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花(七)
雪龙咬着嘴唇, 在黑暗里没有说话。
天色彻底黑下去,暗香横流的床帐里,此时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静谧狭小的空间里, 半开的花窗里透露出流水波浪哗啦啦的声响。
只有他耳畔的银饰在微微泛着微光,摇摇晃晃的光斑倒映在雪龙眼里, 看得她心慌意乱。
祝扬垂着头, 耐心地等着她回话, 却只听见雪龙压抑着的丶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在想什么?”他伸手拨开她额角的一丝带着潮气的长发, 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触及她黑暗里泛烫的侧脸。
他声音又低又沉, 像是用气声在说话, 好像一片轻柔的羽毛,蜻蜓点水般划过她的心脏,将她逐寸逐缕地包裹起来。
“......”
雪龙沉默着,耳畔两个人无隙交织在一起的心跳声犹如鼓槌, 她这才恍然发觉, 原来撑在她上方的青年,言语举止里全是试探着她的浮浪, 原来也全然不似他话语里的那般游刃有馀。
主意是她出的不假,现如今事到临头, 打退堂鼓的是她, 也全然不假。
那不然, 要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要入沈行藏所言, 要祝扬和月银沙......
——不行。
她只感到心脏被一根小小的刺轻轻刺了一下,几乎是呼吸一滞, 一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雪龙快速地思考了片刻,便得了现在的主意——
出主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她与祝扬一同挤在月银沙设在里屋的床榻时,羞耻心终于铺天盖地地漫上心头。
雪龙咬了咬嘴唇,半晌,才开口问道:“不出声音,难道就不行了么?”
她还是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闻言,祝扬似乎格外认真地想了想。
“也不是全然不可。”
祝扬斟酌片刻,答道,“但是,只有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屋里的动静上,月娘子才更方便行动啊,对不对?”
这种说法成功地唬住了雪龙,正当她打算仔细考虑祝扬的说法时,世子爷捏捏她的手背,打断了她的思绪:“况且......”
“况且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
祝扬小声说,“一般来说,在那种欢愉到极致的时刻,其实是很难忍住声——”
话还没说完,雪龙的眼睫倏而颤了一下,继而迅速地撑起身,一把捂住了祝扬的嘴。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黑暗里,她声音是掩藏不住的恼怒,“祝灵均,你不许再说了。”
祝扬被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雪龙却感受到他喉咙里传来一声轻笑。
就在这时,旁边的花窗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窗棂处伸进一只手来,“吱呀”一声,将窗子推得更开了些,似乎是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雪龙半撑着身子,刚擡起头往花窗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又一次被祝扬压回了榻上。
有微凉的感觉覆于她腰侧,雪龙道:“你......”
“嘘。”
祝扬自上而下地t盯着她,忽然低笑了一声:“你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语气暧昧,又叫人听不出真实的意味。雪龙的大脑空白一瞬,什么叫“我可以教你”?他要怎么教她?
然而,还没等她挣扎去推他,祝扬已经俯身过来,将脑袋搁在她颈窝里,随后一手穿过她的肩胛落于她背后,将她紧紧搂在了怀抱里。
快要入夏,两人都只穿了单薄的衣裳。雪龙的家臣衣袍方才落水时就全然湿透了,现在身上穿的便是月银沙的衣裳。
只有一件极轻极薄的烟粉色抹胸纱裙,方才和祝扬拉拉扯扯间,衣襟处已经全然松散开了,露出了雪白的肩头和锁骨。
祝扬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下一秒,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落在她腰侧的那只手忽然用了点力道,不轻不重地在她腰侧掐了一把。
雪龙整个人陷在熟悉的荼蘼花香里,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地一个哆嗦,一声呻|吟就从喉咙间溢了出来。
雪龙:“......”
那声音又细又轻,甜腻柔软,像是猫儿抓挠在心上似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立刻瞪大了眼睛,咬住嘴唇不吭声了。
而那声音落进祝扬耳中,他覆于她身后的那只手陡然用力,将她更紧更深地带进了怀里。
雪龙感到他喷在自己颈侧的呼吸倏而重了几分。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只感到耳畔和脸侧红透了,而她被祝扬紧紧箍在怀抱里,几乎都要不能呼吸了。
似乎感到他放在自己腰侧的手动了一下,雪龙赶紧按住他的手,小声开口道:“别再掐我了......感觉怪怪的。”
有些痒,却又好像不只是有点儿痒。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半边身子都随之麻了。
这种近乎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本能有点儿惊惶,雪龙将脸转向他,用气音和他商量道:“你要不要先放开我?你勒疼我了。”
她破罐子破摔,道:“这种声音......我自己叫便是了。”
听罢,祝扬静了几秒,随即一言不发地松了桎梏她的怀抱,和她微微错开了些许距离。
静谧的黑暗里,雪龙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略有点粗重的呼吸声。
他如此听她的话,倒是叫雪龙有点儿惊讶。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顺着祝扬退开的方向撑起身子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头发也全然散开了。
方才跟月银沙去屏风后更衣的时候,她曾找舞姬讨了一根发带,如今这根发带已经划到了她的发尾,长长的带子垂落在她半露出的肩膀上。
而自己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雪龙朝着床榻拐角缩了缩,双臂环着膝盖,仍是觉得有些难以啓齿,便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做足了心理准备,她咬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很细很轻的声音——
她刚刚发出声音,下一秒,就被一股大力抓住了脚踝,重新拖回了原处。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她反应过来,她已经重新被祝扬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祝扬!”
