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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颇绿叶宴·下

论个子, 沈择之比孔辛要高上半个头;论气度,沈择之却是差远了。

尤其是这时候,饶是沈择之性子大大咧咧, 此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对着孔辛连连鞠了几个躬:“真的对不住!我走路太不小心了。”

活像只犯了错的灰毛鹌鹑。

“好了好了。”孔辛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见他手忙脚乱的,摆摆手, 反倒安慰起他来, “你踩到了我,我也算踩到你了,咱俩就算扯平了。”

沈择之显然没回过神来:“啊?”

孔辛“啧”了一声, 不再理会他, 接着被厨房里钻出来的香味给吸引住了:“好香!你们小俩口是打算中秋在自己家开小竈吗?”

沈南辙点了点头:“是这样。”

孔辛闻言作为难状, 挠了挠头,面露愁容:“我今天难得休沐,还钓了条大鱼, 想起那次巧合,就一路打听着来了这,看来实在是冒昧了。”

周砚纾在这时开了口:“那不如……”

谁想孔辛下一句陡然话锋一转,拍了拍沈择之的肩膀, 笑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那确实是不妥,可碰巧这位小兄弟也来了——”

孔辛双手一摊:“那我可就不尴尬了。”

沈择之:“???”

沈南辙:“……”

周砚纾:“……”

沈择之整个人呆呆的, 楞了楞, 才后知后觉道:“我丶我只是想来找二叔道个歉, 不是有意要来打扰他们的。”

孔辛一听,挑眉道:“你是谁家小孩啊?这大过节的, 不好好待在家里陪家人,跑你二叔家,你不会是跟你父母吵架了,被撵出来的吧?”

“我,”沈择之没“我”出个所以然,干脆反问道,“那你呢?你不去陪你家人,跑来打扰我二叔的二人世界?”

“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什么家人可陪。”孔辛干脆利落道,然后跟个幼稚小童一般跟沈择之拌起嘴来,“你说我打扰人家,你不也一样吗?”

“我本来打算道个歉就走的。”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把矛头转向了“二人世界”中的两位主角:“你们来说呢?”

沈南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多了两个人,却是沈南辙度过的最热闹的一个中秋节了。

热闹些也好,就是不知道周砚纾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砚纾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异样,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排斥这两个仓促而来的客人。

——这明明是他专门为我准备的宴席。

可转念一想沈南辙跟自己描述过的他以前的生活,他应该是喜欢热闹的吧。

周砚纾憋了半晌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没有,热闹些挺好的。”

沈南辙这时突然想起,锅里煮着的鸡好了,当即一拍脑袋,道:“我厨房里还炖着鸡,再煮一会估计就变柴了!”

“哎呀,刚刚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你们厨房里还煮着东西。”孔辛十分自来熟地跟着沈南辙进了厨房,“在厨房里,我也是一把好手。”

沈择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去。

“别拘着了,进去吧。”周砚纾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沈择之的肩膀,领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沈老板,我借你这砧板一用。”

孔辛说着,拎着鱼竿往墙边一放,又将手里的鱼摆到砧板上,拿起菜刀,手起刀落间,一条肥嘟嘟的罗非鱼从白花花的鱼肚处,□□脆利落地划成两瓣。

切完之后,孔辛放下刀子,伸出手,轻车熟路钻进鱼肚子里,将里头五花八门的内脏掏了个干净,然后又把鱼拿到水槽里洗干净血水。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难看出,他确实是经常下厨房的。

沈南辙此时将锅里炖着的鸡捞了出来,放到簸箕里沥干水分。

周砚纾走到冒着热气的蒸屉面前,揭开盖子看了看:“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蒸熟了。”

沈择之看着几人各自忙活,想上去搭把手,但无从下手,只得眨巴着眼,无所适从地站在厨房门口。

好像又恢覆成了那只犯错灰鹌鹑的状态。

狗狗也站在厨房门口,绕着沈择之转了一圈,在他周围嗅了嗅,似乎发现他没有恶意,缓缓地冲他摇了摇尾巴。

“小子,你是来道歉的,还是来蹭饭的啊?”孔辛洗完了鱼,冷不丁开口道。

“我当然是来道歉的啊。”沈择之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立马答道。

“那你道歉就是在这儿干站着啊?”

