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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涌入一大批难民

为此, 晏宁郁郁寡欢好几日。

“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眼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追回莫及,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一定………”

“嘀咕什么呢, 过来吃饭了。”雯娘喊道。

“嗳,来了!”晏宁拄着拐杖挪到饭桌前。

今天午饭吃白菜饺子丶炒木耳和白菜鸭蛋汤。

前院菜园里种了两个多月的大白菜即将进入采摘期,已经开始包心了。雯娘每日去菜园里走一遭,把长虫或是老掉的大菜叶摘下,选稍嫩些的白菜梗剁碎了拿来包饺子,菜叶用来煮汤。发黄的老菜叶吃不了就扔进马厩牛棚里给马和牛吃。

雯娘道:“再过一阵子萝卜也能吃了。我今早挖起一株瞧了瞧,土里结的萝卜有两根手指般粗。”

“让它长大些,留着过年再吃。”晏宁说。

“到那会儿该老了。”雯娘算算日子, 又道:“还有一个半月才过年。”

晏宁:“那挺快的,到时候做老鸭焖萝卜吃。”

雯娘:“萝卜丝炒熟还能做馅饼。”

王阿平:“萝卜炖豆腐好吃, 甘甜甘甜的。”

雯娘笑起来:“等过年了每样都做来尝尝。”

晏宁:“嘿嘿, 那感情好。”

午饭吃完,屋外突然狂风大作。片刻间乌云压顶, 天与地被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 昼夜难分。

王阿平匆匆忙忙披上蓑衣就要出门,被晏宁喊住:“外头眼看就要下雨了, 你这时出去做甚?!”

王阿平焦急答道:“我扛回来的竹子堆在作坊外头哩, 一下雨岂不是全淋湿了。”

“湿了就湿了, 天晴后再晾干就行,你别去。”

王阿平举棋不定,看了眼屋外, 忽然拿起蓑帽往外跑:“我去去就回!”

“哎!”晏宁又急又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拧啊!

王阿平将作坊清扫干净之后晏宁便吩咐他回云涧溪的竹林砍几根竹子回来,说是要来有用。昨天王阿平扛了竹子回来, 想着刚砍下来的竹子不够干,於是就把它们摊在院子里晾着,哪知今日会突然下起雨。

他走后没过一盏茶的功夫,瓢泼大雨倾盆而至。绵延无尽的暴雨从看不清的黑色天际落下,“劈里啪啦”拍打在屋檐上,溅起无数水花。

雯娘急忙跑去烧水。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王阿平才从外头回来。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淋淋的,活像个掉进水里的落汤鸡。

晏宁将人拉进屋里,甩手把门关上。试图趁虚而入的寒风吃了闭门羹,掉个弯儿吹向了别处。

“阿姐烧了热水,你快去洗个澡暖和暖和。”

王阿平被冻得嘴唇发紫不住哆嗦,傻乎乎地露出一个笑容:“嗳,这就去。”

冬夜漫长。

圆形的铁炉里炭火烧得正旺,依稀可闻火星四溅的劈啪声。

晏宁将窗户撑开一小条缝隙好让屋内空气流通,末了吹熄烛火,挂起夜灯。屋内霎时间陷入隐隐绰绰的昏暗之中。

被窝放在火罩上烘过,里边暖洋洋的,舒服得令人格外舒展。

晏宁侧过身,单手托着脑袋,笑问:“怎的了小兔崽子,今晚吃了哑巴药了?一声不吭的,谁惹着你了?”

魏承闷闷不乐地努着嘴,看了他一眼。

晏宁猜测:“在学堂被先生训了?”

魏承:“我又没犯错,他训我做甚。”

晏宁又猜:“那就是被人欺负了?”

魏承:“哼,谁敢欺负我我就揍他!”

啧啧,这气势,活脱脱的学堂小霸王呀。

晏宁纳闷了:“那你搁这儿装什么深沈呢?”

“没有,我就不高兴不行吗。”魏承烦躁地抱紧被子。

晏宁捏捏他的鼻子,笑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呗。”

魏承:“………”

晏宁:“逗你的,不说是吧?那我睡了,你一人独自烦恼罢。”

魏承犹豫片刻,磨磨蹭蹭地开口道:“今日胖墩和人打起来了。”

“啊?”晏宁微微惊讶。胖墩这孩子脾气挺好的,怎会和同学打起来?

魏承继续说:“那人趁我们中午休憩时,偷偷去翻他课桌,拿了他放在袋里的馒头。胖墩吃得多,他娘亲每日都会给他多准备一个馒头等饿的时候吃。醒来时他发现馒头不见了,跑去告诉先生。先生在课堂上询问我们,有人就说是那个人偷拿的,他亲眼看见了。可是那个人偏偏不承认,胖墩一气之下就和他打起来了。”

魏承顿了顿,补充道:“没有真打,就是推了两下。可是他点太背了,那人被他推倒时一下撞上课桌,晕了过去。”

晏宁:“然后呢?”

