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家庭会议
日子一天天流逝, 转眼就到了深秋时节。眼看着就要入冬,晏宁激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开始积极筹划起上京的行程。
晚饭过后, 晏宁把人都叫来, 郑重召开第二次家庭会议。
出席本场会议的家庭成员有雯娘丶王阿平丶王老头子丶魏承丶豆豆。
阿肥和预备家庭成员孙岩丶思思旁听。
会议的主要内容为:宣布晏宁奉命上京,给海公公送红薯一事。
“我的计划是下个月中旬出发,预计腊月中旬抵达汴京城。”
雯娘:“如此一来,那你岂不是要留在汴京城过年了?”
晏宁点点头:“嗯。”
“昂?”魏承听到这可就来劲儿了,“你要在汴京城过年?那我也要去!”
豆豆:“要去!要去!”爹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们两个小屁孩瞎起什么哄。”晏宁板着脸,严肃道:“这一去路途遥远,大半的时间都在赶路。腊月寒冬, 外头天寒地冻,哪比得上家里舒坦?家里有热乎乎的饭菜和暖烘烘的火炉丶床铺你们不要, 非要和我在外头忍饥挨饿, 风餐露宿是吗?”
“再说了,汴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啊, 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遍地都是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一不留神说错话就要掉脑袋的!像你们这种不懂礼数不会看人眼色的小毛孩, 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魏承被他唬住了, 神色惶惶, “那丶那我不去了,你也不要去了!”
晏宁继续吓唬他:“你们当我是去玩的吗?啊?那是钦差大人命我去的,不去就是抗旨不尊, 这罪名不光要砍我的头,你们谁都躲不掉!”
“哇——”魏承被他吓哭了。
汴京城真是太危险了, 阿宁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啊……
成功将他劝退之后,晏宁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给他一颗定心丸,说道:“放心,像我这么聪明又机灵的人不会出事的,就算出事了也有知府大人罩着我,不用怕。”
雯娘却还是担忧:“下个月就入冬了,届时一下雪,路怕是更不好走。这么远的路程这么冷的天,你身子骨受得了吗?”
晏宁拍拍胸脯,说:“放心罢阿姐,我一个大男人阳气旺得很哩,而且我是打算只在白天赶路,晚上就进驿站去歇息,冻不着的。不过还得劳烦王老爷子帮我在牛车上装一个车棚,这样不论是刮风下雪我都不怕了。”
“好好好。”王老头子点头道:“我明日就去给你做。”
“嗯,多谢王爷爷。”晏宁笑了笑,转头看向孙岩,又道:“我不在家的这几个月还要劳烦孙账房多多照顾了,阿姐她一个妇人家,诸事皆有不便之处,得靠孙账房出面才行。”
孙岩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大老爷客气。”
“唔,作坊有你和孙哥打理,我是很放心的。”晏宁道:“食肆和家里就交给阿平哥和阿姐,地里等挖完红薯就没什么活儿了……”
“对了,我们把仓房里的玉米和红薯拿一半出去卖了罢,空些位置出来,不然挖回来的红薯又没地方放。今年下半年一直风调雨顺,听闻牛头村和大石寨那边秋收的玉米收成不错,咱也没必要囤那么多粮食……”
晏宁喋喋不休说了一大通,事无巨细,生怕自己漏了什么事情没交代好,引得雯娘一阵好笑,“行了行了,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离了你就要哭鼻子啦?”
晏宁乐了,调侃说:“阿承可不就是这样。”
雯娘嗔道:“甭拿我们跟阿承比,他就是个傻子。”
魏承:“嗷?阿娘,你骂我作甚!”
“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成,阿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晏宁松了口气,想了想又同孙岩和王阿平道:“若是遇到什么事儿实在拿不定主意,你们就去问问许大夫。他见多识广,脑子也活络,听他的多半是没错的。”
“咦!”魏承诧异地瞪着他,“真是匪夷所思,你居然会在背地里夸许大夫?不得了不得了,我明日就跑去告诉他!”
晏宁斜眼,“我现在还没走呢,你又要叛变了?”
“嘻嘻。”魏承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埋头在他衣服上把眼泪蹭干,笑嘻嘻道:“要我替你保密也行,那你从汴京城回来可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很多很多好吃的,越多越好!”
