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熟，有些生疏。”
教师办公室内, 于青坐在之前物理老师的办公桌上，正冷着脸从学校的监控系统里调刚才课间十分钟的录像。
原本学校是打算给他单独再分配一个办公桌出来，但是被他以离学生教室里太远为理由拒绝, 毕竟只是暂代教师，他也没打算长期教下去, 所以也没必要在单独腾一个办公桌出来，这段时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于青这次答应来做一段时间的代理教师，主要也是因为他这次回国的时间正好赶上科研所最忙时候, 加上入职流程繁琐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中间他的空闲时间变多, 在家里不免又会被耳提面命进部队的事, 总有些心烦，索性来这里躲一躲。
他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规划，部队不适合他，这是他过去在家属大院生活了十几年的情况下就已经清楚的事情。
今天他第一天来上课, 本想看看于飞的情况如何, 没想到就碰上这样一出好戏。
于青抿唇看完这条长达十分钟的录像，顺便还把音频也连带着一起打开。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已经去上课了，十分钟的录像有四五分钟都是方波吐出来的污言秽语，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内, 久久不散。
......
方波的脸色随着自己声音的连绵不绝的响起，越来越难看，身旁林和西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他作为在场一员，看见池乔动手的时候, 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她又在无理取闹, 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之前方波说了些什么。
可是当整个事件经过被完完整整复盘出来，用上帝视角去看的时候, 连他自己，都罕见地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难道这次他真的做错了吗？
“池乔，”于青关上电脑，擡眼看过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面上并未表现出多馀的情绪，让人看着捉摸不透，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池乔饶是有系统傍身，掌握剧情先知，对于于青这种原书中不被控制的路人角色，她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算起来差不多也有七八年吧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自己还因为打碎了于家珍藏的花瓶，被于青揪着领子送到书房面壁罚站了两个小时，动都不能动，跟站军姿似的，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但她也只是疑惑了片刻，随即就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摊开，擡擡下巴道：“我想说，这事我没错，方波全责。”
“林和西作为班长还包庇，罪加一等。”
......
于青瞥她一眼，移开视线：“算的还挺清楚。”
不过让他稍稍感到意外的是，当年那个跟在林和西身后挪都挪不走，护短起来还会跟他顶嘴的小姑娘，居然会说出来让人罪加一等的话，还真是长大了。
“池乔你少在这里给我放屁！！”
方波没想到她脸皮居然能厚到这种程度，自己身上那股臭味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消，几乎是一瞬间心底积压的怒火就被再次点燃。
“砰——！”
于青忽地将手中的鼠标往桌面重重一砸，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吓得方波瞬间收敛起声响。
“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于青厉声打断，眉宇间萦绕着愠怒和不耐。
说罢，他又看向林和西，眼底略带着些失望，于林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过去他一直觉得林和西是邻近的几个弟弟妹妹里最聪慧懂事的一个，今天却不问是非的纵容身边人。
“青...于老师，我——，”林和西薄唇微张，似是想解释。
“你们也不用跟我多说什么了，监控录像上面讲的比你们要清楚的多，”于青沉声打断。
他随手从桌面抽出来一本白皮书，封面俨然写着八中学生规定手册，里面详细的阐述了关于在校内各种违纪行为所对应的惩处方式。
“方波，违反校规第三十条，公众场合随意辱骂同学，词汇涉及人身攻击，写一千字检讨，平时分扣一半。”
“林和西，身为班长没有做到公平公正，包庇同学，平时分扣二十分，检讨一千字。”
写检讨不是什么大事，但一听到要扣平时分，两人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僵硬。
毕竟在八中，平时分是要算进综合考核内的，在每年的评奖评优上都是以综合考核的分数占大比例，尤其是对于个人成绩拉不开差距的，平时分就显得更加重要。
于青铁面无私地判定完两人的惩罚措施，随后又把白皮书往前翻了几页，“池乔。”
池乔肩膀一抖，默默等着宣判。
“违反校规第三条，破坏校园公共卫生，负责清扫国际部楼下绿化带一天。”
......
