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馅
两年后,冬日。
宋锦安与慈娘打理着二人开的医馆,宋锦安为人诊脉开药,慈娘则是做了抓药夥计的事。
这两年西境与北境一直在打仗,百姓多是往东境与南境逃去。前来医馆的多是困苦百姓,宋锦安见那些百姓可怜,时常不收银子,亦或是少收些。
二人的日子勉强能顾得住,倒也乐在其中。
好在三个月前,西境与北境总算是停战了,朔北和大雩朝也纷纷退兵。
大祁暂且是保住了。
宋锦安始终悬着的心直至此时才彻底放下。
医馆内,宋锦安出神之际,面前的老人在她眼前挥挥手,“陆姑娘?”
宋锦安回过神来,看清面前之人时忙问:“陈伯今日是哪里不适?”
陈伯双手搭在拐杖上,故作生气道:“你这丫头,就不能盼我点好?”
慈娘只得从药柜前碎步走来,含笑冲着宋锦安道:“陈伯方才说,他家那小儿子前些日子及冠了,知晓你尚未婚配,有意撮合你二人。”
“啊?”宋锦安先是一楞,转而又差点笑出声,“陈伯莫不是在说笑吧?”
陈伯瘪瘪嘴,“这等大事,岂容儿戏?陆姑娘也曾见过我那小儿子,虽是小了陆姑娘两岁,但他有把子力气,家中农活他一概都会,陆姑娘若是与他成了,你二人今后的日子定然和和美美。”
尽管这等事不该他前来说,合该找个媒人前来。
但整个望安县都知道陆锦父母双亡,婚姻大事自然是她自个拿主意。
如此陈伯便动了前来与她提及此事的念头,倘若她不愿答应这门亲事,陈家倒也不算丢了颜面。
只需叮嘱其莫要将此事外传即可。
见陆锦又忙着摆弄药箱,陈伯纵然是猜到她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嘴:“陆姑娘觉得如何?”
“陈伯,此事还是算了吧。眼下我实在没有成亲之意,只想多为百姓治病。”说罢又冲着陈伯浅浅一笑,宋锦安道:“陈伯若是并无不适,我可要先行离开了。”
自从两年前来了望安县,宋锦安便化名陆锦。
用带来的银子和慈娘一同开了这家医馆。
他们来之前,望安县倒还有另外两个医馆,但不足一年,其中一家医馆的郎中就病故了。如今整个望安县就只剩下两家医馆,平日里多是忙不过来。
但得知北境与西境都不打仗了,望安县的百姓也少了,直到这两日宋锦安才轻快些。
只是望安县有几人是卧床病人,需得她上门诊治。
她背上药箱,又拿起一旁的帷帽戴上。临走还不忘叮嘱慈娘,“若是来了病人,就请他们先在此等我。半个时辰后,我定回来。”
语毕又回头看向陈伯。
陈伯冲她摆手,“去吧去吧。”
知道她忙,自然也不敢多耽搁。只是一想到陆锦竟然拒绝与他那小儿子的亲事,陈伯还是止不住的惋惜。
等宋锦安离开后,他才叹气道:“陆姑娘如此医术,若是嫁与我那小儿子,该多好。”
慈娘含笑不语,转而前去打理药材。
却也正好并未看见陆长赢与霍无妄从门前走过——
二人牵着马,陆长赢边走边说:“听闻望安县有个女菩萨,治病救人时常不收银子,据说此人医术了得,兴许能请她前去救伯母。”
霍无妄面无表情的看向四周,回头时入目一块牌匾:望安医馆。
“走过了。”他道。
陆长赢止步回头,在看到望安医馆四字时,顿时拍了下脑门,“还真走过了,就是这儿。”
两人又牵着马折返回去。
正巧陈伯从医馆出来,朝着另一方向去了,嘴里还喃喃道:“可惜了,真是可惜!”
陆长赢不由得循声看去,好奇问:“什么可惜了?”
陈伯缓缓停下脚步,疑惑的打量着二人,“没什么,只是陆姑娘不愿嫁与我那小儿子,实在是可惜。”
说话时眸光落在霍无妄的身上。
见他一身威武气概,倒像是战场上带兵打仗的将军,不由得多看几眼。
“二位想必不是望安县的吧?”
“不是。”陆长赢指了指牌匾,“我二人是来请那位女菩萨前去救人的。”
陈伯恍然大悟,“你是说陆姑娘啊!她方才出去了,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二位在这医馆先等等她!”
陆长赢含笑点头,见霍无妄直接朝着医馆去了,他也顾不得再与陈伯寒暄,忙道:“无妨,我二人等着就是。”
随即便跟着霍无妄将马匹拴在门口,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慈娘回头。
见是两个生面孔,她谨慎问道:“二位是……看病?”
