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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鹿梦边(七)

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明明从前从未见过这位道长, 祝扬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不久之前在什么地方与这人打过交道,却怎么也记不真切。

他心头警惕油然而生。

可前些日子, 他一直随晋国公主的车队在山中,并未去过什么道观啊。

“......殿下?”

世子爷久久不发一言, 仍伏在地上的小太监心中惴惴, 开口叫了他一声。

祝扬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那道士已经走到了丹炉的另一侧, 背对着大殿的方向,和身侧一个年轻道士交代着什么。

思绪断了, 世子爷收回目光, 扫了地上的小太监一眼。

“你是大王身边的人,却办事不力,害得大王贵体有恙。你自己说说罢,该如何罚?”

祝扬声音漫不经心, 落在小太监耳中却如平地惊雷。

尤其是世子爷一只手隐在衣袖底下, 似乎在把玩着什么金属的小玩意儿。

小太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脸色更差了。

祝扬没有理会小太监惨白的脸色, 直径迈上台阶,向大殿门口走去, “廷杖五十, 然后拖下去罢, 不必再来禀报孤了。”

大殿前青白纱幔随着殿门开阖漫天卷起, 世子爷绣着金色蟒纹的黑靴消失在大殿门口。

小太监终于失魂落魄地擡起头来,听见了身后侍卫朝自己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晴空白日, 浮云渺渺。落罪的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侍卫麻利地敲在了后颈穴道, 架着胳膊拖走了。

短暂的嘈杂过后,春秋代序的庭院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唯有花木柳条交织扶动,丹炉中青色火苗燃烧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仿若低声私语。

丹炉前的紫袍道长擡起头来。

盛春的阳光穿透浓郁的烟雾,在白眼中投下霓虹似的幻影。道士的衣衫头发被风微微吹起,目光穿过缭绕的白雾,看向大殿的门口。

镜神道长眼睫微颤,唇角勾起一个极为浅淡的微笑。

旋即他再垂下眼去,微挪了一下自己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恰好遮住了指腹里侧一层薄茧。

......

撩开春秋代序门前层层叠叠的青纱垂帘,漆木大门刚在身后关上,祝扬就闻见了更浓郁的药味儿,混合着殿中香雾,闷得人喘不过气。

祝扬眉心微拧,转过前厅向寝殿走去。

外面春光正好,寝殿里却拉着厚厚的帷幔,昏然不见日光。

铜制的香炉置于地面,烟云袅袅,案几上的烛台光芒幽微,如坠雾中,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

祝扬在门口眨眨眼,半晌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跨进门槛里去。

蜀君已经醒了,整个人缩在榻里,鬓发凌乱,眼眶凹陷下去,双眼只睁开细小的一条缝,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喘息着。

床榻旁边的地上,落着一只摔碎的瓷碗,深黑色的汤药将地毯染上一大片污渍。满头花白的御医立在榻边,瞧着被打翻的汤药,神情焦虑。

祝扬走到塌边,缓缓擡手行了大礼:“儿臣问父王安。”

蜀君双目无神,只顾像破风箱似的喘气,并不看他,也不答话。

祝扬便兀自站起身,指了指地下打碎的药碗,看向御医,“这是怎么了?”

“世子劝劝大王罢。”

御医向祝扬行了个礼,低声道:“......大王说什么也不愿意喝,这已经是大王泼洒的第三碗了。”

蜀君浑浊的眼球转了转,低声喃喃:“不能喝。”

“......道长说了,服了丹药,再服别的汤药,丹药就不起作用了。”

蜀君絮絮叨叨,忽然激动了起来,掀开被褥就要下榻,“你,是不是要害孤!”

他指着御医,怒不可遏,眼眶中泛起红血丝,声音嘶哑。

还没下榻,就被祝扬一把架住了肩膀,强行拖回了榻上。

蜀君的目光又移向了祝扬,“灵均,你再拦着孤,孤连你一起处置!”

“哦。”

祝扬点点头,趁着蜀君还没反应过来,一手忽然发力,擒住蜀君的双手向后反拧!

咔哒。

身侧的御医还没反应过来,祝扬已经干净利落地卸了蜀君的肩膀。

蜀君痛呼一声,猛地挣扎起来:“来人,来人,世子谋反丶反......!”

祝扬垂眼瞧了国君一眼,神色不变。而与此同时,他另一手的手指迅速伸向着蜀君脖颈,重重一敲。

蜀君的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抽搐了两下。

终于晕过去,不动了。

刹那间,仿若时间停止,昏暗的寝殿里死寂一片。

祝扬缓缓收回手指,“这样就可以了。”

御医这才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您丶您这是......”

