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腿月饼
今天的客人比以往少了些, 沈南辙几人将铺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山边悬着的太阳穿过浮云,才将将要往西边落下去。
昏黄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了小院里, 驱散了不少秋天的寒气, 正趴着打盹儿的狗狗不由得撩开眼皮,挪到了一处能享受阳光沐浴的地方。
李幺儿被沈南辙夫夫二人留在这儿用了晚饭,乐呵呵地与两人告别之后, 蹦跶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铺子虽比往常歇业得早了些, 可他们自个儿还不能歇业——是时候该准备做云腿月饼了。
送走了李幺儿,沈南辙二人又回到了厨房里。
沈南辙又取出来一只熏制好的火腿,从上面切了一大块肉下来, 正准备开始清理表皮上的油污, 周砚纾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周砚纾一看便知沈南辙要做什么, 直接拿过了他手里的刀:“我先前看你做过这事,就交给我吧。”
“好。”沈南辙也不推脱,径直答应了下来。
自沈南辙穿越到这里之后, 就一直与周砚纾为伴,彼此之间不仅关系密切,而且形成了一种不必言说,两人便自会知晓的的默契。
尤其是当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 便会十分默契地分工合作, 常常能省下不少时间,从而早些歇息。
那边周砚纾正拿着刀子, 学着沈南辙上一次的样子清理火腿表面的油污, 沈南辙这边则烧火起锅, 取了一些生面粉。
锅热之后,沈南辙什么都没有往里加, 而是直接将干面粉倒入锅中翻炒。
面粉中往往会含有少量的水份,炒熟之后,不仅去了水分,味道也能变得更好。
沈南辙手里握着锅铲,耐心地一下下翻炒着面粉,慢慢地,雪白的面粉颜色变得深了些,先是有些发亮的浅黄色,又逐渐加深,转变为熟透了的小麦一般的深黄色。
炒至完全变色之后,沈南辙又加了少许的白糖和芝麻,慢慢地翻炒均匀。
如此反覆翻炒一番,便可出锅了。
待沈南辙将面粉都盛好,周砚纾也清理完了火腿,把刀子放回了砧板上。
周砚纾跟着沈南辙学做了不少菜式,看到他炒面粉,便大抵知晓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和面,准备做月饼的外皮了?”
“这个我会,你告诉我需要些什么料就行了。”周砚纾继续道。
“猪油丶面粉丶鸡蛋液。”沈南辙当即脱口而出道,“锅热下猪油,融化之后加面粉和鸡蛋液。”
“好。”周砚纾记下了用料与步骤,取了食材便利索地开始忙活起来。
周砚纾忙得不亦乐乎,沈南辙也没闲着。
他又重新拿起砧板上的刀,将色泽鲜艳的大块火腿分成大小适中的几块,然后再将它们切成厚度适中的肉片。
沈南辙切好之后,便将火腿片装盘往竈前走去。
此时周砚纾恰好在锅中将猪油和面粉揉成团状,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扭头一看,视线和沈南辙撞了个正着。
周砚纾问道:“你要用锅?”
“嗯。”沈南辙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便十分默契地互换了位置——周砚纾取了个盆,将面团放到里面揉搓;沈南辙则简单清洗了一下那口锅。
之后便是起锅烧水,水沸腾之后倒入切好的火腿片焯水。
火腿颜色殷红,如同水分饱满丶正待采摘的成熟火龙果,焯水过后不仅咸味少了,颜色也暗了些,却并不显得黯淡,反而让人觉得是先前的火龙果剥去皮,露出里头鲜嫩的果肉来,还散发着阵阵香味,更加诱人了。
焯水至完全色变,沈南辙看准时机将火腿片从锅里捞了出来,放到砧板上切成细小的丁状。
做好这一切之后,便只需将火腿丁装盘,放到蒸屉里蒸熟就行了。
周砚纾这时候也揉好了面团,留在盆里醒面。
片刻的闲暇,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对方那儿默默靠近了些。
谁都没有说话,你一步,我一步,不知怎么地,两人之间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吸引着他们彼此向对方靠拢一般,距离越来越近,像是一不小心,又似乎是蓄谋已久,两人的肩膀轻轻地撞在了一处。
仅仅是碰在一起了一瞬,隔着衣物传过来的温度还是让两人猛地分开。
沈南辙感觉刚刚的触感就像是被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给轻轻抓挠了一下,很特别。
除了那种略带了些痒意的抓挠感,还有一种让他的胸腔的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沈南辙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这会儿才跟上节拍。
他突然明白那阵回响耳畔的那阵声音是什么了——是他的心跳。为什么他的心能跳得这么快?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周砚纾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砚纾心里像有头小鹿在胡乱蹦跶一般,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甚至陡然生出了一股子懊恼——
他自认见惯世间人情冷暖,从小被家人抛弃,在这世上无牵无挂,除了安稳地活着,绝不会再有其他的念想,尤其是感情。
周砚纾认为自己跟沈南辙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逢场作戏,他怎么反倒先乱了心神?