就这样？
没了？
她还以为至少得让自己写个检讨什么的，就扫个绿化带就完事了？？
“老师！哪有这样的啊！！”方波听完几人的处罚又急眼了，擡手指着池乔说，“她可是先动手的那个，我身上这一滩臭水都是她泼的啊，凭什么我要扣一半平时分，她就扫个地啊？？”
池乔暗暗在心底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嘴边忍不住的开始上扬，感觉连带着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了。
于青本就没多少耐心，擡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随即出声赶人，“所有的惩处都是根据事情经过的完整录像，配合学校规定来的，你如果有不满，随时可以去教务处投诉。”
说罢，他就不再看几人，打开电脑准备备课。
方波还想在挣扎，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林和西黑着脸拉了出去。
池乔难得看见林和西又吃瘪，别提有多开心了，等两人离开，也迈着轻快的小步子就想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又被身后恍若幽灵一般的声音喊住。
“池乔，过来。”
......
池乔无奈停住步子，转过身去扯起来一个无害的笑容，“于老师怎么了？”
于青手边还在打着键盘，擡起指尖扶了扶眼镜，“几年没见，现在倒是学乖了，过去可没见你对我说话这么客气过。”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能一样吗。
池乔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维持着假笑问：“于老师真会开玩笑，以前我对您也是非常尊敬的，现在您成了我的老师，那肯定更要尊尊敬敬的呀。”
于青眉梢一挑，看着她反问：&“是吗？&“
“那我问你，于飞最近在学校怎么样？你们两关系不是很好吗。”
池乔捏拳：我就知道，这逃不过的盘问。
她佯装认真思考片刻后，才慢慢回答，“于飞啊——”
“不是很熟，有些生疏。”
于青：......
“最近都没怎么说话了，她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池乔面不改色地就开始胡编乱造。
于青就冷眼看着她编，本来也没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真切的消息，毕竟池乔从小时候就是满嘴跑火车，说出来的话没几分可信度。
“行，你先回去上课吧，”他的鼻梁深邃高挺，薄透的镜片下反射出一道白光，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池乔面露狐疑的看过去，见他擡头，又立马偏开视线冲着空气点点头，“好的老师，老师再见。”
“等等—”
池乔再次停顿脚步，深吸一口气，耐心转头，“又怎么了于老师？”
于青敲下最后一个字，擡眸看着她问：“没受伤吧？”
......
“没有。”
——
临近傍晚，学校里的人陆陆续续已经散去，校门口一排排的私家轿车在等待着，很快学校里面就变得空荡起来。
国际部顶层的天台上，因为常年无人踏足，用来照明的灯光早已因为年久失修损坏，只能靠着一点残存的日光来提高可见度。
在天台的灰色水泥墙面上，还有着不少以前在这里背书的人留下的痕迹，大部分都是一些用来发泄话被刻在了上面，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经年不消。
陈潇和方波两个人面对面蹲坐在地面上，各自手里拿着一瓶喝完的可乐罐头，在手中被捏成了扭曲形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确定新来的那个老师就罚池乔去扫个地？”陈潇神情怀疑，随手把手中不成样子的可乐罐头扔到一边，“凭什么她这么轻飘飘的就过去了啊我操。”
“这要是换做之前，她不得大闹办公室，怎么今天池乔一句话也没说吗？？”
方波也跟着站起来，语气愤恨，“谁知道啊，这新老师我刚才拖问打听了一下，说是于家出国留学的那个儿子，刚回来没多久。”
“于青？”陈潇立马转头，表情有些古怪，“怎么是他。”
“那怪不得了，这人我以前见过几次，傲的不行，什么都得按着规矩来，比家里的那些老头还烦人。”
方波往地上啐一口，擦擦嘴角说：“讲个屁，她现在成能演了，站在那装的跟个林黛玉似的，活像是谁打她了一样。”
闻言，陈潇盯着楼下零零散散路过的学生，眼神微妙，“那还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池乔最近确实跟以前比变了挺多。”
“哼，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不信她能装一辈子。”
“之前追的林和西那么久，能说放就放了？这段日子还敢处处挤兑我们，她不会以为自己一个暴发户麻雀变凤凰，换个思路就能挤进我们的圈子了吧？”
“她也就是嘴上狂狂，实际上最在乎自己在班长面前的形象了。”
方波看着他，两人许久以来的默契让他一下子就知道眼前人在想什么，“你打算怎么弄？”
陈潇冷哼一声，一脚踢开自己鞋边的铁罐，“你忘了去年班长生日会，她喝了点气泡酒就跟班长撒酒疯那副尊荣吗？”
“当时班长不搭理她，自己还偷偷跑到外面发疯哭呢，全都给我看见了。”
