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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是我们枕珠耳背了,还是我说话吐字不清?”

郑玉磬轻嗅了一下薄荷油的香气,恹恹道:“本来就是圣人要我过去,你不必害怕,把今日的奏折都拿过来就是了。”

皇后要回锦乐宫,这本来算不得什么,枕珠摸不清楚帝后的心思,应声称是,将皇后吩咐的东西都拿了过来,等她批阅完成之后,再与皇后一同回锦乐宫去。

锦乐宫自从已经被追封为孝烈皇后的郑太后迁宫以后就被封锁起来了,皇帝对这位并非自己生母的先帝宠后并不怎么喜欢,加上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先帝为孝烈皇后精心布置的,因此就更不喜欢了。

郑玉磬回来的时候,几乎不认识这座萧条的宫殿,她叹了一口气:“房屋没有人气镇着确实不好,瞧着和当年真是大不一样了。”

先帝最喜爱的枇杷树又结了果子,但是却因为没有人摘取,砸落在了地上,果树亭亭如盖,芭蕉叶大如帆,叫人回忆起当年东宫还小时宫人常用芭蕉遮盖太阳,如今元柏都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物是人非,难免令人伤怀,冲淡了郑玉磬玩耍的心思,她在宫中转了一圈,略有些唏嘘意,悄声问枕珠道:“中宗皇帝和孝慈皇后这些年的祭祀都是谁在主管,你去问问清楚,来年替我上一炷香。”

原本上一代帝后的宗庙祭祀是最隆重不过的,但是皇帝出身并不算太好,因为出生时的不祥之兆,与

中宗皇帝的父子之情更是浅薄,因此对先代帝后刻意忽略回避,只每年祭奠一次生母孝贞皇后,这些年从未与皇后祭祀过中宗与元后。

郑玉磬原本不关心这个,毕竟自己的牌位还在里面放着,自己祭拜自己,多少有些可笑,但是今日触景生情,多少也添了几分唏嘘。

枕珠心下也生出感慨,她应承下来,悄声问皇后娘子道:“娘娘,您还惦记着他吗?”

郑玉磬稍微迟疑了片刻,她摇了摇头道:“有些人,虽说时不时会想起来,但说到底,也是故人了。”

那些不堪与短暂的甜蜜都与中宗皇帝本人一起被尘封入史册,留待后人评说,她也是愿意往前看的。

“老人才更喜欢回忆从前,或许等哪一天我老了,也会常常想到他罢,”郑玉磬微微一笑,向内殿走去,“现在说来我的日子还长着呢,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想他。”

如果她早早死去,想来中宗皇帝也不会时时刻刻惦记着她,每逢佳节惦念,登高望远思念一场大抵也就是情深了,说到底不过是世事无常,倒是将来老了,躺在摇椅上追忆一番还有可能。

“我记得当年有一把好琴,只是我不爱弹奏,后来就撂在这里了,你去叫人拿来好了,”郑玉磬寻了一处荫凉,让人将琴桌等物事都搬过来:“这些年好久没有练过,手已经生了。”

萧明稷夜里假惺惺地说要放过她,实际上却要将

她弄到锦乐宫来,本来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就是不能合房的,瞧出她矜持之下的面孔,皇帝多少有些急不可耐地想抓住剩下的时光。

这些日子也是他难得不用吃药,还可以肆意享受的时光,心下动了许多别样的计较,逼迫她就范。

毕竟过去的事情都已经翻页,郑玉磬对当初的那些事情看淡许多,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等皇帝过来的时候,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锦乐宫的后殿游廊处遥遥传来一阵悠扬琴音。

萧明稷听见那如泣如诉的琴音,配合着绵绵细雨敲打芭蕉,哪怕是他自己的提议,心里也一紧,怕郑玉磬是真心如此。

他定了定心神,让内侍们都退下去,自己拿了伞从游廊处走过去,温声道:“郑母妃所弹,应该是《乌夜啼》罢。”

这样的琴音,她年少时常常弹给自己听,因为伤怀寄人篱下,又有无限的伤春悲秋,所以喜欢这样悲凉的琴音。

不过自从分别到再度成婚,他就再也没有听音音弹琴弹这样悲凉的曲调了。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贵妃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这是圣人最爱的曲子,原来我得宠的时候在一侧听着,时不时就流下泪来,圣人常常揽了我在怀中,替我拭泪,”郑玉磬把后半截怎么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拨弄来拨弄去也只有那么一段,她柔声道:“比起这曲调里的忧愁,圣人的薄情才最令我伤心。”

“一支曲子有什么好叫人伤心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捅刀子,才最令人寒心。”

这支曲子她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弹奏过,不过先帝倒是弹过两回,见她听了伤心,就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慰,后来就再也没有弹奏过了。

“三郎,我还怀着身孕呢,你说圣人怎么就不来看我了呢?”她起身倚靠在皇帝的怀中,坏心眼地从他腰带处往上一点点攀升,直到他的心口:“他嫌弃我有孕不能侍候,你也会待我薄情吗?”

美人落泪,本来就是惹人怜爱的,萧明稷定了定心神,他轻咳了一声,克制着自己,将郑玉磬推远了一点点,微微侧过头去,正色道:“贵妃似乎有些逾制了,我与贵妃君臣有别,又已经成年,算是外臣,还请贵妃自重,不要叫旁人瞧见。”

郑玉磬见他连天子的常服都没有换,果然是已经做了皇帝大权在握,演戏的时候还在这里和她装纯情正直,换作当年,他自己才是急不可待的那一方。

“我不在乎的,三郎,”她将头贴在萧明稷的身前,身上的浅淡香气令人嗅之心神摇曳,过了片刻才莞尔一笑:“三郎的心跳得好快,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萧明稷瞧见她仰头看着自己,眼角泛红,像是微微哭过,别有一段柔弱风韵,心里想着她大抵做戏说谎话也是不太得行的,这样的女子,有谁又能叫她一直深宫哀怨而不来宠幸呢

“任何一位受过孔孟圣贤教诲的皇子,瞧见圣上宫妃这般依恋自己,难道还有男子能够心如止水吗?”