“我丶我刚正想说的,我那天看到了二叔自己画的图纸,回家之后想自己捣鼓一番,也许能帮上些忙,结果我爹不知什么时候来我书房,就看到了…”沈择之越说声音越发弱了下去,似乎对这件事深感愧疚。

“哦…我听明白了,我那天看到的那位赵老板,原来他的图纸是从你这儿看来的。”这事儿孔辛当时在场,事情脉络他心里门清,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就想逗一逗这个鹌鹑一样的人。

谁知沈择之一听这话,有些急了,连忙道:“我书房里有很多我自己画的图纸丶字画,父亲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天他不知怎么了,拿着米线机那张图纸盘问了我老半天,我什么都没说,没想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孔辛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心想这小子一板一眼的,一点都不经逗,当即打住这个话题:“行了行了,我就随便说说。”

沈南辙知道这事不怪沈择之,也安慰道:“这事不怪你,你没必要自责。赵延庭也说了不会再打沈家招牌的主意了,这事就算揭过了。”

动了那歪心思的人,不管旁人再如何遮掩,他算盘总会打到你头上来。

沈南辙虽宽慰着沈择之,心里却有些警惕起来。

赵延庭虽说了不会再打他铺子的主意,可就怕,真正想打他铺子主意的人不是赵延庭。

沈南辙第一时间想到了沈牧山。

对於自己的这位大哥,沈南辙仅仅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却也知道,他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绝不是什么善茬。

他看似一心供自己儿子读书,实则早就一心二用了。

那日同赵延庭对峙时,沈南辙就隐隐感觉到,他像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一样。

“二叔,你真的不计较吗?”沈择之的话将沈南辙的思绪扯了回来。

沈南辙回过神来,擡头,对上了沈择之一双真诚的狗狗眼,里面蕴满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不像装的。

“说了,这事不怪你,我真的不计较。”沈南辙浅浅地笑了一下,宽慰道。

沈择之这人,除了高个子,其他地方还真一点都不像沈牧山。

孔辛站出来打圆场,轻轻一拍沈择之肩膀,道:“你这孩子,你二叔都不计较的事,你还一直揪着自己不放。大过节的,别扯那些凹糟事。”

周砚纾也道:“是呀,这次我们家过节,可算得上是最热闹的一次了。”

两个人都出声安慰,灰毛鹌鹑才渐渐地不那么鹌鹑了,也不那么拘谨了。

孔辛问道:“你下过厨房吗?”

沈择之摇了摇头。

“啧。”孔辛顿时面露嫌弃,“做菜不会,煮酒总会吧?别老在门口干站着,去把我带来的那壶酒温一温,那壶桂花酒虽不怎么精贵,却是我亲手酿的。”

“哦,好。”沈择之一听这话,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立马拿起桌上的白瓷酒壶,拿去温着。

“记得一定要小火!”孔辛又补充道。

“知道了——”

沈择之一走,狗狗也摇着尾巴跟了过去,似乎也知道此时不该在厨房添乱。

馀下的三个人都是厨房里的老手了,忙活起来效率奇高。

沈南辙将煮好的鸡放到盆里,鸡肉被炖得十分软烂,吸饱了汤汁,不光色泽鲜艳了不少,肉质也光是看着就十分嫩滑,只需用手轻轻一扯,骨和肉便轻而易举地分了家。

耐心地剔除一整只鸡的骨头之后,沈南辙又不厌其烦地将鸡肉撕成一条条粗细均匀的鸡丝,随后撒上早早准备好的调料。

姜末丶蒜末丶香芹末,以及小米辣,红红绿绿的调料点缀在肉质细嫩的白色鸡丝上,让人食欲大开。

最后,加入少许的白糖和盐,再挤一个柠檬,混着酸酸的柠檬汁抓拌均匀,雪白的鸡丝混合了各式调味料,晶莹剔透的表面就仿佛裹了一层糖衣。

将它们放到翠绿的芭蕉叶里,绿叶宴上最为着名的一道菜——景颇鬼鸡便大功告成。

周砚纾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将泡在水里的鸡爪都捞了出来,放到簸箕里沥干水分,对着沈南辙问道:“你说绿叶宴上的菜式,味道都大差不差,那做柠檬舂鸡脚,是不是把鸡爪放到石臼里舂碎,然后就按照你刚刚那般放佐料?”

