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屁股都没你金贵
“葫芦娃, 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 啦啦啦啦——” 晏宁漫不经心地哼着不着调的葫芦娃, 夹了一筷子酸萝卜吃进嘴里——嘶,好酸,牙都要酸掉了。
清早,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热乎乎的稀饭配上脆爽的酸萝卜,实在是妙哇~
“阿宁。”魏承歪头,看着他问:“你哼的什么曲儿呢?一早起来就听你哼个不停。”
“葫芦娃。”晏宁笑说。
“葫芦娃是什么?”魏承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脑筋一转,说:“是葫芦成精, 然后变成娃娃了?”
“噗——没错。”听他一说晏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葫芦娃还真就是葫芦成精变出来的。
一开始, 在知道阿肥想让他种葫芦的时候, 他内心是拒绝的。因为从小到大他就没吃过几回葫芦,印象中葫芦瓜好像没什么味道, 比不上南瓜丝瓜甚至是黄瓜好吃。他嗜好重口味的东西, 所以对葫芦瓜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接下来他被阿肥科普了一番葫芦瓜的吃法——尤其是听到它说葫芦瓜能晒成葫芦瓜条,可以当做冬天的储备粮, 用来炖鸡炖鸭炖肉都很好吃的时候, 晏宁立马拍板决定, 这瓜,他得种!种的越多越好!
从昨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晏宁道:“对了阿姐, 待会儿吃过早饭,你将阿平哥昨晚挑回来的两筐鲜笋拿去给张经事冯掌柜他们几家分了罢。刚开春的笋嫩着哩, 一家送两根给他们尝尝鲜。”
“好。”雯娘笑笑。
“我也去!”魏承自告奋勇,很是积极:“我拿去给阿年胖墩大春他们!” 身为大哥的他,有了好处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小弟们了。
“那你快些吃,吃完帮你娘洗了衣裳再一块去。”晏宁说。
“喔!”魏承痛快答应。
最先吃完早饭的是王阿平,他把早早起来截好的竹子捆成一捆扛在肩头,去作坊干活去了。阿宁说今早或许要带胡锅头去作坊看看,他提前过去打扫打扫,免得里头太杂乱给人印象不好。
过了片刻,晏宁左手拎着大竹篮,右手牵着小豆豆,一块去往驿站。一整个冬季过去,家里的油盐酱醋丶米糠丶灯油等全都快见底了,这回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少。
到了驿站,外头仍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入耳皆是当地居民和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晏宁将豆豆抱起来,拨开人群往里走。
“晏大老爷来了。” 上回帮晏宁驮米糠回去的商贩一眼就认出了他,笑道:“您要买些什么,我给您瞧瞧还有没有。”
晏宁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卧槽,该不会是他来得晚了,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都卖光了罢?!
他忙问道:“有盐么?来两袋丶不,来四袋盐!”
“有的。”小贩笑说:“每年开春第一回走商,油和盐是咱备得最多的物件,其它东西或许没有,油和盐绝对管够。”
“那就好。”晏宁虚惊一场,松了口气:“那油也来两壶……灯油有么……喔没有就算了……米糠呢?米糠有没有……”
那小贩果然没有诓他,他把要买的东西一样一样问了一遍,结果就只买到了油和盐。
这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原本十个铜板一袋的盐涨到了三十个铜板一袋,六十个铜板一壶的麻油涨到了一百个铜板一壶,都快翻了一倍了!
晏宁的心在滴血,忍着心痛给他数了两百六十个铜板。
拿好东西,他问:“胡锅头在驿站里头么?”
“这我就不晓得了。”小贩一直在外头卖货,没留神胡锅头的行踪。
晏宁笑笑说:“我找他有事相商,能否劳烦小哥帮忙进去找找?”
“成。我给您瞧瞧去!”小贩爽快答应,朝旁边的同伴交代一声,几步夸上台阶就进了驿站。几句话的功夫又从里边出来,回道:“胡锅头在院里同马夫侃天呢,您进去找他就成。”
“好嘞,有劳了。”晏宁道了谢,抱起豆豆往驿站里去。
甫一见面,两人脸上同时挂上笑容,热情寒暄。
“胡锅头,好久不见。”
“晏小公子,久违了久违了。”胡锅头大笑两声。他人长得彪悍,笑声也十分粗狂,再加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让人见了不免心生畏惧。
豆豆紧紧攥着晏宁领口的衣裳,趴在肩膀上不看他。
胡锅头注意到她,笑问:“不知这是谁家千金,这般乖巧可人?”
晏宁眼中带笑,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安抚她,有些嘚瑟地回道:“我闺女,乳名豆豆。”
很奇妙的感觉,在一刻他突然尝到了向别人晒娃的乐趣。
“哎呦。”胡锅头这下结结实实楞住了,眼睛不觉瞪大。他本以为晏宁年纪轻轻,顶多十七八岁的模样,没想到竟有个这么大的闺女了?!啧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晏宁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与他寒暄几句后便随他移步院里的石桌旁坐下,开始聊起了他此次前来的另一个目的。
“黄麻?”胡锅头又是一楞,下意识反问:“你要那么多黄麻做甚?”