顾不得窗外还有人偷听,此时此刻,她连压低嗓音都忘了,“......你弄疼我了!”
一室寂静的黑暗里,两人隔着如此相近的距离,祝扬沉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压着她的力道却没有松懈分毫。
雪龙还要开口再说什么,熟悉的气息却蓦然倾覆过来,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于是,雪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气息交缠,厮磨之间,雪龙感受到祝扬的手正顺着她的身体,慢条斯理地划到她的腰侧,然后停留在那里,隔着薄薄的衣料,一寸一寸摩挲过她纤细腰肢的每一寸皮肤。
像是被他吻得舒服了,这一次,她很自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细碎的哼声。
迷迷糊糊之间,雪龙清明尚且还存了一线,便在心里默默思忖,月银沙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祝扬托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所以,没过多久,雪龙就什么也无暇去管了。
她垂在榻上的手臂很自然地缠上了祝扬的脖颈,没用几分力道,只是轻轻搭着,欲拒还迎的姿态。
......又像是想推开他,又像是想要他继续下去。
安静地室内,一时间只有隐秘而暧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也顺着花窗,偶尔泄露到屋外的墙角底下。
......
家臣两人蹲在花窗底下,借着屋角处的墙根掩饰着自己的身形,沉默地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动静。
其中一人忽然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音:“老大,咱们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啊?”
“听墙角就罢了。”家臣哭丧着一张脸,“说真的,自从主子将娘子接到园子里来,小人已经觊觎她好久了。如今自己一点好处捞不到,还要在这儿听着她与旁人......小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月光之下,头儿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闻言,头儿侧过脸,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她可是主子的人,你真是胆子肥了!”
“应该快了。”
头儿又细细听了片刻,思索道,“不急,待到娘子下了手,咱们就去和娘子打个照面。”
两个人蹲在那儿兀自计划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从小楼另一边传来的一道脚步声。
“......说不定娘子看我俩今晚苦劳在身,能请咱们进屋去喝两杯茶呢。”头儿沉浸在幻想中,一擡头,却看见了另一人惊恐的神情,不解道,“怎么了?”
“老大......”
家臣的目光穿过他,投向他身后的方向,“老大,娘子丶娘子......”
头儿有些不解地看着对面的人:“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头儿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道纤细的人影。
......那是个女子的影子。
头儿:“......”
随即,两人只感到颈侧被什么重重一击,天旋地转的疼痛和眩晕交织而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屋内的两人似乎也被这动静惊动,彼此分开,屋里那叫人脸红的动静也随之止住了。
月银沙拢了一把披散着长发,赤着足走到水边,细细地撩起一把清水,将自己的双手细细洗净了。自湖面和山间吹拂而过的晚风拂过她青白的纱裙和发梢,她向着湖面四周打量片刻。
确认岸上的其他暗卫没有被惊动,她走到花窗底下,敲了敲窗棂。
“殿下,王妃,”
月银沙扫了一眼地上两个不省人事的家臣,开口道,“短时间内,暗卫还不会发现这边的动静。你们扮成园里的家臣,赶紧走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花窗从里面被推开,雪龙的脸出现在窗口。
她脸颊和嘴唇还微微泛红,看着月银沙的神情却满是担忧:“那你呢?”
“王妃不必管我。”
月银沙道,“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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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终于回到府邸,已经是后半夜了。
雪龙在起居室的屏风后换好衣裳,走到屋内的桌案前坐下,等了半晌,都没见祝扬回来。
她想了想,拨开屋内的纱幔,推开起居室的大门,朝着庭院张望。
恰好看见微雨穿过连廊,雪龙便叫住她:“微雨,看见祝扬了么?”
微雨“哦”了一声,道:“殿下让您先休息,他等您睡下之后再回来。”
雪龙蹙眉:“他又怎么了?”
“小人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
小女侍语气疑惑,“......只是听说,今夜下人特意给世子爷备了沐浴的热水,殿下通通没用呢。”
“然后,殿下就将自己关起来去洗冷水澡了,洗到现在都没回来,好生奇怪。”
雪龙:“......”
微雨见她神色有异,问道:“郡主,怎么了?”
“没什么。”
雪龙感觉自己耳根又有点泛热,连忙转过身去,急匆匆往屋里走,“我知道了,先休息了。”
微雨站在原地,看着自家郡主跨过门槛时差点儿被绊了一下,还没开口让她小心些,起居室的大门就咣当一声阖上了。
小女侍站在原地,不解地挠了挠头,心里思忖道:t
“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