“对,”沈南辙点点头,道,“不过前面还差了一道工序。”

说着,沈南辙给之前用来炖鸡的锅换了一道水,不等水沸,就簸箕里的鸡爪都倒了进去,随后又迅速放了一小撮花椒,几片姜片和少量八角丶桂皮丶香叶等调料。

做荤菜,焯水是必不可少的一道步骤,沈南辙早已形成了习惯。

这一步看似不起眼,也容易被人们所忽略,却能很好地去掉肉类的腥味,让肉与调料配合得更好,做出来的滋味,也更上一层楼。

虽是第一次做这道菜,可周砚纾在厨房里陪沈南辙那么长时间,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技巧,做起柠檬舂鸡脚来得心应手。

鸡爪煮熟之后,周砚纾又将它们放到冷水中冲洗几次,就一只只地放到石臼里舂碎。

过过一道凉水的鸡爪特别脆,一舂,便发出脆响。

舂完之后,鸡爪上的皮肉变得又软又烂,此时放入花生碎丶蒜末丶小米辣丶花椒油丶盐等调味料,抓拌几下,它们便和粘连在一起的骨肉一般,完美地融入其中。

最后再挤上一个柠檬,撒上一些葱和香菜,酸辣爽口,十分入味的柠檬舂鸡脚也完成了。

孔辛在此时提起他钓来的那条鱼问:“沈老板所作的菜似乎都属於同一种风味,不知我这条鱼能不能入乡随俗啊?”

“当然可以。”沈南辙思索了一阵,便有了主意,“不如就用来做一道香茅草烤鱼吧。”

“好。”孔辛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孔某别的地方不敢吹嘘,在吃的这方面,眼光向来毒辣。沈老板的厨艺,还真让我大开眼界!”

“孔先生过誉了。”虽然孔辛夸了他的同时,也夸了自己,沈南辙仍是非常受用。

沈南辙将那条处理好的罗非鱼放到盛有清水盆里,撒了少许盐,又挤了一个柠檬进去腌制。

腌好之后,则需要准备一些别的调料。

香茅草烤鱼,顾名思义,既然是要用到香茅草的,而沈南辙厨房里正好就有一些。

香茅草很长,根部的位置香味浓郁,非常适合用来做调料,上部的叶子香味则淡些。

沈南辙拿着刀子,从中间切开,将长长的香茅草一分为二。

上部草绿色的叶子的叶子留着备用,白色的根部则切成细小的段,加入姜末丶蒜末,一起放到石臼里舂碎。

随后放入辣椒粉丶胡椒粉丶盐等调味料,最后倒入少许料酒,用筷子将它们在碗里搅拌均匀,一碗粘稠,又带着香茅草特有香味的调料就做好了。

罗非鱼被人自鱼肚处开了背,沈南辙将它掀开,摊平放到砧板上,然后一点点将刚刚做好的调料均匀地涂抹到鱼的内部和外部。

内里白花花泛着些粉调的鱼肉,和去鳞之后光滑又泛着光泽的黑灰色鱼皮,沾了调料,用手轻轻一抹,便都被涂上了深咖色。

一整条鱼都被上了颜色之后,沈南辙又让它呈鱼肚朝上的姿势摊平,往他肚子里那一小块空腔塞入香茅草段丶蒜末丶姜末丶小米辣丶葱末丶韭菜末等混合而成的调料,最后用手将它半个身子翻个面,用香茅草草绿色的叶子将它紧紧地绑住。

孔辛毛遂自荐道:“接下来就是炙烤了吧?这个我熟,我能把握好火候。”

“好。”沈南辙当即点点头,可转念一想,他们这儿并没有烧烤架子,顿时就犯起了难。

却见孔辛不知从哪儿发现了几块砖头,道:“不知沈老板可否介意,我在这院子里搭个临时的露天烤架?”

“诶?”

