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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花(一)

自从那日回到府上, 雪龙一连好几天没见着祝扬的面。

每天清早雪龙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榻早已经凉了个彻底,而每晚她睡下时, 祝扬也是迟迟见不到人影。

若不是某日黄昏时,她散步时恰好走到了府后的观景台, 恰好瞥见那两座远离屋舍的小楼里亮着灯, 雪龙几乎以为祝扬这些日子根本不在府里。

沈行藏的拜帖是家臣私下送到祝扬手上的。

说是“清谈会”, 沈小爷却欲盖弥彰地给祝扬留了张字条, 让他千万保密,尤其不要叫王妃察觉到什么。

这封拜帖连着字条, 被祝扬差人原封不动地送到了雪龙手上。

雪龙手里摸索着拜帖的纸张, 犹豫着问前来送信的家臣:“祝扬怎么样了?”

“殿下说让您不用担心。”

家臣口风甚严,只是宽慰她说:“您就好好养精蓄锐,等着和殿下一起赴宴吧。”

这几日青河城天气渐暖,吹拂过园子的风里裹上了滚滚的热浪。园林中传出第一声蝉鸣, 府邸里的女侍来来往往, 皆换上了轻薄的轻纱罗裙。

各类花树竞相绽开,蜂蝶飞舞之间, 暖融的晚风熏人愈醉。

赴宴的前一日晚,临近深夜。雪龙熄了屋中灯火, 只留床边一盏烛台, 正要卸妆更衣, 起居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了丶

她回过头, 视线穿过舞动的纱幔,看见了有个高大的人影悄悄阖上了大门, 蹑手蹑脚往房间里走。

祝扬拨开垂幔,看见妆台边坐着的雪龙, 愣了一愣:“......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他走近时,身上的荼蘼花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混合在一起的熏人香气。

雪龙搁下梳子,一言不发地看着祝扬走到自己身边。

待到祝扬走到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时,雪龙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祝扬的手腕。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撩开他的衣袖,飞快地往祝扬的小臂上瞥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雪龙手指微顿。

祝扬的小臂上的细小的伤痕和小孔比前几日翻了一番,其中有些刚刚接了痂,落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不是她的错觉。

雪龙兀自怔愣,手上的力道不自觉一松。祝扬便趁着这个空隙,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

手中一空,雪龙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擡起头看着祝扬,眼中神情有点复杂。

还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审视。

屋内灯火昏暗跳动,半开的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借着着幽暗的光线,她细细打量着祝扬的脸。

明明几日不见,祝扬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不些。虽说世子爷衣着容貌仍是一如既往的华贵,可眼底淡淡的青色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这是......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雪龙抿了抿唇,刚准备开口,却被祝扬抢了先:“你瞧这个。”

她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祝扬冲着雪龙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那枚铜制的蛊盅,在手心里向上一抛。

金属的光芒在半空中一线而过,又被祝扬稳稳收回手里。

祝扬复又将蛊盅收进衣袖里,眼角一弯。

雪龙却没笑,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坐着仰头看着他。

“这几天,在自己身上试了不少次蛊吧?”她没接祝扬的话,指了指祝扬的衣袖处,哼了一声,“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祝扬眨了眨眼,一时词穷。

难得见世子爷吃瘪,雪龙顿时来了兴致。她刚准备继续说什么,祝扬却忽然撤开了脚步。

世子爷大步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这几日没睡好,娘子,为夫就先睡了啊。”

脚步溜得飞快。

“......喂!”

雪龙坐在原地呆住了,直到床榻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才如梦初醒地追过去,“祝灵均!”

待到看见床榻上的情景,雪龙倏而止住了话音。

祝扬已经躺在了床上,安静地阖上了眼睛,就连呼吸也放轻了。

床边的烛台微光跳动着照在祝扬脸上,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块颤动的阴影,此刻闭上了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显出几分疲态来。

雪龙站在床榻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床榻上的被褥扯到祝扬身上。

她正欲去剪床榻边的烛台,忽然从起居室的门口传来了几声很轻的叩门声。

四下皆静,这几声回荡在空旷的夜色里,听得格外明显。雪龙剪烛台的手略一顿,有些疑惑地走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君照探头探脑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见到已经卸了环钗脂粉的雪龙,门外的青年吓了一跳,忙不叠对着雪龙行了个礼。

雪龙一只手搭在门上,“公子来的不巧,祝扬刚刚睡下。”

君照挠挠脑袋,道:“小人没什么事......就是来瞧瞧,殿下是已经回来了么?”

