后装作不小心让他看到了图纸。”
“但是别给他看最终稿,给他看失败的第一版图纸,就让他看一小会儿。”
童木匠一听,立马睁大了眼,明白沈南辙的意思后拍案叫绝道:“这个主意好啊!他抄错图纸,自己下去找人做米线机,在集市上自个儿开米线铺子,最后也只会自食其果!”
沈南辙点头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他若是打消了这歪心思,那就把这事当一出小闹剧,以后不理会他便是。若是他被连着拒绝还是不肯放弃,那可得让他吃点亏了。”
“好!”童木匠道,“那我明天就把终稿给好好藏起来,桌上就只留失败的那版,就看他死不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