“然后先生就把那人的爹娘和胖墩的爹娘都喊来了。”

魏承无意识地揪着被子,语气沈闷:“你知道那人为何会偷馒头不?因为他家里早就没粮食了,学堂午饭时发的馒头他不吃,全拿回家去给爹娘还有弟弟吃。今天中午他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忍不住去偷胖墩的馒头吃。”

“那他很孝顺。”晏宁道:“但做得不对。”

魏承擡眼看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迷茫。

晏宁:“他或许忘了他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真以为天塌了自己能抗住?这种情况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向先生求助,而不是自不量力,鲁莽行事。”

“可先生说学堂也没有粮食了啊,我们这两日考完试就放新年假了。”

晏宁楞了下:“你们过两日就放假了?” 这也太突然了。

“嗯。先生说学堂也买不到米和面了,只能提前放新年假。”魏承目光闪烁,漆黑的眼眸中浮动着不安与焦虑。

他问:“阿宁,咱家是不是也快没吃的了?”

“不会。”晏宁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咱家粮食管够,铁定能把你喂得肥肥壮壮的,不用担心。再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轮到这小崽子操心了么,嗯?”

“哦……”魏承凑过来,紧挨着他,拍他的马屁:“阿宁最厉害最可靠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怕,真好。”

“小兔崽子,这时候知道说好听的哄我了,前几日你不是还要弃暗投明吗?”晏宁笑骂。

“我那时着了许大夫的道,现在浪子回头还来得及吗?”魏承说叛变就叛变,一点不拖泥带水。

“行吧,那我就勉强原谅你,下不为例噢!”晏宁斜眼睨他。

“嗯嗯,阿宁最好了,嘻嘻。”

“好了,别胡思乱想的了,早点睡吧。等熬过这个冬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嗯。”

他只说「等熬过这个冬天」,却没说要如何才能熬过这个冬天。一切会不会好起来也有待商榷,事实上,凛冬来临的前夕,所有事情都在持续不断地恶化。

起先,是因为城内涌入的一大批难民。这些难民大多从战乱的北疆一路流离失所流落至陎州城。他们有的在城内四处游荡,有的在百姓们的屋檐下抢地盘蜷居,有的甚至在食馆门前为了抢客人们吃剩下的残羹剩菜大打出手。

随着事态的演变不断升级,官府不得不下令封锁城门,将后来的难民拒之城外。

紧接着,是城内百姓与米行之间爆发的冲突。因为粮价暴涨,导致绝大部分的百姓都面临着食不果腹的危机。更甚者早已断粮十馀日,每日仅靠饮水吃树根苟活。他们去往米行,试图祈求老板能低价卖给他们一些米面。米行老板也的确答应他们降低粮价,只不过他从四百文一斗米降到了三百文一斗。

何其荒唐可笑。

此举引得不少百姓群起激愤,大骂老板唯利是图丧尽天良,昧着良心赚黑心钱,早晚不得好死。更有人破罐破摔,抱着早晚都要饿死的心态,闯入米行里去抢米。米行的人以棍棒驱赶,一群人扭打成一团。

压抑丶绝望丶恐惧的情绪在城内无声蔓延,让人惶惶不可终日。

暴雨过后,天气晴朗。虽然贼老天依旧很冷,不过出去晒晒太阳好歹能暖和一些。

学堂放假后魏承算是终於解放了,不用再早起摸黑去上课,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

最近城里乱得很,大人们都不许孩子出去瞎晃。於是毛孩们无所事事,都聚到晏家来,帮雯娘一起摘白菜叶和萝卜叶。摘好后雯娘一人都分了一些,等他们爹娘来接他们回去时一块带回去煮来吃。

晏宁拄着拐杖挪过来,说道:“阿姐你帮我摘几颗卖相好点的,我送去给知府大人尝尝。”

雯娘看他一眼,嘀咕:“知府大人又不是没吃过大白菜。”

晏宁龇牙笑:“嘿嘿,他没吃过我种出来的大白菜呀!”

魏承:啧啧,便宜舅舅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屁哄哄。

雯娘依言给他挑了几颗模样不错的大白菜,又说道:“等阿平回来让他送去就行了,听人说外头那些难民蛮不讲理,专门抢城里人的东西。”

“哪有那么夸张,就隔着两条街,让阿承搀着我过去就行。”晏宁笑笑道:“敢抢我东西,他们不要命啦。”

“说了你不听,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饿极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好好好,那我等阿平哥回来,他同我一块去行了吧?”晏宁妥协说。

好在王阿平没过多久便回来了。晏宁拎起大白菜,与他一同出门,去往官府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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