“带好吃的回来收买你是吧?”晏宁薅住他脑袋使劲儿揉了一把,“小兔崽子,心眼挺多哈,看我不打你屁股。”
与家里人商量完,晏宁便去找董元卿确定行程。
从陎州城拉一牛车红薯到汴京城起码要走一个月,马车却只需要十天左右,所以晏宁肯定是要比董元卿先走一步的。
不过对於他要亲自驾车去汴京城的打算,董大人似乎并不赞成,而且直言他想得太过简单。
首先,晏宁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熟悉从陎州城至汴京城的路线,在这种情况下就别提能沿途找到驿站了,只怕会不断走岔路,浪费更多的时间。
再者,此一去路途遥远,途径十几座城池,有的地方山贼土匪拦路抢劫事件频发,并非安全之地。他若是遇上打劫的,那基本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最后,就是晏宁这瘦了吧唧弱不经风的身体,董大人实在不相信他能熬得住冰天雪地的寒冷,即便熬得住他也不愿让晏宁受这份苦。
“那该怎么办啊?”晏宁托着下巴,皱眉道:“陎州城这破地方也没有能替人托运物件的镖局啥的。”
董元卿轻描淡写道:“让熟悉路线且有经验之人替你押送即可。”
那么,即熟悉陎州城到汴京城来往的路线丶又有押送货物的经验,习惯长途跋涉还无惧山匪毛贼丶风霜雨雪的人,会是谁呢?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了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钱三身上。
“……??”钱三虽然刚刚神游天外去了,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早就听了个全,因此轻而易举地就猜到两人的想法。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大人想让我给这小子拉红薯回京?”
董元卿颔首道:“正是。”
“那怎么能行呢。”钱三老不情愿了,“卑职的职责是保护大人的安危,我若是提前走了,那大人在路上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卑职哪里担待得起。”
董大人:“奉命行事即可,本官自有安排。”
钱三还是不肯答应,硬着头皮道:“卑职恕难从命,还请大人另请他人。”
董元卿脸色沈了下来。那一瞬间周遭的气温仿佛骤降至冰点,晏宁被冻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董大人的声音比冰雪更骇人,带着毫不隐藏的丶森冷的怒意:“尔等的职责是听从本官的命令,服从本官的差遣,并非是自以为是,越俎代庖。”
“罢了罢了。”晏宁一见气氛不对,立马揪着董大人的袖子晃了晃,“既然钱三爷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再想想别的办法罢。”
董元卿不为所动,冷漠道:“一个不听命的护卫对本官而言毫无用处,你想认谁做主子大可去找他覆命,滚出去。”
“大人!”钱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晏宁眸光一闪,忽然道:“大人说得也有道理,钱三爷既然不想为大人做事,那早些另谋其主也好。”
钱三万万没想到连晏宁都这么说,一下子涨红了脸,怒道:“我何时说过不想为大人做事了!?”
“你想为大人做事那为何又不愿听他差遣。”晏宁盯着他,眼眶里刹那间就蓄满了泪水,强忍着委屈说:“说白了因为这是我的事儿,所以你才不愿意的呗。我知道,自打你发现我和大人好上之后你就瞧不上我了,正眼都不带看我一下的……”
“你小子莫要颠倒黑白血口喷人!”钱三气得跳起来,指着他道:“明明是你目中无人,每次见了我就跟没瞧见似的,别说正眼了,你斜眼都不带看我的!”
晏宁:“你还好意思说,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拉着一张脸,活像我欠了你五百两银子没还似的,我为何还要拿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
两人就像闹掰了的毛孩子一般,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哪有你这么当小弟的!”
“这话应该是我说吧,哪有你这么当大哥的!”
