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桥米线
中秋一过, 三年一度的秋试接踵而至,举子们带着盘缠上了考场,关了半天或一天的铺子都接着开业了, 沈南辙的也不例外。
举子们一走, 霖昭镇显得冷清了不少。
家长们忧心自己孩子的前途,在他们没赶回来的这几天里,心一刻不停地紧紧揪着, 整座小镇也变得沈迷寡言, 似乎也在为此担忧。
沈南辙家里并没有要供科考的举子,所以他并没有这一层忧虑。
可他大哥沈牧山家里却是有一位。
中秋节沈择之的意外到来,给沈南辙心里敲响了一声警钟——自他生意渐渐好了以后, 沈牧山其实一直在打这间米线偶子的主意。
他极看重名声, 秋试之前, 他就是装,也会在街坊邻居面前装出一心供他儿子科举,别无二心的样子。
秋试之后, 不管结果如何,沈牧山想做什么,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了。
可从沈南辙与他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他也了解到, 沈牧山喜欢躲在暗处, 见风使舵,顺水推舟, 他表面上不会跟你硬碰硬。
他在暗, 你在明, 这样的人极其可恶。
在意外出现之前,沈南辙目前能做的, 就是立好自己的招牌,让他想夺也夺不走——就像赵延庭的盗版铺子那样,就算再开一间,也拉不走人心,聚不拢人气。
沈南辙先是推出了各种口味不同的米线,吸引了更多口味不同的食客,也留住了老食客的心;接着他改良了传统的米线手艺,让米线的口感更上一层楼,更是像镇子里的街坊邻居们证明,沈家祖传的手艺,只有在他的手里,才能延续下去,并且越来越好。
沈南辙思来想去,觉得是时候该更新一下菜单了。
眼下这个关键的节点,上新的菜单,不光要让人觉得好吃,还得能从各种米线中脱颖而出,成为沈家铺子的招牌。
若说米线,沈南辙在厨房里忙活了一辈子,在各式各样的米线当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就是过桥米线。
所以这天,沈南辙洗漱完之后,就开始准备过桥米线要用的食材。
过桥米线与其他的米线的不同之处,不仅在於吃法的不同,食材的选择,尤其是汤底也大为不同。
煮米线可用一般的清水,也可用各种肉汤作底,各有各的滋味。
过桥米线的美味,有一大半都锁在了海碗里的浓汤里,所以过桥米线汤鲜味美的关键就在於——汤底的味道正不正。
而用各种食材精心熬制的高汤,就是最佳选择。
沈南辙不敢马虎,他先取了各种需要的肉类——少量排骨丶半只乌鸡丶几片火腿装在簸箕里,架在水槽上清洗干净血水。
然后他动作娴熟地起锅烧水,锅中水一沸,他便将这些食材统统都下了进去。
没过多久,水便再次沸腾了起来,不同於上次的是,水面上多了一层厚厚的浮沫,透着暗沈的血色。
沈南辙用锅铲刮掉表面的浮沫,然后将它们都捞了出来,再次放到簸箕里,过了一遍清水。
将那口大煮锅里的水也换过一遍之后,再次将那些食材倒了进去。
做完这些,沈南辙又拿起刀子,在砧板上迅速拍了两个姜,放进锅里,最后蹲下身去,熄了几根柴火,转为小火之后,盖上了盖子。
周砚纾拿着簸箩到外面晒完了粉团,走进厨房恰好看到这一幕,看着一旁用过的食材,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你这是准备推出新菜品了?”
“对。”沈南辙点了点头,“将这一锅高汤熬上了,剩下的事情就轻松多了。”
周砚纾想也不想道:“我来帮你。”
沈南辙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打理的院子里是不是有菊花?”
“的确有,是金黄色的矮雏菊。”周砚纾挑了挑眉,“你要用这个?怎么处理?”
沈南辙道:“摘几朵,把所有的花瓣都摘下来,洗干净备用就可以了。”
“好。”周砚纾转身进了后院。
之后便是处理食材,过桥米线不光熬制汤底时需要用到的肉种类繁多,米线的海碗里添加的料更多。
火腿丶乌鱼丶猪肉煮熟之后都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状,熬制汤底的乌鸡还剩下半只,也切成了薄厚丶长短都适中的小块,分门别类地放到盘子里备用。
荤菜准备妥当,接下来就该准备素菜了。
除了后院里的菊花瓣,还有豆芽菜丶韭菜丶葱丶香菜等。
豆芽菜洗净之后直接装盘备用,韭菜则放到砧板上,切成长短始终的段状。
葱和香菜则切成细小的沫状,沈南辙刀工娴熟,没过多久,这些食材就已准备妥当。
周砚纾也拿着清洗好的菊花瓣,放到了沈南辙身旁的桌子上。
按照方才那般将各种素菜分门别类地放到另一个盘子里,再从坛子里取出一些之前沈南辙做的榨菜,所有的食材便就都准备好了。
此时一早就熬上的高汤也差不多到了时候,沈南辙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香味便飘了出来,一整锅汤呈现出一种纯粹又浓稠的奶白色,中央的位置,还啪嗒啪嗒地冒着小泡泡,声音如同煮粥一般。
看到这样的成色,沈南辙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随后,他拿了笔,再自家门口挂出的菜单里又添了一样新名字——过桥米线。
再拿出自己昨天到集市里采买的海碗,整齐地摞在那两盘食材旁,今天的铺子便开始营业了。
赶早的几位食客发现了菜单上的新菜品,好奇道:“过桥米线究竟是什么?为何同是米线,它就比其他的米线要贵上些许?”
沈南辙摊开右手,指向自己跟前摆着的两大盘食材:“过桥米线的汤底比我们家的其他米线都要浓稠,不光如此,里头添加的料也种类繁多。”
食客看着满满的两大盘食材,都睁圆了眼睛:“这么多食材,全都加进去吗?”
“对。”沈南辙点头道。
“难怪价格贵了些许,这么多料,的确值。”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却没有人愿意先试一试这道新菜品。
“你呀你呀,都考完了,就别老是愁眉苦脸的了。”
就在这时,一位中年男子拉着一位苦瓜脸青年走进了小院。
苦瓜脸青年脸上的五官全都拧作一团,苦大仇深道:“出了考场我遇到一个熟悉的同窗,就忍不住跟他讨论起了秋试的试题,听他一说,我就顿时没把握了。”
“都说了叫你考完就什么都不要管,快些回来,你偏不听。”中年男子恨铁不成钢道。
说完看着自己儿子愁苦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缓了声音,“罢了,过了就别纠结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摔倒了,一直哭,你娘给你煮了碗米线给你吃,你就不哭了。今天也一样,吃了米线,就别去想了。”
“爹,我不想吃米线,我没那心情。”
“你到家之后就没吃过饭了,别跟我犟。”中年男子不由分说地拉着苦瓜脸青年走了过来。
沈南辙见状,对着那苦瓜脸青年招呼道:“你既然心里有过不去的坎,不妨试试今天推出的新菜品,过桥米线?”
苦瓜脸青年闻言看向了菜单:“过桥米线……为什么这么叫?它真的会过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