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沈南辙和周砚纾对视了一眼, 顿时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沈南辙屏息看了密封的信封一眼,便拆开和周砚纾一同看了起来。
起先看到信上的内容, 二人还有些云里雾里, 可越往下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神色也开始愈发凝重起来。
直到将整封信的内容统统看完, 沈南辙才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逐渐恢覆频率。
“我这个侄子,还真是帮我一个大忙了。”沈南辙将信纸塞回信封,叠好后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
“那明天升堂的时候, 你要去吗?”周砚纾问。
“去。”沈南辙不假思索道, “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 也是为一条人命能有一个交代。”
“我陪你去。”周砚纾当即道。
“好。”沈南辙不由得笑了。
“那我们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沈南辙和周砚纾洗漱完,上榻休息之后,送出信的人却还在夜间行走。
沈择之本意是想今夜赶到邻镇, 那儿离县城更近些,在那寻个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就赶去县衙,看自己的父亲。
可天黑, 路本来就不好走, 他身上偏连个照明的东西也没有。
一开始速度还行,可出了镇子,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来, 沈择之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一轮残缺的月亮高高挂於空中,四周高耸的山在月光的沐浴下显出巍峨的轮廓, 宛如一只有无数手指的畸形大手捧着一颗夜明珠。
越往下,夜明珠洒下的光就越黯淡,路边低矮的灌木丛在黑暗中潜伏着,像是在寻找时机猎捕猎物。
沈择之拢了拢衣领,眯起眼睛,沿着这条泥土路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沈择之耳边渐渐响起了潺潺的水流声,顿时喜上心头——这条小河连接着两座镇子,听到水声就证明离邻镇不远了。
可那传来水声的方向,似乎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沈择之定睛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黑暗裂开了一道口子——有光。
河边摆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映出旁边一个坐着的人影,那阵响动,应当是附近的居民在河边垂钓。
沈择之涌上心头的欢喜更甚,一想到能有人结伴,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他本意是想跟那人搭个话,结果河边泥土潮湿,他一个不小心,脚底就打了滑,竟直直朝前倒了过去。
慌忙之中,沈择之右手胡乱往旁边一抓,扶住了旁边一棵树,虽没有继续往前倒去,却仍是一个踉跄,脚下似乎还踩到了什么东西。
又被某人踩了一脚的孔辛:“……”
沈择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连连道歉:“对不起!”
说着,就往后猛地一退,就听那人喊道:“诶!我的鱼!”
沈择之才刚站稳脚跟没多久,就感觉一条滑溜溜,还在不停挣扎着的什么东西一下子蹦到自己身上。
他伸手抓过去——发现竟是一条比自己手臂还粗的大鱼,滑不溜秋的,才一摸到,就又从他手里溜出去,掉到从地上不停蹦跶着。
孔辛忙不叠撑起身子站起来,拎着桶,瞅准了时机一个倒扣,圈住了那条大鱼,又回到河边舀了小半桶水进去,那鱼才渐渐消停下来。
做完这些,孔辛一手提着桶,一手拎着灯,提灯那只手稍稍往上擡了些,这才看清方才踩了自己一脚的人是谁:“又是你?”
沈择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你是想去附近那个镇子吧?”孔辛也不问他为什么大半夜还在外面,提着灯朝泥土路上走去,“碰上我,算你运气好。”
说完,他扭头朝后一看,催道:“楞着干什么,走快些。”
“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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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周砚纾起得早了些,洗漱一番,便同昨日一样,挂了暂时歇业的牌子。
小镇边上的这条道除却一些路过的商队,本就人烟稀少,偶尔能聚一聚人烟的小食铺子又一连两天不开门,愿意往这儿跑的人就更少了。
清晨本应是一切生机逐渐苏醒的时候,现在街上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冷清。
周砚纾收拾好了,转过头去一看,见沈南辙又进了卧室,便出声问道:“还没好吗?”
沈南辙还在收拾,应道:“马上就来了。”
“没事,今天是我起早了,你慢慢收拾。”周砚纾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周砚纾推开院门,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一大早就站在门外等着他,模样瞧着有些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小厮一见周砚纾出来,便急道:“罗老爷明日摆宴,食材有些少见,怕你们这儿没有,就提前叫人送了些过来。”
周砚纾一听,点点头道:“今天铺子不开业,食材可先送来,等我们回来做了就送上去。”
“好,那便有劳你们。”小厮说着,目露难色,“新来的车夫不认路,怕找不到这儿,能请您到路口等他一下吗?”
这回轮到周砚纾犯难了:“这……”
小厮连道:“那车夫很快就来了,眼下你们既还有事,就趁这会子去路口等一会,食材送到了再去忙活,耽误不了时间的。”
周砚纾朝院子里头看了一眼,想着去一趟的空当沈南辙也该收拾好了,便答应道:“好吧。”
“那敢情好,您跟我来。”小厮说着,引着周砚纾往路口走去。
周砚纾跟着他走了一阵,道:“还没到吗?”
“快了,”小厮道,又引着他往镇子外走了一截,在一处交叉口停下,“就是这儿了,您在这等一会人就来了,我就先回去交接了。”
“好。”
周砚纾看着小厮的背影逐渐远去,仍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估计是罗府新来的吧。
这么想着,他在路口又等了一阵,可那小厮口中车夫的影子,是一星半点都没见着。
现在沈南辙应该收拾好出门了吧?他要是出来了没见到我,会不会担心啊?
周砚纾开始有些懊恼,自己离开的时候怎么没跟沈南辙说一声,可那小厮说车夫很快就来了,周砚纾想回去,却又担心他前脚回去了,后脚车夫就来了,恰好就错过了。
於是他又在这个岔路口等了一阵,仍是不见车夫的身影。
周砚纾这才逐渐察觉到不对劲。
刚刚那个所谓的小厮,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
周砚纾蓦地睁大眼,想到今天种种可疑的迹象,连忙转过身,朝着自家铺子的方向飞奔过去。
千万不要出事啊。
可事情偏不如周砚纾所愿,他来到了自家铺子跟前,已是火光冲天。
这一大清早的,天气又不热,怎么一下子就窜起那么大的火?
偏偏这个时候,人又最少,对面张家客栈的大门还紧紧关着,至於隔壁的两间铺子,他依稀记得,他们店虽在这,人却不在这里住,而街上现在半天也遇不到一个人。
一股无助的绝望感顿时涌了上来。
周砚纾跑到卧室的方向,大声喊了几声:“南辙——沈南辙!”
无人应答。
他会不会是出来看到自己不在,去寻我了?
如果沈南辙不在里面的话——周砚纾心里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想到这,周砚纾连忙转过身,想去找人来帮忙灭火。
可他却敏锐地闻到,浓烈的烟味中,竟然还混杂着一丝若有有无的香味。
他吸了吸鼻子,又转过身,循着香味看了过去——就见卧室的窗户底下,被人放了一小支香。
至於香的作用,已经昭然若揭。
周砚纾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难怪没人应,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若不是自己今天出来得早,被人支开了,此时是不是也倒在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