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这一封参奏的密折递上去,长安隔了不足一月便由紫宸殿内侍送来天子的圣旨,皇帝对太子的不满几乎达到了极点,但将圣旨宣读完毕之后,那位派来送旨意的内侍却将一封密函递给了钦差。
“圣人的吩咐都在这里,殿下您上体圣心,该知道怎么做就是了,”那内侍含笑道:“大家和娘娘在长安,心里也惦记着殿下的婚事,贵妃娘娘已经向圣人提议选秀,纵然殿下返京或许会有些仓促,也定然会替殿下择几位合您心意的入府。”
萧明稷闻言一笑,圣上和贵妃选秀,也不是为了他一个,只是将那封密函当着他的面阅后即焚,客气道:“我远在江南,竟劳烦母亲这般关心挂怀,当真是做子女的惭愧之处,我这里也有一封家书,还请内官替我转呈母亲。”
那内侍笑着应了,听三殿下吩咐人赐膳才谢恩退出去,只是等他离开萧明稷视线之后,那位恭谦有礼的三殿下,却阴沈了面色。
“圣人这个做阿爷的,倒是垂青太子这个废物,这个时节派我往突厥去,”萧明稷蹙眉饮了一口冰茶清心,南边还是太热了,热得叫人心烦:“都已经春秋笔法,回避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烂摊子,还要我怎么择,东宫才能一个人清清白白?”
万福沈默地听殿下发怒,东宫是圣人亲自选择的太子,又是嫡出,皇帝的偏心再明显不过,要是他家殿下干出
来这样的事情,圣人这一封旨意大概就是赐毒酒自尽了。
“殿下请圣人的内侍为贵妃传递家书,是否有些不妥?”万福知道殿下自然不会蠢到把真正的罪行供述直接拿给贵妃,轻声道:“长安派来的花鸟使已经到了,贵妃娘娘若是不知道殿下手中握着这些,您又不在长安,只怕未必会善待郑娘子。”
“我的正妃,出身低些才更合母亲的意呢,”事情已成定局,萧明稷也只能往好处想:“朝廷这一次大胜,也倚仗突厥人心浮动,正是内忧外患,我此次与使团去谈判,若是谈得好了,圣人高兴些,看在这一桩大功上也不会计较音音的事情。”
阿爷只希望他做一个臣子,那么他的私德也不用太过完美无缺,东宫为国本,从来不出京城也就不提了,而蔺华妃所生的二殿下出京办差,地方官也会献上美人伺候,他只要不负皇恩,怎么就不能自己挑选妻子了?
他在家书里也不过是提起江南郑氏出美人,而他对正妃也没什么别的要求,美貌即可,出身不必太高,请母亲若是遇到合适的替他存留,如今他赶不回去,也只能叫宫里的人暗中准备,好来往传递消息。
“殿下说的是,前些时日您约了郑娘子今日往寺庙去,若是您不忙,午后也可早动身些。”万福知道郑玉磬在殿下这里是一剂败火的良药,立刻道:“可惜娘娘去得早,否则如今
看见您寻得佳偶,与郑娘子美满和谐,也会欣慰万分。”
“阿娘无宠早亡,瞧见音音这样也要生气,”虽说母亲已经过世了,但萧明稷对早逝且不大喜欢他的母亲还是有几分清醒认知,蹙眉道:“若是她还在世,自然指望我娶的女子门第越高越好,只怕得等到出京就藩才能安稳。”
阿娘的容貌并不算太美,出身更比不得旁人,但是孝慈皇后与张贵妃找来的算命相士说她能生儿子才被刻意安排来伺候圣上,但是这个儿子生来不祥,会克自己的父母,圣人面上不相信,可她和孩子也一道被厌弃,再也没有得宠的可能。
要是她在世,音音做了她的儿媳,还不知道要被怎样嫌弃,日子久了,佳偶也要变成怨偶。
“音音喜欢我穿白,说显得文气,就叫人换那一身来,她看了也心里高兴。”萧明稷随口吩咐道:“叫人打点行囊,过几日也该动身了。”
……
这几日正是细雨绵绵,寺庙相对而言也清净了许多,那略带潮||湿的黄土挡不住有情人相会的心,郑玉磬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踏过因为雨水而变新的木质游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脚步虽轻,但是稍显急促的呼吸已经暴露了她的位置,只是那个拿了刻刀的男子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擎等着她绕到自己背后,蒙住他的眼睛,问他自己是谁。
“真是胡闹,”他放下了刻刀,略含
笑意道:“除了你,还有谁敢?”
