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鹿梦边(九)
那么烫。
没等她反应过来, 荼蘼花的香气倾覆过来,他就强势地攫取了她的呼吸,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鬓发, 将她的脸也烧得红了起来。
唇舌被滚烫潮湿的气息灌满,箍着她的臂膀像铜墙铁壁, 雪龙吃痛地哼了一声, 向后想要逃, 但下一秒却被对方以极大的力气拖回来, 吻得更凶狠。
极为静谧狭小的空间里,隐约能听见叫人脸红的暧昧水声。
对方似乎是带着戾气的, 大力反复吮吸过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她渐渐有点喘不上气来, 感觉自己好像也有点儿醉了,只能在头脑昏沉间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推不动。
对方察觉到她的动作,短暂地放开了她半秒。一片黑暗里,雪龙呼吸未平, 还没来得及坐直身体, 又突然被对方捉住了两只手腕。
借着帷幔外黯淡的月光,她看见祝扬伸臂捞起了她搁在枕边的红色发带, 眼神幽深难明。
接着,他用发带, 三两下将她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薄光透过床榻之侧拉开一半的帘子洒下来, 照得雪龙那一双手腕纤细又雪白。大红色的发带覆于其上, 宛若红梅点雪, 叫人挪不开眼。
“你干什么!”
雪龙一开口,声音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嘶哑, 暗自吃了一惊。
她面色更红,又怕外头的下人听见动静, 只得压低了嗓子怒道,“祝灵均,你喝多了,给我放开!”
那人置若罔闻。
只是低头再吻住她的时候,比方才还要急迫得多。宽大手掌在她腰侧反复摩挲,带着不加掩饰的急迫欲|望。
感受到她细细的颤抖,祝扬终于放过她的唇,转而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往下。
然后她抖得更厉害了。
夜间房内温暖,屋中只有她一个人,雪龙便只穿了一件石榴红的轻纱睡袍,衣领半阖,再往里就只剩一件锦织的小衫。
薄薄的轻纱寝衣在他掌下褶皱散开,像是逐渐绽开的山茶花瓣。
直到有滚烫的吻落到锁骨上,她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睡袍前襟的对扣,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一颗。
雪龙大惊失色。奈何自己的双手还被缚着,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得,反而将对襟纱裙的领口更挣开了几分。
“你放开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
祝扬撑在她上方,居高临下瞧着她。因为酒醉的缘故,他眸子更黑更深,直直盯着她的眼神不加掩饰,直白地叫人心慌。
朦胧视线里,她像是一只被打湿了翅膀的蝴蝶,等君采撷。
酒精作祟,他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里一团浆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知道遵从本能,追逐着那只蝴蝶的温软芬芳。
鼻尖嗅到青丝间若有若无的温香,更是心神俱乱。
“雪龙,我很想你。”
他带着酒气的鼻息喷在她脸侧,用气声问道,“这几天,你想不想我?”
他突然说起这个,雪龙没反应过来,茫然了一秒,“......啊?”
借着窗外薄光,她犹豫的神情被祝扬尽收眼底。
不用再问,他也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是个“不”字。
......今夜,大司马说的不错。祝扬心底闪过今夜桓胥说过的话,心头忽然一阵躁意。
他目光陡然幽深起来,顺着她的脸缓缓逡巡而下,直到她裸露在锦被外丶白皙的脚踝。
他瞧着那一小截白,酒精让他心底泛起一股奇怪的渴望,心中躁意再也忍不住,就要朝她身底俯下去——
肩头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祝扬动作一顿,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
雪龙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顺势挣脱了桎梏,趁着他发愣,赶忙往床榻里侧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终于坐起身来,衣衫头发俱乱。两人都狼狈地偏过头去,一时屋中只剩下凌乱的呼吸声。
半晌,雪龙合拢自己的衣衫,开口时声音仍有些发抖:“......酒醒了吗。”
祝扬坐在床沿,闭了闭眼睛。寂静的黑暗里,雪龙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半晌,他一句话也没说,忽然扯过雪龙,三两下解下束在她手腕上的发带,随即站起身来,大步朝着起居室门口走去。
“祝扬!”
雪龙在身后喊他,可祝扬仍是脚步匆匆,几乎有些狼狈地向门口快步走去。
湿润的晚风穿堂而过,门前的水碧色的纱幔随着他开门的动作纷飞而舞,雪龙擡起头来,只看见垂幔之后闪过他半片衣角。
紧接着起居室的门吧嗒一声关上,脚步声消失在木廊尽头,一切复归沉寂。
东风临窗,花枝浓荫在屋内投下摇晃的阴影,清俏月光和落下的山茶花瓣一起落进屋内,洒了满桌满地。
雪龙拥着锦被坐在t榻上,半晌才缓缓擡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瓣。
温热潮润的触觉还未散去,她不是在做梦。
她面色倏而一红,讷讷地放下手。呆坐了半晌,还是一头栽回了床上。
......
