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村
23.
一个个雕刻的木制小玩具滚落在地，看得出来有小兔子丶小鸡等动物。
推车人尴尬地笑了起来，连忙把散落一地的玩意儿抓起来，藏进布兜：“这丶这都不好看。”
秦瑄一面帮他拾捡，一面轻轻扯了下周展池的衣服，小声道：“我帮他看看车，你先去歇一会儿，好不好？”好歹那人也是因帮自己而倒霉，至少要帮他看看这车还能不能修好。
周展池朝秦瑄的身后稍稍擡起下巴，问道：“你自己的那些东西，不要了吗？”
“是哦！”秦瑄这才想起自己的那堆宝贝，朝推车人道：“你在这里等会儿，我收拾好东西就来。”话音刚落，也不管身后之人的推辞，连忙朝自己的摊位跑去。
待秦瑄离开后，只剩下周展池居高临下地望着推车人收拾残局，他全身散发着不容靠近的气焰令人胆战心惊。
推车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展池，从他的脚边拾起自己雕刻的小猪，擡头讪讪一笑。
周展池望着秦瑄的背影也不看推车人，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般，忽然开口道：“你一来到集市便盯着他的摊位在偷看，是在瞧什么？”
推车人被他语气间的冷漠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被他看在眼里，想起刚才那两下赶跑流氓的架势，忙道：“我只是瞧着哥儿卖的东西都是上品，觉着好看，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他说到此处，沿着周展池的目光看过去，方才回过闷来，续道：“您是说……不不丶我非是想冒犯您家夫郎！这丶这这丶我真是没有这个心思！”
“咦，你们在说什么？”秦瑄笑呵呵地提着包袱赶来问道。没想到周展池竟然会和推车人说话，看来他不过是行径高傲一些，心地还是善良的。
周展池接过包袱重新打结，嘲道：“若是不帮他修车，那就走。”
秦瑄扮了个鬼脸回他，随即帮着推车人把散架的车停到一边，两个人半蹲着检查扶手的断裂处，发现尚有补救的法子，无须再掏银两去买新的推车。
秦瑄见他会做一些简单的木雕，便问道：“你是木匠吗？”
“我爹是，”推车人看着断在卯眼里面的残馀碎屑，“我学……我不懂这些……”
秦瑄见他说话支支吾吾的，猜想其中必有隐情，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告诉他如何将断在里面的木屑清理出来，再如何削出一个斜插的榫头填进去。
推车人像是有一些基础，听得连连点头，凭借话语便能明白秦瑄所指何意。
周展池看了看天色，道：“看来今日，又要在驿站停留一夜。”
推车人吓得忙说：“对丶对不住，没想到这样麻烦两位了。”
秦瑄慢慢站起身，抖抖蹲麻的腿，朝推车人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俩也没想好去哪里。下午还能再出一会儿摊，赚钱呢。”
推车人瞧瞧周展池，又瞧瞧秦瑄，满眼写着“私奔”二字。
秦瑄猜不到此人在想什么，然而周展池自然是瞧得出来，他朝推车人冷冷道：“又看什么呢？”
推车人忙收回视线，挠了挠头，不知所措地站在秦瑄身后。
秦瑄奇道：“怎么了？”
“不是丶不是，”推车人只好说了实话：“哥儿，您听我说一句，这话非是我眼红所说。瞧得出来，您这木簪用得都是上好的木料，可这里的人可是实在付不起这价咧。”
周展池难得没有出言制止。
秦瑄看向包袱，自己心里也明白，那莲花木簪若是在京城里少说也得是一两银子，可到了这里只能论铜板来卖。
这样下去，别说是攒出一家店铺钱，就连日后生活可都成了问题。
秦瑄把受伤的手指藏到身后，回道：“可我只会做些木工活儿，这里有什么地方收学徒吗？”
周展池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阻拦，却听推车人摇头道：“这里是没有的，您若不嫌弃，可出了这县城一路朝南去。有个胡家村，那里人祖祖辈辈都靠这木工手艺维生呢。方圆十里八地的箱子凳子，全是出自那里。”
周展池听后，斜眼盯着他问：“你就是从那里来的？”
没想到瞒不过去，推车人轻叹口气，点了点头：“我叫胡双青，您二位要是见着了我爹，能帮我问问他还好不？”