也就只有她才敢过来这样肆无忌惮,要是没有察觉到那是她,这时候早就把她从后摔到地上了。
“三郎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意外?”郑玉磬略有些失望地松了手,但是却嗅了嗅他身上香气,才有些满意道:“郎君今日起身,就熏的是这些吗?”
“因为来见你,换了衣裳才熏的,今日宫里来人传旨了,郎君得正经些才行,”萧明稷早就听见了她裙边的铃铛声,后来才没了,“音音不也是摘了我送你的铃铛,现在才戴上?”
“宫里来人了,是殿下办完差事要回去吗?”郑玉磬见到情郎喜悦的心情瞬间便消减了许多,她依偎在萧明稷的怀中,“三郎,我不敢问朝政,只要知道一点,那传旨的人是不是催促你回京交差?”
“不是回京,朝廷打赢了突厥,圣人派我作为使臣去和谈,阿爷和皇兄真是一刻也不叫我歇着,也不知道是哪个举荐了我。”
“朝廷打赢了突厥,那也是好事呀,”郑玉磬松了一口气,她虽然远在南边,但是觉得打赢了胜仗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这说明圣上重视三郎呀,要是一个草包,圣上才不会派差事,为什么三郎觉得不高兴呢?”
萧明稷也叹了一口气,音音不想他走,他自己也更舍不得走,也只有对着音音,才能偶尔发泄,说些心里话。
“就因为皇兄是孝慈皇后生养的,
阿爷就对他千般万般好,音音,你没有见过圣人,他只因为孝慈那个……嫡母几句闲言碎语,就对我忌惮冷落,今日这些事情要是我做下的,哪里还有命在,偏偏是他,就连天子也要为了他遮羞!”
郑玉磬见他心绪不佳,主动啄了一下他的面颊,这是最能叫情郎转怒为喜的办法,柔声安慰道:“先皇后都故去那么多年了,多少情分也淡了,圣上掌权多年,也未必就瞧不出东宫的不好,更不是偏心,只不过谁叫太子是圣上亲自选的,做父亲的也觉得羞啊!”
“太子那是受了圣上多少栽培扶持,可是资质秉性却不如三郎,这本来就是打教导之人的脸,圣上怎么会高兴?”
郑玉磬见他面色和缓一些,继续道:“做人哪有不偏心的,郎君不妨稍微消消气,写折子什么的委婉些,给太子殿下求情,说不定圣上这时候其实心里都要气坏了,但为了君王顔面,也不得不维护东宫,对郎君不是有利的么?”
“先皇后说三郎不孝顺,她自己的儿子也不成器,三郎却是勤勤恳恳,手足情深,日日在圣上面前对比,圣上现在还瞧不出,等日后太子失宠,先皇后没有其他嫡子,其馀的殿下也没有出挑的,那自然就是三郎受宠了。”
郑玉磬因为知道他对圣上与先后的态度,才敢妄加评论天子:“豫让为智伯报仇,漆身吞炭也在所不惜,那是因为智
伯以国士待他,自当国士报之,那些曾经以寻常臣子待遇对待豫让的君主,豫让从不放在心上,圣上以君臣之道待三郎,三郎也一样不好么?”
