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菖蒲
那天之后。
尹陈和除陈如月以外的江市一切都断了联系，淮城还是经常下雨，一连也会下很多天。
尹陈提出要回学校上课的时候，陈秀梅和黎姜黎柯两兄妹一开始是持反对意见的，可尹陈坚持，他们最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高考倒计时被写到黑板右上角。
关于尹陈的种种传闻，在品夏官方道歉之后引起过一波热度，紧接着又被更多更新更劲爆的消息盖过，她得到过道歉，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也都如烟雨转瞬即逝。
她终于可以像一个真正的，普通又平凡的高三学生一样坐在教室里听班主任讲话。
“同学们，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高考或许不是你们成功的唯一途径，但绝对是有可能改变你们一生的选择。”
“所以，好好静下心来，以你们最好的状态去备战高考。”
“不要因为别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学习。”
徐方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边上的尹陈，少女低着头，长卷发高高地扎成了一根马尾，她目光专注，看着桌上的卷子，手拿着笔不时往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男人顿了顿，回到讲台边上坐下，批改着他们上次的考试卷子。
改了好几张，徐方最开始没注意名字，核分算到最后，一百三十二分。
他才翻过卷面看了一眼名字，上面笔迹整齐，清丽秀气地写着两个字——尹陈。
徐方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毛，他没记错的话，这次模拟考的卷子不简单，全班上一百分的也没几个。
他突然想起来，尹陈当初从江市来淮城之前的摸底考试，好像考得也很不错，江市那么好的地方，师资力量肯定比他们这里好出太多。
尹陈底子好，徐方不感到意外。
他意外的是，这个小姑娘，在高三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家庭的影响还有自身的病情，甚至是网络攻击，这么多压力下，她还能这么快地恢复保持原来的成绩。
心理素质是真的强。
徐方暗暗赞叹一声，又开始改下一张试卷。
苏芷廖自从和周浩分手以后，伤心了好几个月，然后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学习当中，和尹陈坐在一起，有人调侃她们是“拼命十三娘”。
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感情那些事情，彻彻底底受过一次伤，然后就没感觉了。
情情爱爱，哪有自己的前途重要。
她不想一辈子待在淮城这个小地方。
放学铃打响。
苏芷廖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然后看着尹陈认真道：“陈陈，我请你吃个饭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少女停下手里的笔，“好。”
……
淮城饭店不多，但苏芷廖在淮城待的时间久了，也发掘出一些好吃的饭店。
晚上带尹陈来的这家是专业做淮城本地菜的。
苏芷廖熟练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尹陈上了二楼，两人点完菜。
苏芷廖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茶水，低着头，缓缓出声说：“对不起，陈陈。”
“当初你因为周浩和我说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也没有把你说的那些话听进去。”
尹陈没因为这件事情生过她的气，少女顿了顿，说：“知了。”
“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她看着苏芷廖开口道：“当时我只是感觉，你应该再想一想，你和周浩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我不想看着你受伤。”
周浩他们是从小在淮城长大的，他们够兄弟义气，但却不一定有对未来的规划。
苏芷廖眼眶有些湿润，“我知道。”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很开心，可是他不打算离开淮城，他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而且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苏芷廖轻轻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心有不甘还是什么，她说：“尹陈，和一个人在一起好久真的好难。”
“我们才几个月，他就觉得无聊了。”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他了……”
“你要做的不是留住他。”尹陈抿了抿唇，“留住一个人，本身就是耗时而且也很难有好的结果的。”
“好的人会让你变成更好的自己。”
“你要做的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好。”
苏芷廖愣了愣，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嗯”了一声，“我会变成更好的人的，像陈陈一样，勇敢起来。”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顾江……”
“他不回来了吗？”