钱三争不过他,率先败下阵来,郁闷道:“行了,我领命便是,甭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
他躬身道:“一切听凭大人吩咐,卑职告退。”
等人离开了,晏宁把眼泪一擦,换上一张笑盈盈的脸:“钱三爷就是一粗人,大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察觉到董元卿刚才的确是动了怒,而且还气得不轻,个中缘由晏宁大概能猜到一点。
古来有训,君臣之间最忌讳功高盖主,而主仆之间最忌讳越俎代庖丶尊卑不分,钱三明显就是犯了大忌。董大人虽然一向不拘泥於条理,但对越界之举却是不会姑息容忍,哪怕是像钱三这种跟随左右多年的亲随。
董元卿瞥了他一眼,晏宁非常上道,立刻给他倒了杯热茶,笑眯眯地哄道:“大人喝口茶降降火,别生气啦!”
董元卿脸色缓和些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道:“家里都安排好了不曾?”
“都安排好了,我办事儿大人尽管放心!”晏宁胸有成竹道。
“嗯。”
“再过几日地里的红薯就能挖了,到时候我还想借府里的牛车来用用哩。”
“好。”董元卿望向窗外,阴沈的天色和呼啸的北风无一不在昭示着寒冷。这时候下地干活真是遭罪。
“天气严寒,注意保暖。”他道,想了想又说:“凡事并非要事必躬亲才好,莫要为了省几个钱为难自己。”
“我晓得,在这种鬼天气下干活当然是要速战速决啦,我本也打算请几个劳工去挖的。”晏宁知道董元卿是在心疼自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嘴角快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四下无人,晏宁凑上去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甜滋滋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人不用担心。”
两人亲热了好一阵晏宁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出门前雯娘喊他早点回去,说是有事要找他。
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一些,又下了一场雨,堂屋里王老头子已经把火炉搬出来烤火了。
“阿姐,王爷爷回来了。”晏宁从屋外窜进来,坐到火炉旁陪他们一块烤火。
今年入秋后他和王阿平都在忙活城里的事儿,没有空去烧木炭。家里现在用的这些木炭都是吴文忙完地里的活儿闲下来的时候去烧的,只有两担,一个冬天怕是不够用,还得再去买一些。
雯娘:“回来得正好,快过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吃饭用的大方桌被雯娘临时用作制衣台,此时她正在桌上度量衣料尺寸。
晏宁走过去,问道:“又给我量尺寸作甚?我冬天的衣裳有好几套哩,不用给我做了。”
雯娘:“那都是去年的了,你今年要到汴京城过年的,那地方多是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阿姐得给你再做两身新衣裳,免得太寒碜让人笑话。”
晏宁配合地张开双臂,哂道:“就我这俊俏的脸蛋和潇洒的身姿,披麻布都好看,怎么可能会被人笑话,倒是穿得太过英俊会引来别人羡慕嫉妒才是真。”
“我看你脸皮厚是真。”雯娘一边仔细给他量着尺寸一边数落他,“你去到汴京城之后可不能像在家里一般没大没小,狂言澜语的了,否则真惹恼了那些达官贵人,可有的你罪受。”
说完连忙又补了一句,“别以为有知府大人护着你就可以胡作非为,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晏宁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阿承,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雯娘:“你比阿承强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听她絮叨完了,晏宁回到火炉边接着烤火。
豆豆盯着他看,也不出声儿,紧绷的小脸蛋还带着几分不高兴,嘴巴抿得紧紧的。
晏宁把她抱到腿上,问道:“怎么了豆豆,谁惹你不高兴了?”
“还能是谁,你呗。”雯娘道:“我今早同她说你要出远门不能带她去,她就这样了,气得午饭都没吃几口。”
晏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豆豆也想和爹爹一起去汴京城吗?”
豆豆点头:“要去!” 稚嫩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
晏宁很是恶劣地说:“嘿嘿,爹爹不带你去。”
豆豆:“………”
“呜呜——”豆豆“呜”的一声,瘪着嘴就哭了起来。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从眼眶里掉下来,小模样可怜极了。
“你说你,好好的非要把她逗哭作甚?!”雯娘怒道。
“好了好了,爹爹逗你玩的,别哭了。”晏宁哭笑不得道:“以前你也没那么爱哭啊,都怪你阿承哥哥给你带坏了。”
豆豆哭着搂紧他的脖子,“要去,呜呜……”
“嗯嗯,去去去。”晏宁哄道:“爹爹上哪儿都带着你行了吧。”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哄,没想到小毛孩却认了死理,还真的跟着他一同去了汴京城。
当然,此乃后话,往后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