不期待父子之情,自然就少了几分伤心,做子女的没办法选择父母,更何况圣上还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生气无用,也只能劝他看开一点。
温香软玉在怀,她那样柔声细语最是抚平人心,说的又是能将人哄高兴的话,萧明稷那些怒气自然也就随着消了,笑着道:“音音总是有理的,今日也不提那些叫人心里不痛快的,音音今日打扮得这样美,是你舅父舅母又给家里置办衣裳了?”
他知道除却他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制作精美的衣裳首饰是最能叫音音开心的了,虽说两人还没有成婚,已经吩咐人开始建造独属於他们的温泉别庄,也给她悄悄置办了珠宝衣料以及香料的铺子。
“我到了出嫁的年龄,舅父他说是专门给我做的,”郑玉磬心里有几分紧张,但是他马上就走了,这些话就是再怎么羞也得问明白:“舅父他们知道我与三郎私下来往的事情了,他训斥了我一番,说起花鸟使的事情,求问殿下一句准话,你到底待我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还没有嫁人,年龄又合适,花鸟使到了以后,肯定不会放过她,但这些内侍向来眼高於顶,也没有心思和这些民间的美人解释圣上选秀是为了什么
。
郑玉磬自己也拿不准,万一他真的不要她,恩断义绝,她做圣上的嫔妃倒也罢了,可是天下九州,各地的美人何其之多,她未必就能飞上枝头,也有可能做一个白头宫人,老死宫禁。
她本来还在劝郎君,可是问出这些话来,忽然就有些伤心了,“这些话本来是该男子先说的,可谁叫我先辱没了门楣,殿下又是这样身份贵重的人……”
“谁说音音辱没门楣了,我与音音情投意合,又不曾婚前淫||奔无耻,”萧明稷对她家中知道两人之事并不意外,虽说想一想生气,但到底是她的家人,又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打算,还是笑着道:“我待音音,自然是当作妻子的。”
“花鸟使要搜罗的美人不少,音音到时候只管入宫就是了,”萧明稷顿了顿道:“这一回宫里选秀,原是为了给宗室和有功的臣子指婚,郎君一定会上书求阿爷,就是跪在紫宸殿也没什么,我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想明媒正娶叫音音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皇帝在别的方面待儿子们严苛,后宅女人这些小事上倒不太在意,他生母已经不在了,不存在对儿媳不满意,要娶音音也相对容易。
“三郎说真的,你不哄我?”
她瞬间惊喜的眼神叫萧明稷也跟着心情好了许多,那上午来自长安的坏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他轻轻抚弄郑玉磬鬓边的流苏:“正妃的位置只有一个,婚姻
大事,我哄你做什么?”
“可我还听说宫里指婚,并不是只许一个正妃的,还有妾室通房,和指导那个丶那个事的宫女,”郑玉磬心头的大石落到了地上,她欢喜却又别扭,试探地问道:“三郎,你也会有吗?”
这是皇室历来的传统,她知道了萧明稷也不觉得意外,迟疑地点了点头,柔声安抚道:“不过就是两个侧妃与四个侍寝宫人,张氏见不得咱们好,肯定还是要替我做这个主的,可剩下的那些宫人我都不会要,给音音留着做粗活就好,男女之间那一点事哪里需要学,到时候咱们两个拿着画册研究也是一样的。”
他对侍寝宫人一向没什么意思,也没有私底下看图册的爱好,温柔乡只会阻碍男子上进的意志,反正成了婚这些也是水到渠成的,没必要专门在婚前找几个女子来侍奉熟练。
“怎么会这么多?”郑玉磬略微有些震惊,民间成婚的时候大抵是不会同时纳妾的,但是皇家却不一样,正妃过府一段时日侧妃就会进来服侍,“郎君不是说只喜欢我一个吗?”