“劳烦先生出去通传一声,让下人再熬一碗汤药送来。”

祝扬转过身,半张脸隐在垂帘的阴影里,熏香的白雾笼在他身侧,显得愈发危险而琢磨不透。

“孤在这儿守着。”

然而,世子爷笑容和煦,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御医的话,“这几日,孤都留在宫里,亲自照顾父王的服药起居。”

-

蜀君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府邸。

“世子爷派人回来通传了,说是这几日都不回府了。”

暮色时分,微雨的身影出现在起居室门口,抱来一套外衫,见雪龙一个人坐在窗前的案几边,借着灯光瞧着什么。

“晚上寒气重,郡主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微雨走过来,正要阖上窗,被雪龙拦下了:“不用了。”

湿润的晚风从窗棂吹进来,拨动她耳畔的碎发。雪龙擡起头来,擡眼望向雕花木窗外簇簇摇晃的山茶花。

“祝扬熏的香太浓了,”

雪龙支着手,嘟囔道,“我透透气。”

微雨帮她披好外袍,问道:“郡主不喜欢荼蘼香?要不要告诉世子爷一声,让殿下换一种香?”

昨日大婚之后,微雨也随众人改叫她“娘娘”。然而雪龙听着着实别扭,便让她在私底下相处时,仍以原先的称呼相称。

雪龙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

她突然想起来,前不久在前往青河城的路上,她分明不讨厌二郎身上的荼蘼花香......坦白来说,甚至还有点喜欢。

窗外暮色渐昏,蕉鹿梦的家臣们将府上的灯笼逐一点亮。

雪龙托着腮想着前些日子的路途,发觉自己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二郎的面貌了。

可祝扬和二郎明明是同一个人。

只怪她没能早点看出二郎的破绽,明明她当时怀疑过他的身份,可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话。

那些路途中他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或许还混杂着零星悸动的瞬间,都如同虚无的幻梦,泡影般散去了。

雪龙叹了口气,“罢了。换与不换,本来也没什么分别。”

她转向微雨,岔开了话题,“祝扬这几日都不回来?”

微雨“嗯”了一声:“宫中说是大王这几日修行废寝忘食,太过劳累导致了急症。大王的状况似乎不太好,世子爷便自请留在宫中陪着。”

她顿了顿,感慨道:“废寝忘食以至于得病,咱们大王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拼命。”

修行过劳,导致急症?

雪龙笑了一声,手指拿过镇纸压住桌上的纸页,“......傻微雨。”

“大王究竟是怎么病的,怎么可能会如实让旁人知道。”

雪龙笑道,“若大王真的沉迷道法到如此境界,宫中前几日就应该来人了,让祝扬去劝他父王,以表孝心,怎的会病倒了才来人?”

“这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个中理由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雪龙思索,“不过,祝扬这几日不在,总归是利于咱们的。”

微雨挠挠头:“郡主说的是。”

说着,微雨目光落在桌上的纸页上。烛光之下,她看清这是一张蕉鹿梦的布局图。

雪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指节在桌上敲了敲,“我托雾峤帮我弄来的,想提前想想出逃的路线......你这几日再帮我盯紧了府上的女侍和家臣,务必查清楚府上轮值换班的时辰,别叫旁人发觉。”

微雨垂眸应下。

夕阳的最后一抹馀晖消失在天际,窗棂上泛起涟涟露水,一弯新月极淡地悬挂于天际,光华流转。

殷红的山茶花枝被晚风送入窗内,雪龙随手从枝t上折了一朵,捏着花萼在手指把玩。

“这几日,”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便暂且遂了祝扬的愿,住几日罢。”

......

微雨走后,雪龙笼着身上的外衫,继续倚在花窗下看那张布局图。

平面图上看得更加清晰,蕉鹿梦与青河城寻常贵人世家的宅邸布局不同,似乎还带有些江北晋国的风尚。

春夜朦胧,微风清润,她倚在软枕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梦中的她昏昏然睁开眼,居然久违地回到了观澜陂边的小红楼。

楼上楼下挂满了大红绸缎和金红薄纱,花轿停在大门前。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恍然四顾,发觉阿爹丶兄长和西泠军的兵士们都簇拥在周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雪龙分不清今夕何夕:“这是......”

宓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将一只缠花蝴蝶簪挽在她发髻上:“糊涂啦?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啊。”

这支簪子......是她及笄礼上得来的。

后来她在那晚的兵变中将这支簪子插入了一个校尉的喉咙,簪子沾满了血,早就不知去向了。

她思绪一片混乱,温双壑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郎君对你不好,就回家来告诉阿爹。”

顿了顿,温双壑道:“时辰到了,雪龙要出发了。”

雪龙不知为何慌乱起来:“不要!我不要走!”

她挣扎起来,然而双脚就像生了根,无论如何都再也挪动不了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人和景色迅速褪去,消失在梦境漆黑一片的罅隙中。

又是这样。

周遭场景变换,周遭火海滚滚,她又回到了兵变那日的观澜陂。

她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嫁衣,望着面前猩红的热浪,脱力地跪倒在地。

缠花蝴蝶簪满是鲜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再也找不到了。

......

熏人晚风拂过发梢,带来细微的痒意。

雪龙自梦中惊醒,怔怔然擡头望向窗外,只见天上月华如水,晴朗月光照在窗前花枝上,琉璃万顷。

风拂过脸庞,带来冰凉的一片冷意。

她眨眨眼,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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