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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算账

孔辛的话刚一出口, 在座的宾客们都露出惊讶之色,就连早有预料的罗老爷,闻言也不由得眉头一挑。

曹家得罪过的人不少, 却都多少忌惮着, 如今曹家被抄家,他们一直以来倚仗的后台也彻底坍塌,在座的人便都不再有所顾忌。

所有的旧账顷刻之间都被翻了出来。

光是曹家那来路不明的五万两银子, 背后的龌龊都已难以想象, 其馀欺民霸市的行径丶大大小小的过节更是说不清。

孔辛索性让他们在散席之后随自己去县衙记录招册,一笔笔清算。

临走前,罗老爷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鸿儿不久前曾给先生一份地契, 不知先生可有妥善保管。”

“当然。”孔辛丝毫不饶弯子, “曹家正好有那份地契的转让证明, 却只有官印,无人画押。”

只稍稍一提,在座的宾客有不少便明白过来。

“曹家可没少干过这种事。”

也有人敏锐道:“这事我好像有点印象, 那地契说的可是曹记食府?我记得当年他们这座宅子来路可不太干净……”

“我也有印象,我记得那宅子先前是卖米线的,那户人家好像是姓沈吧?莫非——”那人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又移向了罗老爷。

罗老爷颔首:“这事说来也巧, 今天布宴的厨子, 就是那户人家的后人。”

“竟有这么巧的事……”

孔辛眉头一挑,顺势问道:“那我今日算来对地方了。关於这宅子的事, 不知诸位还知道多少?”

“这……事情有些过於久远, 我记得不大清楚了。”

当年沈家在县城的生意很好, 常常门庭若市,纵然搬走多年, 在座有不少人都曾光顾过,依然对这家米线铺子有印象。

可若真要说印象有多深,详细说下去,就有些难了,先前活络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冷了下去。

半晌,才有人起身道:“我记得,虽然事情久远,可我还是记得。”

起身的是位鬓边已有少许白发的中年男子,当初邓乡绅提到曹家时,便是他最先反驳。

有人认出了他:“方老板,曾听你说起曹家赊过你家不少酒钱,那骄纵的小少爷还打碎过一坛极为名贵的酒,想必你也——”

姓方的中年男子却是摇摇头:“倒不是因为那些事。”

说完,他目光转向孔辛:“一会散席,我愿随大人一同去衙里,将我记得的事情一一说清。”

“方老板为人爽快正直,孔某敬你一杯。”孔辛客气道。

罗老爷也记得当年沈家之事,只是当时他并未掺合进去,他原本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这时有人站了出来。

自己与沈南辙来往密切,而这位方老板和沈南辙并无交情,由他来阐述当年之事,显然更为合适。

这场宴席宾主尽欢,不光前半场谈成了生意,后半场孔辛带来的消息,更是让在座的不少人都出了淤积已久的一口恶气。

孔辛前脚从曹家出来,后脚就进了罗府,现在又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县衙,沈南辙也在其列。

有方老板出面,罗老爷和罗轻鸿便不随孔辛去县衙,只把大夥儿送到了门口。

此事能如此顺利解决,少不了罗家在其中的推波助澜,临走前,沈南辙回过头,深深看了送他们到门口的两人一眼,郑重地作了一个揖。

“这位便是沈老板吧?其实当年的沈家米线我也有些印象,沈老板此番来县城,想必就是为的曹家这事吧?”

随行的大多是宴席上的熟人,沈南辙一张生面孔,不由得让别人多注意了一些,当即有人上前攀谈道。

“本意只是为罗老爷布宴,祖上那间旧宅子被强行转让之时我还年幼,知之甚少,今天倒是弄巧成拙了。”

他们并不知晓,曹家的自投罗网,实则是沈南辙背后一手策划的。

沈南辙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是什么张扬的人,只随意地应付过去。

“不管是不是弄巧成拙,我都先恭喜沈老板了。我在城西经营一家米店,沈老板若有意在县城发展,可来看看我家的米。”

队列里几乎都是生意人,三言两语的寒暄,便为日后的生意来往牵桥搭线。

沈南辙的铺子还没在县城里开张,名声就已先传开了。

不时有人找沈南辙搭话,大多都是带着些探究的好奇,顺带也客套地恭喜一句,少数则又拐了个弯,把话题绕道了生意上。

沈南辙一一应付着,期间嘴角一直维持着笑容,虽只是往来客套,并不深聊,也仍是有些累人。

直到他们各自散去,沈南辙才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嘴唇干涩,上唇紧紧粘住了上牙,像僵得发硬的牛皮糖。

沈南辙看着又三三两两结在一起攀谈的商人,清了清嗓子,敛了笑容,归入了队伍的末端。

队伍的末端只有一位中年男子,他生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五官也并无出彩之处,就算与之打过照面,稍后也会迅速泯然众人。

可在这串葡萄一般的队伍当中,他就像一颗单独长在旁生枝节上的细长葡萄,在其馀三三两两长在旁枝的葡萄当中,显得尤为显眼。

沈南辙不由得侧目。

是先前那位站出来的方老板。

沈南辙忍不住主动跟他搭话:“方才之事,多谢方老板。”