“郎君怎么知道她们是谁,这哪里算多,音音不知道,东宫早早就私藏了美人在书房红袖添香,二哥也早就有伺候的婢妾了,”萧明稷觉得有几分好笑,“我自然是只喜欢音音的,只有咱们的孩子我才喜欢,旁人一概不会生养,嫁人从夫,音音虽然柔顺,但有郎君在
,她们谁也不敢越过你。”
他知道音音喜欢孩子,那生一个两人玩一玩也好,但说实话他自己并不怎么期待尽快有后嗣,那些女子断然不能有孕,有了身孕音音不高兴,将来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音音可能也会嫌弃他心狠。
将来新府落成,音音执掌中馈,除了能辖制侧妃,还会知道她名下添了多少东西,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除此之外谁也不会晓得。
“你若是觉得府里闷了,咱们就去庄子上散散心,只咱们两个住在一起,不带旁人,那还有许多舞姬,到时候叫她们跳几支舞给音音瞧,”萧明稷见郑玉磬稍微有些呆楞,含笑唤了她一句,“音音,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听郎君说起圣上,有些害怕,”郑玉磬回过神来,从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曾见他身侧有过女子,他纡尊降贵,待自己也算得上是一心一意,体贴非常,她的身份没落定的时候也不敢问这些,勉强笑道:“郎君之前说圣上和朝廷里相公们说您最是不像他,我觉得倒是有些不公。”
她对圣上的印象全部来源於自己的情郎和民间的传闻,圣上只将孝慈皇后的孩子才看作是孩子,对待张贵妃的儿子都不算宠爱,而她的情郎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性子呢?
不过圣上待孝慈皇后的真心是已经熬过了岁月检验的,三郎本就是身不由己,现下与她这般承诺,皇室看重开枝
散叶,将来侧妃入府,岂有不侍奉夫君丶还要乖乖饮避子汤的道理?
那落在男子衣领处的手指慢慢收拢,郑玉磬逐渐低下了头,其实舅父早就知道了他们来往的事情,但是原本舅舅对她妄想正妃的位置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同她尽量委婉地说了说,男女不经父母之言互相爱慕本是常事,小门小户不用讲究太多。
可皇室本来就是不同的,她要攀高枝也该攀对了地方,别惹得殿下不悦,弄巧成拙才好。
齐大非偶,她配不上三殿下的身份,他真心将自己当作是妻子求娶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岂能既得其陇,而覆望蜀?
萧明稷离别在即,不想同心爱的女子谈论父亲,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旁的趣闻和京中一些事情,叮嘱她去长安的路上仔细小心,郑玉磬一一应了,然而她心里有意难平,酸楚渐生,只是知道这些酸涩不该有,因此不曾叫情郎瞧见。
“此去突厥,与音音分别也太久了些,”萧明稷与怀中的女郎温存,知道她生性惫懒,在女红上多有疏忽,不稍微逼迫些是不肯送亲手绣品的,促狭问道:“音音不善刺绣,就送郎君一件你的贴身小衣如何,我日夜贴在心口带着,睹物思人,定然不叫旁人看见。”
郑玉磬本来是有些提不起兴致,听闻此言一下从他怀中起身,面红耳赤地啐道:“寺庙里你想什么呢,还有,说谁刺绣不好,我绣个
帕子还绣不出来吗?”
他要自己的小衣,寺庙里又没有别的放心地方可供她解衣,别说当着他的面,就是他回避了也觉得怪异。
萧明稷见这激将法终於提起了郑玉磬的精神,忍住不笑,容不得她反悔,应声道:“郎君动身出发还有几日工夫的,音音用心绣着,郎君走前叫万福去取,好不好?”
……
远在长安的贵人并不知道她那冷淡倔脾气的养子也会有私下和女子相会的时候,只是一身骑装打扮的明徽公主进到锦乐宫来的时候,发现母亲有些发怒的模样。
地上有几名容貌娇美的女子,身着宫女衣饰,却瑟瑟发抖。
“阿娘,她们做错什么事了?”明徽有些不解,她随意地坐在胡榻上:“我在道观里遇到阿爷的圣驾,阿爷说不叫我成日乱跑,留在宫中多陪一陪阿娘。”
她算几个姊妹里比较得宠的孩子,岁数也不大,有时觉得宫中太闷,也会到几个已经成婚的公主和宗室外戚府上做客。
“没什么,”张贵妃面上馀怒未消,她蹙眉道:“你又去寻溧阳长公主了?”