没想到遇到一个从家里跑出来的，还真是莫名的缘分。
秦瑄立刻应道：“好，一定帮你问好，多谢你！双青，你真是个好人！”
“哪里啊，是我要谢你们，你们才是好人。”胡双青看着秦瑄朝自己一笑，那张晒黑的脸登时红了起来，又因惧怕周展池的存在，整张脸扭得七上八下。
周展池哼了一声，凑到秦瑄身边，小声道：“我未曾答允你呢。”
秦瑄回首低眉看向周展池，现在有这么好的去处不去，要去哪里呢？委屈的睫毛在风中抖了抖，清澈的眼里透出些许疑惑。
周展池不知怎么，竟觉得心底一软，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挡在秦瑄身前，低声问道：“你说的，什么胡家村，离这里远吗？”
胡双青摇头：“若是现在动身的话，坐的车快一点，兴许晚上就应该能到。”
周展池颔首，拉起秦瑄完好的右手朝驿站方向走去。
秦瑄笑了起来，朝胡双青挥手，又扬声道了句谢后才转正身子。
二人赶到驿站匆匆收拾行李，秦瑄高兴地抱着他的包袱在原地转了一圈，感慨道：“世上还是好人多。”
周展池将零碎东西打包好，从鼻间挤出一个“哼”字。
秦瑄半扒在他的肩头，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小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多谢你救了我和胡双青，没你的话我们俩就会挨揍了。我今天赚了钱，请你吃好吃的！”
周展池接着秦瑄，勒令他站好，冷笑着问：“你赚的那点儿钱买了吃食，用什么来盘店？”
秦瑄想着自己包袱里的那些铜板，好像的确不够用的。原本兴致勃勃的他一下子缩了回去，挠头道：“那先记着吧，等我再赚些。”
周展池的唇角忽然上扬了一下，却又迅速落了下去：“那我可记着了。”
秦瑄心里还盘算着要攒多少钱够摆一桌酒席，压根没看到那一抹笑意闪过，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人从驿站出来，买了份干粮，再次啓程。胡双青的话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周展池先前操持周家生意时，倒是听说过清州一代的百姓，有一部分是靠林木业生存。若他起初的路线无误，如今前往的地界应该是有几个村子是依树吃树。
夕阳西下，马车停在东西窄岔路口道，正前方是大片湖泊。靠在道边的木牌前长满杂草，上面的字迹也被冲刷得模模糊糊，叫人分辨不清字迹。
周展池生出一股想要回头捏死胡双青的妄念。
秦瑄则站在旁边观摩，略有思考后道：“路标还是，嗯，做成石碑比较好。”
天色逐渐变暗，再耽误下去可就要在路边呆一晚上。这种荒郊野岭，若真出了什么差池，可是谁也管不到的。
周展池深吸一口气，道：“上车。”
秦瑄立刻爬上车问道：“你知道怎么走啦？”
周展池冷哼：“不是说一路朝南吗。”
秦瑄看着湖泊瞪大了双眼：“难道说，胡家村其实是龙宫？”
周展池：“……”他扬起马鞭，随意挑了个路口往里冲去。
再往前赶了会儿路，终于见到了几间平房的影子，此刻太阳彻底落下，一轮弯月代替挂到天际。
村里养的狗耳力极好，听到陌生动静不住嗷嗷吼叫。
周展池停下马车，让秦瑄在车上等着，自己则前去敲门问话。
秦瑄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兮兮地坐在马车车辕，随时准备冲过去接应。
周展池在前面的一间房子停下，敲了敲大门，等了一会儿，只见一名村夫拎着手臂长的砍刀走出房门。
秦瑄两脚撑着地，看着二人交谈，只见周展池朝村夫一抱拳，村夫拎着砍刀跟在他的背后朝马车走来。
“周展池！”秦瑄再也按捺不住情绪，连忙跳下马车朝周展池跑去。
周展池反手抱住他，皱眉道：“跑什么？”
村夫越走越近，慢慢扬起砍刀。
秦瑄瞪大眼睛看着村夫，连忙伸手抱住周展池的脖颈，护住他的后脑勺大喊：“不要——！”
村夫被吓了一跳，砍刀搭在肩头，喝道：“这没其他空的房子了，你们小两口将就住一宿也不行？”
“啊？”
想象中的刀刃没有落下，反而是自己被周展池一路拖回马车，秦瑄迷茫地看着周展池忍笑的表情，缓缓放下了手。
周展池轻叹口气，回道：“走错了，这里不是胡家村。”
村夫接道：“湖那边才是，这里是杨家庄。”
秦瑄忽觉面前一热，自己刚刚好像很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