好家夥,一开口就是二十捆!黄麻的主要用途是用来制做麻绳丶麻袋或麻鞋垫等物,价钱比胡麻低,在距离通州城四五十里地外的麻田村便是以种麻谋生。
“自然是有用。”晏宁笑说:“我想用它来织几张渔网,再做些麻袋,等到秋收时,用来囤装粮食。”
“原来如此。”胡锅头眉头微微拧着,面露犹疑:“几张渔网和一些麻袋哪用得着这么多黄麻,依我看四五捆就足够了。”
晏宁:“在我看来是越多越好。怎么,胡锅头可是有何难处?”
“实不相瞒,胡某倒是想和晏公子做这笔买卖,不过这青黄不接的时节,黄麻还未到收成的时候,胡某怕是凑不齐您要的这个数。即便是勉强凑齐了,那也是去年良莠不齐的存货了,胡某也不敢卖给晏公子不是?”
“无妨。”晏宁笑说:“胡锅头先帮我收罗着,有个三五捆您觉着能卖了就拉过来,有多少我要多少便是,不会让您白跑一趟的。”
“那成!晏公子不着急要的话就不成问题了!”胡锅头眉头舒展开来,带着赞赏和愉悦的笑容和晏宁继续交谈。他粗人一个,最爱和晏宁这种人谈生意了,爽快丶大方丶态度还好,不像别的老板婆婆妈妈抠抠搜搜的,光是砍价还价就让他十分恼火。
两人相谈甚欢,天南地北的闲聊着,不知不觉间已日上三竿。
“胡锅头见多识广,胆识过人,真教人佩服哪!”晏宁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只是时辰不早了,不知胡锅头肯不肯赏脸移步到寒舍喝杯茶用个午膳,咱再好好畅谈一番?正好我有样好东西想让胡锅头帮忙掌掌眼。”
“哦?”胡锅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什么好东西?” 难不成他运气好又挖到了稀有的药材?
晏宁卖了个小关子,佯作神秘地朝他一笑:“您去了便知。”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胡锅头大笑。
正午的风夹着几分燥热。庭院里的树木早已绿意盎然,翠绿的嫩叶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凉亭四周栽种的杜鹃花此时也竞相盛放,红的白的粉的,好一片美不胜收之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假山前头那一方池水,因为长时间没有下雨,池子里依然是干涸的。
萦绕的花香引来了不少蝴蝶和蜜蜂的光顾,晏宁微一扬手,赶走了一只停留在茶杯上的蜜蜂,不疾不徐地给胡锅头倒了杯茶。
胡锅头环顾四周的景色,笑呵呵道:“晏府大宅真是气派啊。”
在当下这个时代,倘若一方夸赞另一方的宅子气派,那绝对是发自真心的丶毫不虚假的夸赞。因为在当下,宅子等於脸面,只有有本事有能耐,或是显赫的达官贵人才住得起大宅子。——这是晏宁被许士杰科普之后才知道的。
“哪里哪里,胡锅头过奖。”晏宁谦虚地笑了笑,将茶壶放置一旁:“胡锅头请,此乃我前两日在山里亲自采摘的春茶,您是头一个品尝到的。”
“有幸有幸。”胡锅头笑着端起茶杯,拂了拂面上的茶叶,浅浅呷了一口。茶的好赖他是分不清的,他一个粗人,不好这口。
“你想让我看的宝贝就在篮子里头?”他问。桌下的石凳上有个四四方方的竹篮,是方才雯娘从屋里拎出来的。
“正是。” 晏宁打开篮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笑道:“胡锅头请过目。”
“这是……纸?” 胡锅头拿过来,仔细翻看。
因为设备丶技术和生产环境都相对落后,所以纯人工制作出来的纸张与一千年后机器生产出来的纸张也有所区别。譬如纸张的厚度很厚,按照晏宁掌握的工艺制作出来的纸一百张摞起来就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那么高,而且纸的韧性也很强。
而对比这个时代的造纸工艺,眼前拿在手里的纸干净,洁白,柔软,堪称是上上之品。
胡锅头摩挲着手里的纸,神情中的喜色十分明显,“这纸是你造出来的?”
“没错。”晏宁笑道:“胡锅头有所不知,我去年在城北买了一处作坊,专门用来造这纸。”
胡锅头又问:“那晏公子造这纸欲作何用途?” 用来写字?那未免也太软了。
“嗐。” 晏宁摆摆手,看起来略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模样,赧赧道:“实不相瞒……我造这纸是拿它来做厕纸用的。”
“谑——” 胡锅头脱口就是一声惊呼!这么好的纸拿来的厕纸用?!这话若是换了别个人来说,他铁定会禁不住狠狠嘲笑一番。——乳臭未干的毛孩满嘴胡说八道,牛皮都要吹上天了。皇帝老子没准都用不上这么好的纸来擦他的屁股,你屁股比皇帝的屁股还金贵了?