“姑母怎么了,不就是养几个小玩意儿讨阿爷开心吗?”明徽撇了撇嘴,“又不影响阿娘执掌六宫。”
“闭嘴!”
张贵妃怒斥了一声,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溧阳长公主,已经出家的人还时常向皇帝进献美人,真是不知羞耻,有辱斯文,听孝慈皇后说起过,那溧阳并非后宫嫔
妃所生,未嫁人时不知避嫌,还常常往东宫跑,叫人厌恶。
名字里带音的宫人不算太多,能叫皇帝瞧得上眼的美人更没有几个,她寻出来几个素日能见过圣驾的想借着送枇杷的时机试探一番,却惹得圣人雷霆震怒。
她还真以为圣上是不好女色的了,可是一转眼又去了玉虚观,还嫌弃女儿在那里会打扰他宠幸美人的兴致,看来是宫里的花草不如外面的野路子香了。
然而这一回张贵妃却猜错了,溧阳长公主此时也是一筹莫展。
她身穿道袍,妆容也素淡,乍一见到圣上的喜悦很快化作了尴尬,圣上今日突然到访,她心里欢喜不胜,可是皇兄看起来却并不高兴,不像是来寻乐的,反而有几分愁绪。
“皇兄这是怎么了,您好歹说一句明白话,臣妹心里可糊涂着呢。”溧阳到底是和皇帝自幼长大的情分,比一般的妃妾说话大胆许多:“您最近的口味可是愈发刁钻了,我这里这么多千娇百媚的美人,就没一个能叫哥哥消遣快活的?”
“岂不闻虽曰如云,匪我思存。这般的道理溧阳也该知道,”圣上站在一处阁楼上,俯瞰道观全景,不知道是否是清净之地的作用,那满心的烦忧渐渐也就散了,他淡淡一笑:“朕今日出来不过是在宫中闷久了,到你这里散散心,又不是去秦楼楚馆。”
他近来除了因为太子不成器动怒外,心里总觉得不大安
宁,可是又不愿意往行宫去,想来想去,竟是来了妹妹的道观排解烦闷。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连诗都念上了,皇兄倒是同原先不大一样,”溧阳长公主有些不适应圣上今日的态度,试探道:“总不会是您瞧上哪位不好得手的罢?”
圣人说的《诗经》句子是说纵然那么多的女子娇媚艳丽,也只有一个叫人动心,可是孝慈皇后去世已经十馀年了,这时节又不是故人生辰或是故去的日子,她的皇兄也不至於这个时候伤春悲秋,怀念先皇后。
“你这是什么话,朕就不能是思念你皇嫂么?”皇帝笑着骂了一句,“普天之下,朕若真有能入眼的女子,难道还不能如愿,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在自己妹妹面前害相思?”
他对待嫔妃并没有太过锺爱的,近来更不曾瞧中哪位宫外的美人,然而夜里却总不能安寝,只有站在这里,直直地望着某一处屋院时才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里他从来都没有去过,但是却总觉得那里比巍峨的皇宫更叫人喜欢。
“皇兄悼念皇后,也该念《绿衣》才对呀,”溧阳长公主想想也是,圣上有什么得不到的女子,或许只是近来太子叫人伤感,不免回忆他的母亲,她玩笑道:“您是瞧中了哪一处小院,等下次圣驾过来的时候,臣妹单独辟出来做您下榻之处如何?”
