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路舟车, 祁寰携林幼荀回到祁家的时候，已华灯初上。
“四哥，四嫂嫂, 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祁五公子在府门外迎候，一路缀在祁寰身后, 欢欢喜喜地跟进了春萱堂。
也不知祁五是有意还是无意，跨进春萱堂正厅，他又满脸喜色说了一遍。
厅中，祁老太爷神色淡淡, 大太太板着脸, 显然不满他们一去多日。
可不待他们发作，祁五公子话音刚落, 祁老太太就笑呵呵接过话，“小五说的对。你们要再不回来, 尤其是林家丫头，我这老太太怕是要忘了你的模样儿。”
“四奶奶, 快上前让咱们老太太好生看看, 可不能让老太太白收了礼物。”黄莺立即笑着向林幼荀招手。
作为祁老太太最倚重的丫鬟, 黄莺的身份特殊，名分上是丫鬟, 祁家除了老太爷，哪个主子都不敢不给她面子。
祁老太爷为官多年, 虽在府中着意收敛，一身凛凛威势依然骇人，但在祁老太太面前, 他不觉气短了几分。
祁老太太摆明了要护着这对孙儿丶孙媳，祁老太爷不好驳她的颜面, 看着祁寰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就此揭过。
林幼荀似乎没有觉出厅中气氛紧张，走到祁老太太面前，行了个福礼，扬脸笑：“祖母，今儿您可得好好看看我。”
眼前的女孩儿，眉眼艳气夺人，神情明快生动，祁老太太看得不由一怔。
黄莺适时笑着提醒，“老太太，您别有了孙媳妇，忘了亲孙子，冷落了四爷。”
祁老太太哈哈大笑。
回过味儿来的几位太太也跟着笑。
厅中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大太太暗暗咬牙，却无可奈何。
笑闹了一阵，祁寰和林幼荀从老太爷丶老太太开始，向长辈们行了礼，大太太这次仍拉着脸，却很识趣，不敢再摆谱。
奉茶那日，林幼荀的举动给了大太太深深的刺激，也给了她忌惮。
面前这个盐商家的闺女，不是个面团，是个刺猬，捏了之后，刺的手疼。
见过礼，祁老太爷微一点头，起身离开，祁家的男丁急忙跟在他身后。
祁寰一只脚迈出门槛，回头望了眼，林幼荀站在老太太身边，满脸的乖巧，他松口气，一提袍角，大步追上祁老太爷。
厅中只剩下女眷，祁老太太打了个呵欠，黄莺忙让小丫头拿过一个脚踏，老太太双脚放在上面，歪在椅子上，姿势很是放松。
她招呼几个姑娘，“你们都起来，向你们四嫂行个礼。”
几个姑娘不敢违背祖母的话，虽不整齐，也都站了起来，何文笙抿了抿唇，跟在六姑娘后面，屈膝行礼。
“四嫂。”声音不大又参差不齐的。
六太太瞪了六姑娘一眼，却只能无奈叹气，相比于旁的大族，祁家少了许多乌七八糟的事，对女孩们算得上纵容。
没想到，这也让家里女孩们心思单纯，捆在一起都没有何文笙有心眼。
“妹妹们，快起来。”林幼荀不仅没恼，还亲亲热热地对着她们笑。
六姑娘冲她娘六太太眨了眨眼，有些小得意。看嘛，这位四嫂不还得待她们客客气气的。
未出阁的小姑子都是娇客，嫂子们得敬着，前面几位嫂嫂如此，新进门这位四嫂，虽然行事出人意料，但大规矩总不会变。
“几位妹妹有礼了。”林幼荀笑得越发动人，“我从扬州给几位妹妹带了份礼物，希望妹妹们喜欢。”
一直留神等着的安璃吁口气，终于等到了。
安璃从门口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描金绘彩的匣子，捧到林幼荀面前。
林幼荀手放在匣子上，眼波流转，插在乌发上的一支金丝玉蝶钗盈盈颤颤，几位姑娘包括何文笙都不由多看一眼。
实在是这支钗惹眼的紧，纤细如发的金丝镶裹着玉片，做成晶莹剔透的蝴蝶翅膀，仿佛振翅欲飞。
富贵的金镶玉，竟能如此玲珑飘逸。琢磨这么一支钗，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自林幼荀嫁进祁家，寥寥数次见面，她身上的首饰就没重过样，金珠玉贝丶红珊碧翠，璀璨珍宝耀花人的眼目。
爱美是天性，祁家姑娘们也不例外。
且祁家以清贵显名，远远算不得富贵，至多只是富实。
林家却是豪富的盐商，林幼荀又掌着家业，自然想怎么豪奢就怎么豪奢。
“咔擦”匣子盖动了动，匣子极为精美，与林幼荀身上的首饰相映生辉，让人想当然地以为匣子里装着珍宝。
几位姑娘的眼神控制不住地落在匣子上。
吊足了她们的胃口，林幼荀打开匣子，映入众人眼中的却不是宝气珠光。
而是一摞普普通通甚至显得暗淡的书。
若要送书，何必用那般奢丽的匣子装，她是故意的。
何文笙瞬间想明白，林幼荀故意捉弄她们。
她迅速地向六姑娘递了个眼色，六姑娘也明白了，脸色难看，胳膊碰碰五姑娘。几人眨眼间达成默契，这位四嫂敢捉弄她们，休怪她们不给她脸，不接这份“大礼”。
”何妹妹。“林幼荀捧出一本书，笑微微望着何文笙。
何文笙冷笑，竟先给自己，以为自己好欺负吗。
她伸手去接，却在林幼荀放手时，双手迅速后撤。
“何妹妹小心，”书却没有如何文笙所料，摔在地上，依然稳稳地捧在林幼荀手上，“何妹妹书香才女，怎么不看看书名？”
何文笙狐疑地瞄了眼书名，面色大变，书皮上赫然两个大字《内训》。《内训》乃闺阁女四书之一。若仅仅如此，何文笙也不会吓得面无血色，这本书乃本朝太宗皇后所作。她要是将它摔在地上，传扬出去，天知道能被有心人编排出什么！
“多谢……四嫂嫂。”何文笙几乎将唇咬出血，乞求地从林幼荀手里双手接过书。
“妹妹们呢？”林幼荀看向祁家几位姑娘。
六姑娘等人脸上阵红阵白，终究还是老老实实低头，“多谢嫂嫂。”
这场交锋，她们堪称惨败，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祁老太太只是笑，全当她们小孩子玩闹。
六太太等人身为官家太太，知道利害，更不可能拿这本书做文章，别管脸上僵不僵，也都是笑着看。
十分默契地当作一场玩闹，离开春萱堂，各自管教各自女儿。
“你说，你惹她做什么！”
老老实实吃了这个亏，谁也不许再提今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