但这话是晏宁说出来的,他毫不犹疑就信了。
“可惜了,可惜了………”他按耐不住性子,问说:“你这纸造了多少了?”
晏宁饮了口茶,回道:“拢共有五十沓左右罢,每沓都是一百张纸。”
“难怪这般厚实……”胡锅头点点头,也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思量片刻,欲言又止:“晏小公子既然喊我过来,想必是想与我做这笔生意了?”
“哈哈,胡锅头果然快言快语,真乃豪爽之人。”
一旦有人开了口,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胡锅头的确是个不爱绕弯子的人,直接就与他商谈起来。
卖厕纸在当下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一夜暴富的生意。因为平民老百姓几乎是用不起纸的,他们用什么呢?一般讲究一些的会用厕筹(竹片)丶瓦片丶麻绳等清洁,不讲究的就地拿个石头或抓一把茅草就解决了。
纸,是达官贵人才能用得上的东西,所以价钱非常昂贵。而能做这种生意的通常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户,哪里轮得着他们这些小商小贩。
“那这价钱……不知晏小公子心中可有计较?”
“未曾。”晏宁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头回做这生意,对外头的行情是分毫不知,心里没谱,我也不敢乱定价。胡锅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想必是知晓一二的,不如您给我开个价,价钱合适我就与你做这笔买卖,如何?”
对於晏宁的信赖,胡锅头心中自然是十分受用,朗声一笑:“既然晏小公子这般说了,那我就给你报个价,一百个铜板一沓,你看如何?”
晏宁面上镇定,心下狂喜。胡锅头给的价钱比原先他定的价钱足足翻了五倍。
“老实同你说。”胡锅头继续道:“换做平常时决计不止这个价,只不过去年四处闹饥荒,老百姓们把家当全拿去换粮食了,别的生意想做都做不成。等今年秋收熬过饥荒,行情或许会慢慢好起来……”
“不错。”晏宁接着他的话,说:“其实造纸工艺并不覆杂,只是需要大量人力。没粮食我请不到劳工,五个月的时间才造了五十沓纸,若是今年秋收后有了粮食,我那作坊就能昼夜不停地造纸了。”
胡锅头:“晏小公子日后打算一直做厕纸的买卖?”
晏宁:“当然,我不但要做,我还要一家独大。”
“好气魄!” 胡锅头拍手称快。
晏宁话音一转:“因此价钱方面,我觉得咱可以再合计合计。”
胡锅头卡壳:“……呃?”
晏宁笑:“放心,我不是嫌您给的价钱低了,反而是觉着给高了。”
哟!胡锅头大感稀奇。他经商十馀载,还是头一次碰到有人嫌他给钱给得多的。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哪!晏小公子该不会是在逗他玩罢?
“那你打算怎么卖?”他好奇地问。
晏宁略一思索,答道:“我给您个批发价,八十个铜板一沓,不过最低五十沓起售,您看如何?”
“成交!”胡锅头飞快回答,生怕晚一秒晏宁就变卦了:“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晏宁说过的话,当然作数。”
“好!好!哈哈。” 胡锅头陷入天上掉馅饼的狂喜中,双手握成拳,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不久后雯娘做好了午饭,喊二人进屋吃饭。两个小毛孩都怕生,一左一右黏在雯娘两侧,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吃饭,时不时偷偷擡起头瞄一眼牛高马大的胡锅头。
这人满脸胡茬,瞧着可凶,可让人害怕哩。
吃过午饭,胡锅头回去喊马夫过来扛纸,五十沓纸满满装了四个麻袋。
魏承瞧晏宁那一副笑得找不着北的模样就知道他这回铁定又挣了不少钱,等胡锅头等人都走光了,他才凑过来问婻碸:“阿宁,你卖纸卖了多少银子呀?”
“去去去。”晏宁挥手赶他,“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瞎问。”
“嘁,不说就不说,咋还摆起谱来了哩。”魏承撇撇嘴。
晏宁咕噜咕噜喝了半碗茶水,带了帽子去菜地帮雯娘翻地撒种子。不知不觉大半天过去,再不抓紧点干活天又要黑了。
“那城里的事儿忙完了,我们明日回云涧溪种地去吗?”魏承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晏宁:“你还想挨你娘亲一顿胖揍呢?”
“我是去帮忙干活的,又不是去玩,娘亲为何又要揍我!”魏承不服气道。
晏宁斜眼睨他:“你娘亲想揍你,还需要缘由?”
魏承:“…………” 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