圣上迟疑了片刻,微摇了摇头:“不必了
。”
他曾经对锦乐宫也有过相似的感觉,然而张氏却已经不是当年活泼灵动的少女,两人相对,一开口便能猜得出她又有多少算计和索求,反倒是消了往那边去的心思,今日瞧见明徽,也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有些煞风景。
这处宅院在外面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又是久久没有人入住的模样,想来进去也只有失望。
“说起来臣妹还没有恭贺过皇兄,听道观采买的人说,朝廷这一战胜了突厥,皇兄要派三郎去往和谈。”
溧阳长公主受了侄子从江南派人千里迢迢送到的礼物,也不介意美言几句:“如今宫里又有好几桩喜事等着,虽然数喜临门,可是三郎到底是做兄长的,也没个亲娘疼爱,总不能在四郎他们几个后面成婚吧?”
“妇人之仁,国事与家事孰轻孰重,溧阳你难道不知道吗?”
圣上心情还算得上平和,说起这个不大喜欢的儿子也没有多少波澜,随意道:“张贵妃也是他的母亲,自会上心,叫她随便选几个也就是了,你这话要是传到宫里,少不得又要叫她不痛快。”
让三皇子去突厥是赵尚书的主意,也同样是太子的意思,他自己有心冷一冷江南贪腐,哪怕知道太子的心思也准了,朝廷明旨,溧阳长公主知道并不算奇怪。
他还不至於对萧明稷厌恶到这种地步,左右这个儿子也不像是通了情窍的痴心郎君,若是能在和谈
上做出些功绩来,就让张氏选几个好的,等他回来成婚,风风光光操办一场也就给足他顔面了。
“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贵妃娘娘可是有自己的儿女,哪里操持得过来,”溧阳长公主笑道:“不过三郎确实是个不大开窍的,依我看,圣人要选,倒不必选高门大户,不妨选一个顶顶貌美丶又解风情的给他,也让三殿下知道女人的好处,夫妻和美,早早叫您做个祖父。”
“选妻选德,他是个规矩人,和你这个姑母却不一样,哪有不看重门户的道理,”圣上对此不算太关心,随口应付道:“那就叫张氏选两个貌美些的侧妃与他,也不枉费他这几个月辛苦。”
……
圣上的诏令传到江南已经三四日有馀了,但是正赶上江南雨季,洪涝之灾又没有过去,萧明稷自己也不想这么早启程,想着晚走些时日,得了这个路滑难行的借口,交接了差事,依旧出於私心多待了几日。
万福听见窗外大作的雷声,心里嘀咕南边的天气真是难以捉摸,前几日热得仿佛蒸笼,今天又冷得人不适应,一个劲儿打哆嗦。
殿下这两日好容易松快了一点,又要投身新的差事,派他偷偷去给郑娘子送了两回东西,顺便不经意问一问郑娘子的帕子绣到哪里了,可是殿下自己却有些熬不住,这两日身子不适,难得躺到了榻上午睡一回。
他从一旁拿了厚些的丝被,轻手轻
脚地抱来给殿下盖上,见殿下睡梦中的倦容,心下不由得叹息,这一回出来,虽然收获颇丰,但是殿下未免也太累了些,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等下也该派人暗示郑娘子亲自登门送那含了绵绵情意的丝帕,哄殿下高兴。
然而还没等他感叹完,那轻薄丝被的重量似乎已经惊醒了梦中的殿下,唇齿开合,声音微弱,似乎有什么吩咐。
万福以为是殿下口渴要水,正要去唤人进来送一壶热茶,殿下却已经缓缓睁开眼了。
“万福,朕睡了多久了?”萧明稷撑着起身,声音还带了睡后的沙哑,随手摸枕边却有些疑惑,自从他和音音大婚以后,几乎没有睡过这种仅可容纳一人的小榻:“皇后呢?”
他们夫妻的起居一贯是差不多的,孩子大了以后不必费心把朝阳哄出去自己睡,萧明稷没有得到回覆,看万福一副撞了鬼的模样,往窗外瞥了一眼,也是吃惊不小。
“明明是冬日,怎么下起大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