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纸制造成功
老头死了。
昨晚晏宁过来送饭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熬不久, 今早来一探鼻息,人已经去了。
来处理遗体的官差恰好是赵九,和晏宁也算是老相识。晏宁悄悄给他塞了十来个钱, 让他帮忙找地方把人埋了。
赵九收了钱, 满脸谄笑:“晏小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在他的认知里,晏宁不但与钱三爷称兄道弟,和经事大人丶知府大人的关系都很好,他吩咐的事儿是一定要尽点心去做的。
他转身走进作坊里,朝随行的两个新衙差道:“快快快,动作麻溜的,把人擡走。”
两个衙差向他使眼色, “我们倒是想快哩,可这小孩不肯起来啊。”
赵九低头一瞧, 尸体上果然趴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双臂张开, 挡在尸体上,任凭怎么叫都不肯起来。若是被喊得急了, 还会扭头恶狠狠地瞪他们。那架势仿佛要和他们同归於尽。
“这……”赵九为难地看向晏宁。
晏宁蹲下来, 缓声和她道:“官差老爷要送他去更好的地方享福去了,你乖乖的, 给官差老爷让一让……”
小孩充耳未闻, 执拗的眼神中充满愤怒。而掩盖於愤怒之下的, 则是无尽的惶恐还有无依无靠的绝望。
“乖,你听话,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晏宁边说着边试图将她抱起来, 然而手刚碰到她便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他没有犹豫,一把将小孩托起。
衙差们见状, 连忙将尸体装入麻袋里擡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瘦瘦巴巴的小东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剧烈挣扎时对着晏宁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踹得晏宁差点要吐血。王阿平和金山两人跑过来才勉强把她制住。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晏宁不住安慰她,“等吃饱了一切就好起来了,我们现在就吃早饭好不好?我给你带了很多很多好吃的……”
过了许久,小孩从盛怒中渐渐抽离出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吼,又一次平静而麻木地接受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晏宁松开她,示意王阿平把食盒拎过来。
“你瞧,大馒头,还有粥,咸菜………”
小孩一把抢走馒头,正当晏宁以为她又要狼吞虎咽想劝她慢慢吃的时候,骤变突生。
小孩仇恨地盯了他一眼,突然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狠狠一口咬下!
尖锐的虎牙刺入皮肉,晏宁疼得险些跳起。
“嘶——!松嘴!”
小孩吐出一口血沫,飞快跑到作坊角落里大口大口啃馒头,同时防备地看着他们。
晏宁整个人都懵了。他看了看手上一圈带血的牙印,又看了看小孩,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
“出血了!”王阿平着急道:“我去喊许大夫过来,你先忍忍。”
“……哎?”晏宁楞了楞,心想,这点伤好像也没到需要喊大夫的地步吧?
金山摇摇头,说:“这孩子白眼狼,养不熟的。”
“一个小毛孩她懂什么。”晏宁满不在意的笑笑,又道:“把吃的拿去分了吧,再不吃该凉了。”
约摸过了半刻钟,许大夫风风火火地赶来。王阿平去药铺找他的时候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他勉强只听清“阿宁出血了”这几个字眼,还以为晏宁受了多重的伤呢,结果跑过来一看………
就这??
他实在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不是,你啥意思啊?”晏宁本来也觉得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伤,但许士杰的态度一下弄得他有些不爽。
他把手怼到许士杰眼睛前,啧道:“瞧见没?出血了都!”
“行行行,瞧见了。”许士杰打开药箱,敷衍道:“我给你抹点止血药。”
“收钱不?收钱的就不用了。止血药我家有,大不了等中午回家吃饭我再自己抹抹。”
许士杰满脸无语:“……这点止血药也不值几个钱,我送你了!”
“嘿嘿,那感情好,许大夫果然乃豪爽之人,实属我辈的楷模典范呐。”晏宁昧着良心拍他马屁。
许大夫就爱吃这一套,他早就拿捏住了。
“谁那么大胆子给你咬成这样?”许士杰问。
晏宁朝角落扬了扬下巴,“喏,那小东西就是罪魁祸首。”
许士杰顺他的目光看过去,又问:“哪儿来的孩子?”