萧明稷看了一眼廊外的雨,感受到她腰腹间的小生命,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叹了一声,正色道:“外面寒凉,郑妃既然身怀六甲,就应该好生保养自身,我扶你进去可好?”

郑玉磬摇了摇头,她略有些吃力地踮脚咬了一下皇帝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叫人来不及躲避就已经结束了,她看着萧明稷骤然增色的面颊与唇齿,不觉失笑,娇声问道:“三郎,你现下可还觉得君臣有别么?”

萧明稷瞧见她面上的促狭,哪怕心里受用得紧,恨不得将她立刻按到琴桌上开合进退,但还是忍住了,他目光灼灼:“那么个风流天子也不够你受用,怎么,娘娘偏喜欢与孟浪男子有私么?”

“我偏偏不爱正人君子,就喜欢坏些的男人,”郑玉磬虽然比他身量娇小许多,但是却勾起了他的下颚,“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三郎能有多坏。”

萧明稷见她笑得连鬓边步摇都在微微摇晃,她今日薄涂了一层胭脂,更显娇艳,沈声道:“娘娘今日盛装,只怕早就守株待兔了。”

“请君入瓮,也得三郎心甘情愿才行,”郑玉磬双手环住他的颈项,眉目含春,“那三郎愿意不愿意?”

萧明稷见她这样肆无忌惮地勾人,伸臂将她横抱了起来,往殿内温暖处走去,冷

冷道:“如此,倒是却之不恭了。”

雨打窗棂,宫殿深深,偶有旖旎之声传来,情人呢喃絮语,与冷雨凄凄一处,倒是也别有意趣。

“三郎,我还是喜欢你蛮横些,”郑玉磬颈项处的红宝石项链已经被撂在了侧殿的梳妆台上,她弓身攥紧屏风侧的珠帘,回眸一笑,去瞧身后的郎君,“小心翼翼的,倒不像是你了。”

郎君坏些也有坏些的滋味,一味的温吞迟缓虽然馀韵悠长,但她已经习惯了萧明稷的狂风骤雨,反而不适应细水长流。

他从身后揽着她,原本是最亲密不过的,可是却又不尽兴。

萧明稷手扶住她柔软的腰腹,轻啄她的颈项,气息微微急促,稍微狠戾几度,“音音竟然是喜欢这样,看来朕以前是太过纵容了,等你之后出了月子,看郎君怎么收拾你!”

她口中才被男子渡了些自己身前的清甜滋味,刚刚还觉得有些受不住,歇过了劲头就又在逞能,皇帝对她这样手握免死金牌也是无可奈何,叫人爱不释手,又恨得牙痒。

“我怎么不知道郎君的厉害,方才三郎不是还扮做冷宫的侍卫用丝绸缚住我双手,要在外间欺辱我么?”郑玉磬笑着道:“圣人这样厉害,妾知道错了,左右郎君再过一旬便不许再动我了,你尽兴这一次也就够了。”

她倒是不怕萧明稷口头上的威胁,别说是有了身孕,就是没有身孕萧明稷也不敢将人真

的怎么样,但皇帝现在偶尔尝一点滋味,后面还不是要素起码六个月,他忍得这样久,就算今日自己柔婉可人,皇帝将来也不会惦记今日服侍的好,可着劲地还回来。

“音音,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才好?”

等到停歇下来以后,萧明稷恋恋不舍地把玩着她的发丝,借口外面有雨,不肯起身,问郑玉磬道:“朕择了几块封地,音音看一看好不好。”

他不会委屈自己今生唯一的骨肉,郑玉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封地三郎看着选就好,我也不懂这个,”郑玉磬想了想,,“至於名字……三郎等她周岁取一个大名,咱们私下就叫她元嘉可好?”

对於这个孩子,郑玉磬最初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她在腹中一日日长大,茁壮生根发芽,她怀这个女儿十分顺遂,而萧明稷的爱护更是无微不至,叫她对这个孩子倾注了越来越多的爱意,也更为依赖皇帝。

希望她可以一辈子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元嘉……倒也是个好名字,”萧明稷念了几遍,稍微俯下去一些,隔着肌肤贴近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感受了一会儿她的活跃,才继续道:“也不知道咱们元嘉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的爷娘急着见呢!”

这个孩子是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郑玉磬瞧见他这样期盼,轻轻抚着日渐隆起的腹部,柔声道:“这孩子这两日也活泼

起来了,大约也想瞧一瞧阿爷的。”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萧明稷的青丝,轻声说道:“往后郎君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做事也多少该宽和些,不许像以前一样了。”

做了父母,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同的,萧明稷点了点头,和她商量道:“虽然元嘉不是太子,但朕想过了,照着元柏当年出生的来,还想再大赦天下一次,给一些官员家中平反,也算是给咱们的孩子积一积福气。”

他还未当政的时候也因为党争做过一些错事,有些时候是逼不得已,有些时候却是出自私心。

萧明稷从来没有害怕过上天降罪惩罚,因此对这些人的怨恨并不在意。

但现在他有了音音和元嘉,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人有了爱意,也就有了惧怕和软肋。

“越是这样小,越受不住这么浩大的福,”郑玉磬亲了他一下:“三郎要是非得这样做,还不如等她及笄出嫁,咱们给元嘉风风光光地操办一次婚事,然后再大赦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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