看起来可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是前来找望安县的那位女菩萨,需得请她出趟院门,前去救一人。”陆长赢道。
慈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位需得等半个时辰,陆姑娘出去了。”
这话陆长赢早已在陈伯口中得知,随口应了声。回头见霍无妄正四处打量医馆,他走上前,“看什么呢?”
霍无妄眸光落在看诊的案上,“这医馆的陈设,眼熟。”
与四方医馆的陈设,倒是格外的像。
闻言慈娘双眸倏地一睁,星眸微转,笑问:“二位是从何处来的?应当不是东境的吧?”
“北境。”
陆长赢脱口而出,但又转过头补上一句:“不过我是东境人士,只是这两年前去北境打仗了。”
两年前北境打仗,那时他便直接去了。
本以为绝无可能活着回来,但没想到如今不仅回来了,甚至还混成了个小将军。
而他与霍无妄,也因打仗一事成了朋友。
但思及另一事,陆长赢又突然道:“陛下有意要封你为北境大将军,如今这仗打完了,你合该先入京受封,再来为霍夫人遍寻名医。”
可他只顾着说,倒是并未留心慈娘在听到“北境大将军”时,双眸陡然一缩。
“北境大将军?”慈娘强颜欢笑,敛起眼底震惊,“难道这位是……”
她话说了一半,陆长赢又接着说下去:“这位便是霍大将军的次子霍无妄,不过再过几日他就是北境大将军了。”
慈娘笑的僵硬,慢慢拿出锦帕擦擦额头细汗。
可眸光却四处乱瞟,早已慌了神。
霍无妄察觉异样,狭长眸子一眯,“你怕霍家?还是……怕我?”
慈娘连连摇头,可身子却缓缓往药柜外挪动,“不怕不怕,民女只怕让二位爷等太久。二位先在此坐着,我这就去将女郎中请回来。”
说完转身就要跨出医馆。
却在将要跨出医馆时,又攥了攥拳回头看向后院。
罢了罢了,先拦下宋锦安再说!
霍无妄愈发笃定她有事,正欲跟上前,不料后门却缓缓打开了。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扶着腰走了出来,在看到屋内二人之时,顿时呆楞在原地。
玉娘盯着霍无妄看了片刻,双眸连连眨了几下。
“霍丶霍小将军,你怎么在这?”
她飞快将整个医馆看了个遍,又问:“赵辅周呢?”
“咳咳咳!!!”
陆长赢惊的猛咳起来,“大胆,你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霍无妄却弯下腰,眉眼严肃道:“太子妃可是让太子好找。”
双眸一擡,目光落在女子凸起的肚子,“不知太子妃怀的这孩子是……”
“奸夫的。”玉娘言辞更是大胆。
说完甚至还擡了擡下巴,全无半分惧怕之意。
她缓慢挪步去了门口,探头看向路上,“奇怪,今日慈娘和锦安怎的都不在?合该留下一人才对!”
即便是声音不大,可锦安二字一出,陆长赢与霍无妄却倏地同时看向她。
“谁?锦丶锦安?”陆长赢连说话都结巴了。
玉娘回头看向那二人,“嗯,锦安。不过她如今不再叫锦安了,而是姓陆名锦。”
话音刚落霍无妄就直接冲了出去,只馀残影从眼角划过。
陆长赢更是难以置信,惊得跌坐在椅子上,“表姐该不会是……起死回生了吧?”
若仅仅是名叫锦安也就罢了,兴许是重名。
可偏偏此人改名了,甚至还姓陆!
想到片刻前离开的那位女子神情格外怪异,陆长赢也急忙冲了出去。出门口就见霍无妄已然骑马离开,他正欲翻身上马,却听霍无妄突然喊道:“你留下!”
陆长赢只得暂且留下,却忍不住红了眼圈。
“倘若表姐还活着,霍夫人定然欢喜,兴许这病也能好了大半。”他抹了抹眼角,又跟着抱怨:“表姐也真是的,明明活着,为何不回陆家?”
正站在医馆内的玉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想到宋锦安曾说过她是要躲着一些人。
玉娘轻轻挑眉,小心翼翼的问:“我莫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这哪里是不该说的?这分明是早该说出来的!”陆长赢脱口而出。
说完方才想起来这女子乃是大祁朝的太子妃。
完了完了!他怎么能如此跟太子妃回话?
他干笑两声,回头冲着女子拱手弯腰,“参见太子妃。”
“别参见我,等会儿若是锦安回来,你同她说我还在睡,从不曾起来,更不曾说过那些话。”玉娘说着就双手扶腰往后院走。
一副不愿牵扯其中的模样!
她还边走边嘟囔:“完了完了,惹祸了,惹大祸了。”
直到后门关上,陆长赢才蓦然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太子妃,倒是挺有趣!
“吱!”
后门又突然打开,玉娘探出头来,惊得陆长赢笑意全无。
玉娘抿抿唇,下巴一擡:“有劳你前去买碗汤饼来,日后去找赵辅周拿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