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没事的, 一点小伤而已。”
沈择之连忙把左手缩了回去,右手顺势搭上去 ,用袖子盖住了血迹。
他回想一番, 这伤应该是从方同泽家里出来后, 路上不小心撞的——他心里苦闷,脑中思绪纷纷扰扰,连左手什么时候被划了都不知道。
对上沈南辙和周砚纾投来的关切眼神, 沈择之若无其事地笑笑:“别担心, 我去用水冲洗一下就好了。”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子,朝着水槽的方向走过去。
“诶, 我记得卧室里有药箱, 我去给你拿来, 简单处理一下吧。”周砚纾先一步进了卧室,“流了一手的血,总不能放着不管。”
“那就麻烦你们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沈择之便不再推脱,右手捧了些清水冲洗一番,就坐回了桌边。
他清洗的时候不甚上心,盘踞在掌心和指缝间的干涸血迹虽被洗掉了, 那道从虎口一直裂到手腕上方的伤口又开始汩汩地冒起血珠子。
周砚纾拿了药箱放到桌子上, 沈南辙顺手打开了,拿了一卷纱布出来, 道:“你对自己多少也该上点心啊。”
沈择之看到沈南辙捏着纱布的手, 却是猛地将自己左手往后一缩, 翻了过去,掌心向下, 生怕手心的伤口被看见似的。
沈南辙的手顿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了?你不像是怕疼的人啊。”
“没什么。”沈择之屈起手指,深深看了沈南辙一眼,才大大方方地摊开手,“那就有劳二叔了。”
沈择之掌心的伤口并不深,却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又伸来缩去地折腾一番,隐隐有开裂的趋势,新冒出的血珠子顺着手心的纹路,蚂蚁似的在上面游走。
沈南辙没再多想,拿着纱布,先把沈择之手心的血珠子都擦拭干净,又取了一小瓶金疮药出来。
在沈南辙擦拭血迹的过程中,沈择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血珠子在手心里不甚显眼,到了纱布上就像回了老家一般,撒欢似的一下子蔓延开来,原本星星点点盘踞在手心的红色变成了大片刺眼的鲜红。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缓缓盘旋着。
沈南辙丝毫不受影响,擦拭完了,染得血红的纱布看也不看,顺手就扔到了桌子底下的垃圾篓里。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沈择之心不由得沈了沈。
周砚纾默默看着两人,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於是他拿了沈南辙手里捏着的金疮药,淡淡道:“上药和包扎我比较熟,让我来吧。”
“好。”沈南辙应道,顺势就将药箱往周砚纾手边推了推,转眼一看,沈择之还呆呆盯着自己的手,口中似乎还呢喃着什么。
周砚纾出声道:“我开始给你上药了?”
沈择之这才回过神来,却下意识地又把左手往自己跟前缩了一缩:“哦,好。”
沈南辙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是把手往后缩。”
“在想一些事情。”沈择之含糊道,重新摊开左手,伸了出来。
周砚纾一边给人上药一边道:“你还年轻,别想太多了。”
沈南辙也道:“其实你今天会来,我们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们这一辈人的事,不怨你。”
沈择之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道:“对不起。”
沈南辙失笑:“都说了跟你没干系,你不用老说对不起。”
沈择之沈默了一阵,喊了声:“二叔。”
沈南辙应道:“我在呢。”
沈择之没应,一双眼睛看着沈南辙,却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南辙被他看得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了?”
沈择之回了神,自顾自地又喊了一声:“二叔。”
“到底怎么了?”
“我是个罪人,我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沈择之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密封的信封,郑重其事地递给了沈南辙。
“这个是爷爷走之前叮嘱我自己留好的。我谁也没有告诉,打算就这么藏一辈子的。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该死。”
沈南辙被沈择之突如其来的话搞得云里雾里,没有一时间接过那封信,道:“你没掺和那些事,不用这么自责的。”
“我竟然现在才知道。”沈择之不由分说地把信封塞进了沈南辙手里,“这个请一定要收好。”
“我不知道我爹还会做出什么事,我能做的,只有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打开它吧。”
沈南辙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他知道它一定很重要,於是他正了正神色,好好地收了起来:“好。”
“二叔,我走了。”
“不吃饭了吗?”
“不吃了。”沈择之上下打量着沈南辙,又看了挨着沈南辙的周砚纾,总算明白了他俩之间的祥和是打哪儿来的了,他莞尔一笑,“二叔,你和你夫郎,可要好好过日子。”
说完,他便擡脚走了出去。
沈南辙和周砚纾一起送他到门口,原本没精打采地趴在院子里的狗狗也打起精神,摇着尾巴走到了门口。
沈择之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没来由地问道:“二叔,你还记得一只粉色的小碗吗?”
“你是指赵延庭送来的那一套瓷器吗?”沈南辙道。
“不,还有一只。”沈择之深深望了沈南辙一眼,道,“那只原本早就该销毁的,却被机缘巧合地留到了现在。你若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不妨想想那只粉瓷碗,你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二叔做的事情了。”沈择之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沈南辙望着沈择之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除了赵延庭送的那套,那就是那个爱吃菠萝的小女孩手里……她手里那只,从赵延庭的铺子那里买来的,绕来绕去,不还是那一个地方吗。”
周砚纾抿唇,想了一阵,沈吟道:“还有一个地方。”
“哪里?”
“我依稀记得,分家之前,我在沈家的那套大宅子里也见过。”周砚纾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之前病重的时候,喝药的碗σw.zλ.,也是用的一只粉色的瓷碗。”
“后来你病情好转,我就没再多想。现在我知道了,那粉瓷是釉上彩,一天三次药,全用那个盛着喝……”
沈南辙也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我只当他是寻常病死的。”
“可你在大夥面前,还活得好好的。”周砚纾道,“就算将事情说出去,先不说能不能把沈牧山怎么样,别人信不信还是两说。”
“可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沈南辙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说我这个侄儿今天怎么那么反常,原来是被他看出来了。”
“沈择之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沈南辙回想了一番,仍是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周砚纾道,“他是个聪明人,可能……一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吧。”
“哦对。”沈南辙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不久前沈择之塞给自己的信封,“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但他在这个时候把这东西交给我,我想,它和这件事应该是有些关联的吧。”
“我也觉得。”周砚纾赞同地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到了那个严丝合缝的信封上,“他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打开它……”
一股强烈的好奇感涌上心头,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不如,现在就打开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