雪龙点点头,有点惊讶:“他没有告诉你么?”

对面的人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苦下一张脸,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娘娘您是不知道啊。”君照往门槛上一倚,叹了一口气,“......世子爷大概有三天没有阖眼了。”

雪龙蹙起眉,按在门上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怎么回事?”

“前两天,女侍一大早端着托盘去给殿下送早膳,却发现殿下连前一天的晚膳都没有用,托盘还好端端地摆在门口呢。”

君照压低了声音,“殿下寻常时候不让旁人进楼,女侍生怕殿下出事,破例推门一瞧,您猜怎么着?殿下前一晚不知试了什么蛊,在屋里晕倒了!”

雪龙呼吸一滞,搭在门框上的手指猛然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对她闭口不谈!

......祝灵均,混蛋!

屋内和长廊里黑黢黢的,君照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当时小人可是吓坏了,幸好郎中来瞧了说是没有大碍,否则......”

青年说到这儿,露出了个后怕的表情。

雪龙站在门口,半晌没出声。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调倏而沉下去:“这么大的事,府上怎么没人来通传我?”

“......”

君照心头蓦然一跳,这才发现雪龙脸上的神情不大对劲。

他自打几个月前在接亲的路上认识雪龙,雪龙大多数时候都挂着亲t和的笑,几乎没见她露过怒容。

这次她声音虽然和平日无异,但语气里却明显压抑着什么情绪,饶是君照再迟钝,也不可能感受不到。

“王妃恕罪。”

他正了脸色,拱手深深一拜,这才开口:“只是那日殿下醒来,和小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发生的一切,禁止透露给王妃半个字’......小人不敢不从命啊。”

君照顿了顿,悄悄看了雪龙一眼。王妃的脸色仍然不大好看,但似乎比刚才微缓和了些。

“娘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殿下不想让您担心。”

面前的少女半晌没有回话,只是将原先扒在门上的那只手慢慢垂落回身旁。

“嗯,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如常,“公子这几日守着殿下,也辛苦你了,今晚早些歇息吧。”

君照躬身告退,谁知还没走到木廊尽头,身后的人忽然又叫住了他。

“娘娘还有事?”君照有点疑惑,回过头来。

雪龙站在踯躅片刻,还是问道:“祝扬他,经常如此么?”

“如此”究竟是什么,她没明说,但君照却心知肚明,她指的是世子爷在自己身上试蛊的事。

君照站定脚步,在原地仔细回想。不知为何,雪龙竟莫名有点儿紧张。

半晌,君照慢慢开口:“从前,殿下确实经常这么做。”

雪龙心头一瞬间五味杂陈,君照想了想,又说:“......但是,自从殿下这一次回到青河城,这还是头一回。”

这一次回青河城,不就是祝扬和她的车队一起进城的这一次?

这么说来......

雪龙正胡思乱想,却被君照一句话打断了思绪:“娘娘,自从殿下遇见了您,他手臂上的伤疤,是一日比一日少了。”

一轮月牙不知何时攀上中天,在园子里投下碎银般的清辉。

春末夏初的夜晚,满园花枝树木随风晃动,空气中芬芳扑鼻,隐约能听见园后竹林滔天的簇簇声。

直到君照的脚步声走出很远,雪龙仍然站在起居室的门口。

微风撩动她睡袍的裙角,将她的鬓发向后吹去。雪龙慢慢擡起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地跳动。

她叹了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沸腾的酸涩和某些复杂的情绪,转身朝屋内走去。

-

第二日一早,青河城是个难得的好天,园子里蝉鸣聒噪不止,吵得人心焦不已。

天色还不亮,雪龙就醒了。

她脑海中一边挂念着昨晚君照和自己说过的话,另一边又惦念着今日去铜花园的宴会,心神不宁之下,一整晚乱梦不断。

一会儿梦见自己独自一人走进府邸后的两栋小楼,推门就看见祝扬倒在血泊里,周围异香缭绕;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和祝扬被困在一座阴森鬼气的园子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好不容易碰见个人影,竟然是一脸狞笑的沈行藏。

隐约的光线自帷帐的缝隙里透出,身边祝扬再一次不见了踪迹。

只是这一次床榻温度尚存,起居室里能听见刻意压轻的脚步声。

雪龙走进起居室,正好看见祝扬从屏风之后出来,玄金圆领袍丶藤丝银发冠,腰佩金带鈎,正垂头将自己那柄长长的苗刀别在腰间。

目光瞥见她,祝扬愣了愣:“我吵醒你了?”