“能站出来帮一个与自己无缘无故的人,实在令沈某动容。”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中年男子也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咱们也并不是无缘无故。”

沈南辙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说来惭愧,我年轻时不善经营,赔了很多,还欠了不少债。当时亲朋好友都对我避之不及,唯恐我找他们借钱。”

“那天我吃了一圈闭门羹,在走投无路之时,沈老爷子请我吃了一碗米线。”

“那段时间我周遭的人谈我色变,唯有沈老爷子待我如常。我连一碗米线钱都付不起,他却告诉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以后再付钱也不迟。”

中年男子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放缓了些,一只手负於身后,目光直直向前,仿佛透过前方那片湛蓝的天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当年曹家霸占宅子那事,我也感到气愤,可实在是无能为力……”说这话的时候,中年男子语气骤然沈了下来。

“方老板能站出来,已是帮了大忙。”沈南辙由衷道。

中年男子摇摇头,揭过了这个话题,也由衷道:“实在没想到,多年后这宅子还能找回来。新上任的孔大人办事公正,小沈老板又年轻有为,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就这样,在一路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中,一行人走进了县衙里。

此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下来,橘红色的圆日挂在远处的山头上,将落不落。

孔辛直接将人带到了三省堂内,又着人备了些茶水点心,挨一挨个地记录招册。

曹家得罪过的人不少,此时更是墙倒众人推,除了跟着孔辛进来的商人们,还有看到告示,早已在厅堂内等候的百姓。

倒茶的夥计马不停蹄地招呼人,忙了一整天,脸上浮现倦色,而等候的人们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不少都兴致勃勃——显然,曹家的倒台对大夥来说,是大快人心的喜事。

沈南辙心里也十分痛快,不光讨回了沈家曾经的旧宅子,李幺儿也寄了信过来,告知镇子里的铺子得了赔偿,又有邻里乡亲的帮忙,修缮进度十分喜人,再过几日便可恢覆如初。

孔辛也忙碌了一天,却一点也不惰怠,灌了一杯普洱茶下肚,认真听着每一位百姓的叙述,就算小到一袋米,两桶油,他也耐心地让属下记录到招册上。

排队的人很多,一大长串等候的人也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就像异域胡姬拨弄的胡琴里泄出的音符,虽然低沈,却难掩喜悦。

周砚纾在来时到街边买了两个酥油饼,一直攥在兜里,现在拿出来,用手肘轻轻一拐沈南辙胳膊:“喏。”

沈南辙才将将转过头,就发觉自己手里被塞了一只圆圆的小饼,似乎被人一直捂着,拿在手里还热着。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σw.zλ.”沈南辙失笑,今天忙着备宴,除了早餐吃得丰盛些,也就下午囫囵用过一顿晚饭,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来,确实是有些饿了。

周砚纾冲他眨眨眼,眼里星光点点,像汪了一泉林间澄澈的溪水,狡黠地一笑,便拿着自己的那只饼一口一口吃起来。

沈南辙了然一笑,顿时觉得心里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酥油饼的面皮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酥酥软软,里面口感却又十分软糯,撒了些椒盐,配合着酥脆的外皮,称得上是味蕾的一大享受。

轮到沈南辙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下来,堂内没剩几个人了。

孔辛桌边又添了一盏普洱茶,只是他忙起来不知时候,现下已经凉透,可他并不计较,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让人重新倒了一杯。

一杯茶下肚,孔辛着人拿了沈家旧宅的地契递给沈南辙:“这份你保管好。至於曹家自作主张盖了官印的那份,我已让人销毁。”

“多谢。”沈南辙郑重地收好。

除了这座宅子,还有一笔赔偿,曹家曾经做的恶,今天算是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

临走前,孔辛状似不经意地低声说了一句:“曹家这笔糊涂账一直难以搅和清楚,如今他们这么快落网……恐怕少不了你在暗中推波助澜吧?”

沈南辙有些意外,一挑眉头道:“孔先生如何得知?”

“我知道曹家在暗中调查我,一直没让他们摸清底细。可我那日去曹府,他家老爷子竟把我和那姓陈的当成了一路人。”孔辛道,“思来想去,也就你能想出这么一招。”

说罢,孔辛又笑骂一句:“这般抹黑我,就不怕我怪罪你?”

沈南辙微微一笑:“公道自在人心。孔先生心系百姓,大夥儿都看在眼里。只有曹家那等人,才会听信这样的蒙骗。”

“你倒是了解我。”

出了县衙回到那座素未谋面的旧宅子,沈南辙和周砚纾都已疲惫不堪。

此时除了好好休息一番,脑子里再无别的念头。

二人在食府后院找了一间舒服的厢房,换了新的铺盖和棉被,便一头倒了下去。

夜里刮起了风,沈南辙躺下前虽已关了窗户,却仍被刮得一阵阵响,他察觉到怀里躺着的人明显地又往里缩了缩。

今夜是有些冷。

沈南辙擡手替周砚纾掖了一下被角,然后顺势揽住了他的背,微微一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睡吧。”

“嗯。”周砚纾的手也攀了上来,揽住了他的肩,鼻息就打在他的肩窝处,如一笼刚蒸好的小笼包,蒸汽氤氲,片刻间驱走了夜里的所有寒气。

他们就这样相依偎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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