半夜三更,蕉鹿梦阒无人声。
庭院里水汽湿润,偶尔能听见檐下水珠滴答落下,一片静谧之中,院中忽的传来脚步声。
旁轮值的家臣抱着双臂靠在大门旁,迷迷糊糊地打盹,馀光忽瞥见一抹玄黑衣角,瞌睡瞬间醒了彻底。
“世丶世子爷?”
家臣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见着了鬼,险些魂飞魄散。嗷的一嗓子就要冲出喉咙,家臣对上世子爷半垂着的眸子,硬生生将尖叫咽了回去。
世子爷,似乎心情不大好。
家臣擦了一头的冷汗,声音颤颤巍巍:“您丶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人一直守着门,怎么没见着您?”
祝扬负手立在黑暗里,半晌没吭声。
夜幕浓而深黑,恰好掩住了他眼底那一点难以啓齿的难堪。
......他是从院墙翻进来的。
酒精作祟,他今夜做事都冲动了不少。
他很想她,想要见到她。就连府邸的大门距离起居室的那一段回廊的距离,他也不愿再等。
这几日巡查的家臣和侍卫翻了一番,也不知有没有人发现他,可他竟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家臣见他半天不说话,举起手边的提灯,这才发现世子爷冷白的脸侧和脖颈似乎泛着浅浅的红。
晚风一处,空气中似有淡淡酒气,是最醇醉的女儿红。
家臣恍然大悟:“您喝酒了?”
“嗯。”
祝扬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哑地咳了一声,岔开话题,“无事,几日未归,孤今晚得了闲暇,回府瞧瞧罢了。既然府上平安无事,孤就回宫去了。”
今晚他在宫门口临时改了主意,沈行藏自然是乐得奉陪。
两人在窥山水开了两大坛陈酿的女儿红,推杯换盏之间,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喝得见了底。
喝到最后,沈小爷一头醉倒在桌上,被府上的仆从架了回去。
祝扬酒力尚可,虽不至醉得人事不省,但几杯烈酒灌下肚,神志也有几分恍惚起来。
沈行藏离去之后,祝扬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慢慢将坛子里剩下的酒喝尽了。
今夜大司马在宫城外说过的话徘徊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酒意上头,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情绪像是雨后春草似的疯狂攀长。祝扬擡起一只手,慢慢覆上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
这几日,他其实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但就像桓胥问的那样,她会想他吗?
答案呼之欲出。
祝扬捏着空了的酒盏,手指微微颤抖,几乎将要把手里的杯子捏成碎片,不知是心酸丶愤怒还是莫名的嫉妒。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世子爷最终选择了悄悄爬墙回府,打算亲口问她。
可是夜半无人,他掀开床榻旁的帷幔,见她只穿着轻薄的寝衣,安安稳稳睡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褥,脑海中那根弦终于“砰”的一声断了。
吻住她的一刹那,原先的那番“质问”也早就抛之脑后。
......毕竟,他也只是个年轻的男人。
家臣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祝扬的思绪:“您现在要回宫吗?要不要再等上几个时辰,在府上用了早膳再走?”
祝扬擡起头来。只见夜空深邃,月光西斜,被浅淡云雾遮了一角,像是笼了薄纱,清清幽幽洒了满园的梨花白。
清晨来临之前的夜色,往往最静最深。
他又是静了片刻,然后弯了弯唇角,摇了摇头。
清润夜风一吹,祝扬的酒此刻醒了大半。爬墙回家纵然略显丢人,可纵然如此,想起方才在起居室的情形,他却并不怎么后悔。
“不了。”
祝扬擡头望向苍茫夜色,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别告诉任何人,孤今晚回过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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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晨雾未散,露水从山茶枝头滚下,亮光悄然爬上天际。
微雨怀里抱了一束新采的花,悄悄推门进来,蹑手蹑脚换了原先瓶中的花枝,忽然听到床榻那边传来窸窣的动静。
紧接着,帷幔里掉出一床薄被。
微雨放轻脚步走过去,撩开帷幔一角。床榻四周昏暗,雪龙侧躺在床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长发如浓云般堆在枕畔,睡得正熟,只露出半张微红的脸颊。
微雨拾起地上的薄毯,正要给她盖好。
忽然,不知瞧见了什么,小女侍捏着被褥一角的手一顿。
......
微雨关上起居室的大门,站在木廊檐下。
露水沆瀣,园中鸟语花香。
“这天气,理应还没有蚊虫啊。”
微雨挠挠头,没想明白,“......郡主脖子上的蚊子包是哪儿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