晏宁:“一个难民带来的。那人今早上死了,我叫官差来处理遗体,她不让我们动他,一气之下就咬了我一口。”
“还挺孝顺。”
“是啊……”
等给晏宁处理好伤口,金山才走过来,说:“大老爷,石舀已经刷洗干净了。”
“好。”晏宁起身,“外头冷,你俩把石臼搬进屋里来。然后把锅炉里煮过的竹屑渣舀进木桶,我先看看有多少。”
“好嘞。”金山依言照做。
经过持续蒸煮几个昼夜的竹屑已彻底软烂,体积也消减不少。原先正好装满一个木桶,如今只有八成满。
金山将其舀进石臼里,与金土两人用石锥开始捶捣研磨。
“这石臼哪儿买的?”许士杰问。
“不是买的,同孙掌柜借的。我倒是想买个大些的,买不着啊。整个陎州城都找不着这玩意儿。”晏宁坐在小木凳上,叹气说:“这个石臼一次顶多能舀三瓢,实在太耽误事儿了。”
许士杰给他提建议:“那为何不用石磨来磨?”
这个法子晏宁倒是考虑过,不过工艺书上既然明明白白写了需使用石臼和石锥进行捶捣,那肯定是有它的用意的。第一次实验,晏宁觉得还严格按照系统给的工艺来做比较靠谱。
“那也没有啊。”晏宁托着下巴,斜他:“不如许大夫把家里的石磨借来用用?”
许士杰:“……你当我没说。”
这一步骤相当漫长且枯燥,他看了一阵就回药铺忙去了。响午之后他去而覆返,遇上前来送饭的王阿平,两个接替金山金土手里的石锥接着捶。
一直快到傍晚,在众人的一番齐心协力下,竹屑终於被捶磨成粘稠丶细腻的泥面状。
接下来便是加入清水进行调配。这一步骤至关重要,若清水加入过多会导致纸浆过於稀薄而不成型,清水过少则会导致纸浆过稠过厚,分布不均匀。
“搅匀了再慢慢加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一瓢丶两瓢丶五瓢丶八瓢……在加入满满一桶清水之后,晏宁喊了停。
他以食指沾上些许浆水,拈了拈,不太确定:“这样差不多了吧?”
“还是有些稠。”许士杰说。
系统工艺书上给的比例是1:1.5,也就是一桶原材料竹屑配一桶半的清水。晏宁略一思索,决定再加两瓢清水。
调配完成后正好得到两个木桶的纸浆。他们将纸浆倒入木槽内,再度搅拌。
待纸浆充分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荡料入帘了。
用来抄纸的细竹帘非常讲究,因为要求高制作难度大,王老头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好了三个。竹帘不大不小,差不多是四张a4纸合起来的尺寸。
许士杰捋起袖子,兴致勃勃:“我先来试试。”
晏宁怀疑地:“你会么你就瞎试?”
许士杰:“你不是也不会么?我一个大夫的手不比你稳多了?我不先来你先来?”
晏宁:“………”很好,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许士杰将竹帘浸入木槽内,舀浆,上下左右晃晃,最后擡起。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有模有样。
随后他将三张捞好纸浆的竹帘倒铺在压榨板上,以木桩施力压榨,得出三张薄厚适中的泾纸膜。
晏宁凑上去仔细查看,面露惊喜。
“不错不错,深藏不漏啊许大夫。”
许士杰挑眉:“那是,我这双手可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圣手。”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譬如这位自称妙手回春的许大夫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了。
不过此时晏宁情绪兴奋高涨,竟然认同了他的自吹自擂。
泾纸膜以镊子轻轻撕下,再缓缓平铺到温热的壁炉上,以小火慢慢烘干。这个过程并不用等太久,壁炉上的热气使纸张很快变得干燥,一刻钟不到就干透了。
晏宁将纸张揭下,面色难掩激动。柔韧丶舒适丶干净,颜色接近米白色,凑近一闻还带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竹香气。
这特么不就是他想要的纸吗!
噢,他的屁股终於解放了!可喜可贺!
“挺软和。”许士杰摸了摸,笑说:“你说要拿它来当厕纸,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
晏宁乐:“并非一定要拿来当厕纸用嘛,抹嘴擦脸擦手不都能用么。”
“那倒也是。”
接下来,晏宁丶王阿平丶金山三人分别都用竹帘抄了几张纸。晏宁数了数,两桶纸浆的量一共能抄三十次还馀下半张的量。抄好的纸张可一分为四,得到四张大小相同的厕纸。如此算下来,也就是一桶竹屑可生产出一百二十张纸。
几人忙到戌时才结束,此时早已夜深了。
晏宁将裁好的纸分一些给许士杰以表谢意,许士杰笑笑着收下。
三人离开作坊回家,路上晏宁还与他开了个玩笑,说等他的药铺哪天开不下去了,就跳槽来给他干活。跟着晏大老爷混,保管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