“不知道。”尹陈说。
苏芷廖见尹陈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问了。
菜上齐后，地地道道的淮城菜，两人边吃菜边聊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情还有对未来的规划。
苏芷廖奇怪的是，她对未来的规划。
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那个全校皆知的名字。
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当中一样。
*
尹陈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家和学校。
但也有偶尔出去的时候，她会接受崔静的邀请一起去后山散散心，也会去林沁心和谢乔开的猫咖帮忙。
包括黎姜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尹陈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她气色好了起来，也能吃下去饭了，半夜的房间不是一亮一整个晚上，原本皮包的骨头也一点一点丰盈了起来，突然被赋予生命力一样越变越好。
陈秀梅也打心眼里为尹陈感到开心。
这么多天，她变着法儿地给尹陈做饭，什么鸡汤猪蹄，大虾螃蟹，换着口味地让尹陈补身体。
黎姜调侃说：“您对陈陈比对我都亲了。”
“去一边儿去。”陈秀梅不耐烦地从厨房赶他走，“你妹妹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也肯吃东西了，别去刺激她。”
陈秀梅拿着锅铲，叹了声气，“我这个姐姐啊。”
“心比天高，不愿意留在淮城，但又实在有能耐，一个人考去了江市。”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陈秀梅没念过多少书，她成绩不好，念书也没天分，一辈子在淮城，虽然至今她还是不理解陈如月抑郁的思想，但她流的泪，是实打实对自己这个姐妹的心疼。
“要是她好好的，尹陈那孩子，那么小，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黎姜神情正经了起来，他抽了张纸给陈秀梅擦了擦眼泪，“别想那些了妈。”
“尹陈那么有出息，一定会好的。”
说话间，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天空，划出一道紫色弧线。
陈秀梅走近窗户，然后皱了皱眉，“你给尹陈打个电话啊，是不是要下雨了，问问她有没有带伞。”
“她今天不是和同学去图书馆了吗。”黎姜说：“她好像没带手机。”
“没事我去接她。”
……
淮城图书馆地方不大，一共就两层，周末人多起来更是大厅都坐满了。
尹陈苏芷廖崔静三人买了份百元起的咖啡套餐，才有了贵宾区里一个小的自习室，虽然苏芷廖也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贵宾区就是一个连窗户都没有三面是墙，外面是一个类型青苹果外壳的狭小空间，但有地方学总比没地方强，也就欣然接受了。
尹陈和崔静好像对这种坑钱设定司空见惯，并没有多说话。
只有苏芷廖抱着“一定要把亏本钱”学回来的坚定决心一目十行背书写题。
但专注度上去了，疲惫值来的也快，苏芷廖之前在某本书上看到过，据说人能全神贯注的时间是25——30分钟。
她看了看手表，自己学了一个小时，也算是超出极限了吧。
捧着那杯贵得不像淮城物价的咖啡，苏芷廖站在门口休息，听见路过女生急匆匆和同伴说：“快走快走，淮城这鬼天气，怕不是又要下大雨了。”
“再晚人一多，公交都挤不上了。”
女伴闻言加快脚步，“走走走，要是像之前下那种大暴雨，可怎么办啊。”
自习室里没有窗户，隔音做得也好，苏芷廖端着咖啡走出挺远，才看见窗外黑压压一片，玻璃上起了雾，像是已经下了很久的雨。
“天呐。”
苏芷廖惊呼一声，赶忙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尹陈和崔静。
崔静蹙了蹙眉，“我开车了，我送你们吧，下雨天最不好打车了。”
苏芷廖刚应了声好，就看见尹陈慌了神一般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拿包的手都有点发抖。
苏芷廖关切地看了她一眼，“陈陈，你怎么了？”
“花，我的花……”
尹陈背上书包，“我的花还在阳台上……”
苏芷廖“啊”了一声，“这么大的雨，要被浇坏了吧。”
“没事，死了大不了再养新的嘛……”
“还有顾江送我的菖蒲。”
少女身子有些发抖，肩膀一颤一颤，她咬着牙，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尹陈。”崔静扶住她的胳膊。
她好像精神状态又不好了。
“没事的，没事的。”崔静说：“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顾江离开以后，学校里问尹陈有关顾江事情的人有很多，包括周浩在内，但看到对方一脸漠视地回答不知道以后，都觉得尹陈心太狠。
周浩更是直言说尹陈，顾江为她做了那么多，不惜自己身体，发病也不管陪她熬了一夜又一夜。
他走了她却一点也不关心他，他们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任何和顾江有关的消息，她从不主动提起对他的思念。
他们都说她不喜欢他，说她配不上顾江的喜欢。
可现在崔静才知道，她有多在意他。
那个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好，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她的破绽，以为她真的正常了的小姑娘，竟然会因为他送的一盆花就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