孔辛拿着砖头到了院子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空旷角落,将转头整整齐齐地码了两摞,中间的位置放上一个小铁盆,又从竈台里挑上几块烧剩下,已经变成灰色的柴,放到铁盆里,便是天然的木炭。

最后,孔辛拿了几根硬竹条,先横着在那两摞转头上塔桥似的摆了一排,又将竹条竖着搭了一排,然后将香茅草捆好的鱼往上面一放,生火,一个露天的简易烤架便支好了。

沈择之此时拿着一把小扇子,坐在一旁的小火炉边上温着桂花酒,时不时对着火炉扇两下,他看着孔辛搭烤架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扇子,顿时有些自惭形秽,随后又由衷地夸赞道:“你居然还会这些!能不能教教我?”

孔辛拉了条凳子在院子里坐下,闻言扭过头去看沈择之:“你小子想学啊?”

沈择之顿时点头如捣蒜:“想学!我平时也爱捣鼓这些小玩意,我自己做过风筝丶竹蜻蜓……”

“打住。”孔辛一听他似乎要没完没了了,连忙道,“你连做饭都不会,居然还喜欢捣鼓这些?”

沈择之蓦地一顿,眼里的光暗淡了些:“我爹总训我,‘君子远庖厨’,不让我做这些,连我平时画些字画都要训我读书不用功。”

孔辛听了,觉得有些叹惋,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明白过来后,诧异道:“后天就是秋试了,你不好好温习功课,反倒上你二叔家来蹭饭来了?”

“我不是蹭饭,我是专程来道歉的。”

“你道歉就两手空空的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带了的!我打算一会再给他们。”

“还有还有,我差点忘了,你很有自信啊,别的举子到这个节骨眼上,紧张的饭都吃不下,你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

沈择之一向话不怎么多,可碰上孔辛这个自来熟的性子,两人一人温着酒,一人烤着鱼,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地交谈了起来。

厨房里几道荤菜都已大功告成,就剩下几道素菜了。

“剩下的就做一道舂鱼腥草,一道老奶洋芋吧。”沈南辙道。

“好。”周砚纾点点头,两人一人拿了鱼腥草,一人拿了几个土豆,便各自开始忙活起来。

周砚纾洗净了鱼腥草,放到砧板上,问道:“切段,然后放到石臼里舂对吧?”

“对。”沈南辙夸道,“我家小夫郎真聪明。”

周砚纾被这样亲昵地夸了,面上一热,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扬,可一对上沈南辙蕴满笑意的眼神,又忍不住抿了抿唇,强行把笑意憋了下去:“别打趣我。”

“好好好。”沈南辙也十分识趣地点到为止。

鱼腥草,也叫折耳根,周砚纾将起切成长短均匀的段之后,放到石臼里舂碎。

然后倒到苍翠欲滴的芭蕉叶上,撒上适量的盐,再加入蒜末丶小米辣丶葱丶香菜等一早就准备好的老夥伴,用筷子搅拌均匀,酸辣爽口丶颇具景颇风味的一道凉拌菜——舂鱼腥草就做好了。

沈南辙洗去土豆表面的泥污之后,用小刀削去皮,切成薄厚适中的片,装盘,放到蒸屉里蒸。

蒸到洋芋软烂得用筷子轻轻一戳,仿佛戳进了一堆绵软的雪里时,才算蒸好。

时候差不多了,沈南辙便揭开蒸屉的盖子,端出盛有洋芋的盘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然后沈南辙起锅,添了把柴火,烘干锅表面的水分,倒入适量油,之后加入所剩不多的“老夥伴”调料们,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位“新夥伴”——酸腌菜。

沈南辙握着锅铲,煸炒出香味之后,倒入蒸得软烂的洋芋片,直接用锅铲将它们在锅里捣碎,然后翻炒均匀便可出锅了。

最后一道菜——老奶洋芋,也准备好了,沈南辙照常将它盛到了芭蕉叶里。

一张由芭蕉叶铺成的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芭蕉叶——七彩糯米饭丶景颇鬼鸡丶柠檬舂鸡脚丶老奶洋芋等一道道颇具特色的菜式装在各自的叶子里。

放眼望去,仿佛走进了一片热带雨林中,与大自然抱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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