方波语气诧异：“你给录下来了？？”
“我记得当时班长不是说不让我们拍照吗？”
陈潇甩甩手，一脸无所谓，“他说是那么说，那我拿手机出来的时候不也没管，之前想着删了算了，谁想到她现在居然这么作死，那就别怪我不给她脸了。”
说罢，他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云盘翻找去年备份下来的视频，“本来看在她家的份上，我是不打算发出去的，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我换个ip，谁知道是谁发出去呢。”
“说不定学校还有一群人求资源呢哈哈哈，让她整天这么嚣张。”
方波连续几次吃亏，倒是变得谨慎许多，“你悠着点，她家也不是吃素的，真被发现了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子走。”
“啧，你怕什么，你忘了她今天是怎么羞辱你了吗？”
两人说地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道长长的人影，正在缓缓接近。
陈潇很快就找了那段视频，正要点开，手机就被人一把抢走。
力气很大，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谁啊——！”陈潇转头看过去，裴暨冷峻的面庞俨然倒映在他眼底，眉宇间浮现着些许不可觉察怒气。
“裴暨？”方波神色一慌，作势就要上前夺回手机。
只是手还未伸到人眼前，就被半路拦截，手臂被裴暨死死攥着，根本挣脱不开。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啊？？”陈潇见状也有些懵，没料到突然冒出来一个煞神，寻思着两个人难道还弄不过他一个，没有犹豫几秒就伸手往抓。
只见裴暨冷冷一瞥，动作丝滑地将手机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右手迅速一揽握住陈潇的手腕，顺势往下一折——
“啊啊啊——！！！”
“裴暨我去你全家给老子松手啊啊啊！！”
陈潇的手腕几乎扭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像是被折成九十度的鸡爪，因为疼痛僵硬无比。
另外一边的方波也被他摁在天台边缘的围墙上，这栋楼的天台围墙不高，他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推在外面，正对着楼底，只是往下一看，都腿软的不行。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裴暨！这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啊？？！”方波两股战战，两条小腿就快要抖成筛子，欲哭无泪道。
陈潇也因为手腕上的剧痛根本没力气反抗，一向娇气的公子哥哪里被人动过这种真格，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不断发出抽气的声音。
他强忍着疼痛咬牙问：“裴暨，你难道就不讨厌池乔吗？？她成天这么对你，你犯不着因为她针对我们吧。”
裴暨拉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将陈潇也推到围墙边上，“我有说是因为她吗？”
“那你因为什么？？”方波试图从他手底下挣脱，但奈何腿软无力，加上身后时不时的冷风吹上来，更是难以逃脱。
他只能死死闭着眼，不敢看底下的的万丈深渊，“那你抢陈潇手机干什么？？你想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啊。”
“闲的没事干，”裴暨微微偏头盯着陈潇，眸底黑沉沉一片不见底，“手机密码。”
陈潇是背靠着围墙，没有那么恐惧，但手腕上的剧痛让他无法忽视，也不愿意就这样被人拿捏，强撑着说：“你他妈有本事就把我们从这里扔下去！！”
“给你点面子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今天这事要是被我家里知道，你以为你在北江市还能呆得下去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裴暨掐住脖子往前一推，身下的悬空感一瞬间加剧，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裴暨小臂的青筋无声凸起，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使劲的模样，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额前的发稍被风吹起，周身都弥漫着阴沉的气息。
陈潇双眼通红，眼球附近的血丝几乎都快要溢出来，硬生生都齿尖挤出来一句话，“裴暨，你个死疯子。”
“老子早晚，要宰你了。”
“这样吗，”裴暨神色不变，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跟人日常聊天，“那先告诉我你的手机密码，以及你还有没有备份。”
......
陈潇还想挣扎。
十秒后，他放弃般的大声喊道：“五六二七！没有备份！！”
“快点放老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