“没有。”

雪龙走到妆台边坐下梳妆,闻言有些好笑:“你不是也睡不着么?”

她伸长了手臂,正打算将发带系在发尾,没想到祝扬忽然走过来,就着这个姿势抓住了她的手。

“祝扬?”

这个姿势,她半条胳膊都只能被迫悬空,动弹不得,怪难受的。雪龙艰难地转过脑袋,说道:“我在梳头——”

话音未落,手腕忽然一麻。

祝扬贴在她耳边道:“会有点痛,忍一下。”

紧接着,自手腕往上,一阵揪心的疼痛倏而传来。

雪龙的大脑“嗡”的一声,手中的木梳再也拿不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是哪门子歪门邪道的蛊,怎么能这么痛?雪龙紧紧咬住嘴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额角登时渗出几颗冷汗。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了祝扬的用意——

这蛊只能趁着她没注意的时候,出其不意给她下了。若是提前告诉了她,她有了心理负担,恐怕到时候会更加难捱。

但老实说,去年在观澜陂突围的那个夜晚丶被关在青唐都幽狱的那些日子里,她身上数不尽的伤疤,曾经比今日更加剧烈百倍地疼痛过。

因此,这点疼痛,倒不至于忍受不了。

她微微伏下身子,指甲嵌进皮肉里。正欲一个人静静等待这阵疼痛过去,忽然被祝扬拽了一把,然后整个人揽进怀里。

雪龙的脑袋抵在他胸前,祝扬的手臂从她身侧穿过去,将她紧紧搂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轻抚她后脑柔顺的头发。

她本能地揪住祝扬的衣裳。

“没事儿的。”

祝扬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微微颤抖,他垂下头,附在雪龙耳边安慰她,“很快就不痛了......”

日光穿透云层,自树木楼阁的缝隙洒在起居室的窗前,一室明亮天光。

屋内,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直到大约半柱香后,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鬓角,发现她的发梢都被冷汗打湿了。

“不疼了?”祝扬问。

雪龙摇摇头,慢慢松开抓着他衣袍的手,看见面前的布料上已经有了好几道深深的褶皱,愣了一愣。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铜镜。

......这是谁?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的脸。

雪龙试着做了几个表情,五官确实还是她本人的,但眉目神态丶表情变化却全然不像她自己了。

若是要说哪里做了改变,那大概是......从前她一颦一笑间光彩照人的神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略微呆板丶木讷的神情,寻常人路过,便会只当这是个稍微有几分颜色的女郎,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雪龙盯着镜中这张脸老半天,缓缓擡起手,戳了戳自己这张脸皮。

如假包换,不是什么人皮面具,而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脸。

“祝扬。”

她衷心感慨道,“......太神奇了。”

祝扬笑了笑,“还行吧,只是略花了几天时间研究而已,不值一提。”

他擡头看了眼窗外逐渐大亮的天色,揉了揉她的发顶:“差不多到时候了,赶紧去更衣吧。”

雪龙走到屏风后,换上自己的衣裙时,听到外间传来了脚步声,是祝扬走到起居室的门口,靠着门框等她。

整理完衣装,她正要擡步向外走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方才她只是用了一次蛊,就疼得浑身冷汗。

那这几日祝扬关在小楼里,自己在自己身上尝试了多少次?

每一次,都是这般钻心难捱的疼痛么?

君照昨晚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她耳边,雪龙抿了抿唇,擡起眼看向那个静静靠在门边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祝扬忽然擡起头来,目光直直朝着屏风的方向投过来,问道:“怎么傻站着?”

“......”

雪龙深吸一口气,将多馀的想法从脑海中剔除,提着裙角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来了。”

......其馀的事情,待到他们从铜花园回来再计较吧。

-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单独载着祝扬,安安静静地驶离府邸,往城外的方向驶去。

过了一会儿,又有另一辆车从府邸的后门处出发。

雪龙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见自己所乘的马车正沿着另一条路,一路向城门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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