沈默像是一条横亘在两人之间蜿蜒盘绕的长蛇,张牙舞爪地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最终,还是由沈南辙率先抓住了那条名为沈默的长蛇,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几声之后开口道:“你没事吧?”
刚开口沈南辙就已有些后悔——会不会太像没话找话?
沈南辙一向是个大大咧咧,不太计较一些细节的性子,此时却像个第一次跟别人交朋友的稚嫩小童一般,连说出口的一句话都要细究小半天。
周砚纾心乱如麻,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刚刚心里的那阵悸动,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沈南辙话里的纠结和不自然,下意识答道:“没事。”
说完,他又立马补充了一句:“我方才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句紧跟其后的补充,多少带了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可两人都没去多想。
沈南辙努力找回了状态,也跟着说了句:“我也是。”
才说完,他心里就蹦出来两个小人。
一个小人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另一个小人,指责道:
你和他只是协议婚姻,你初来乍到的时候咋咋呼呼的,不仅一些举动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冒犯了,还让他看出来你是个冒名顶替的。他把话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把你心里的那些心思都收起来才行。
另一个小人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得很低,似乎真的在为此感到自责。
是了,他能重活一次已经是万幸了,是该收收心思了。
好好地经营这间米线铺子,其他的事情……就不能过多贪图了。
沈默又在两人间蔓延开来,沈南辙之前才抓走的长蛇又卷土重来了。
好在这时,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汪汪!”
狗狗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厨房。
两人顿时像遇见救星了一般,不由自主地都松了一口气。
沈南辙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狗狗圆滚滚的小脑袋,笑道:“你不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吗,怎么跑进来了?”
狗狗乖巧得用小脑袋蹭了蹭沈南辙的掌心,然后脚步轻快地往冒着热气的蒸屉走去。
沈南辙这才反应过来,火腿丁此时已经蒸熟了。
周砚纾把目光移向了狗狗,失笑道:“估计是被那香味吸引来的。”
刚才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紧张,以至於对火候和时机都了如指掌的美食家沈南辙,也差点误了时候。
再多蒸一会儿,火腿丁的口感可能就会受到影响了。
沈南辙连忙站起身,揭开蒸屉的盖子,拿起抹布,将里头那盘火腿丁给端了出来。
蒸屉的盖子一揭开,那股隐隐约约的肉香没了遮掩,在整间厨房里铺散开来。
狗狗摇着尾巴,连忙跑到沈南辙脚边,仰着头,用十分热切的目光看着沈南辙端着的盘子。
“你不是才吃过晚饭么?”沈南辙被它给逗笑了,“这个是用来做月饼的,可不能给你吃。你那么馋,就叫你小馋好了。”
周砚纾也笑了,俯下身去刮了刮狗狗的鼻尖,道:“小馋,听到没有,那个不能给你吃。”
狗狗见沈南辙将盛着火腿丁的盘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并没有投喂给自己的意思,有些失落地转过头去,叫声没了兴高采烈,只有低低的呜咽。
沈南辙又拍了拍它的背:“乖。”
狗狗受到安抚,很是受用地眯了眯眼,才又跑回院子里打盹去了。
火腿丁蒸好之后,沈南辙便开始准备月饼的馅料了。
往盘里加入白砂糖丶少许蜂蜜,抓拌均匀,腌制一阵子之后,放入猪油和沈南辙一早就炒好的熟面粉,混在一起揉匀,然后分成一个个小小的圆团子。
这样,月饼的馅就做好了。
放在盆里的面团这时也醒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用外皮将馅料包好就行了。
两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包完了。
离中秋节就剩几天了,沈南辙提前买了冰用来储存做好的月饼,届时只需将它们用火烤一烤,便可以食用了。
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狗狗去了卧室,倒在床边呼呼大睡,沈南辙和周砚纾二人也觉得累了。
回到卧房,沈南辙打算早些歇息,偏这时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户。
沈南辙有些烦躁地问道:“谁啊?”
一个虎头虎脑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窗外,摸着后脑勺道:“沈老板,我原也不想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可那赵延庭今天挂了你的招牌卖米线,还说是你把图纸给他看的。我家里也是卖小吃的,我来就是想问问,你都把图纸给他看了,能不能也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