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尘(二)
雪龙缓缓眨了眨眼, 说:“要解的。”
她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虽然嘴上答应着,身体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朝着祝扬的方向靠过去。
眼下被祝扬绑住了双脚, 动作不便了许多,她便只能一点一点地蹭着被褥, 光滑的脚踝像是蹭着缥缈的云朵, 一点点朝着他挪过去。
祝扬坐在床沿,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还没回头, 便感受到一双手滑动到自己腰侧,手指先是勾了一下的侧腰, 然后才慢吞吞地环上了自己的腰。
祝扬深吸一口气, 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变化,按住了她一只手:“不是说要解蛊么?”
雪龙说:“嗯。”
顿了顿,她又说:“祝扬,我难受。”
离得近了, 她这才发现, 祝扬的膝头上,还倒扣着一本书。那书黑黝黝的封面, 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看不清内页有些什么。
她都已经这么难受了, 这人竟然还在这里看书?
雪龙撇了撇嘴, 一双手悄悄滑动到他的腰带, 胡乱摸索了几下, 挣扎着要去扯祝扬的腰带。
祝扬只穿着寝衣,腰带系得本来就松, 可她手指微微发抖,摸索了半天, 非但没能扯开那根衣带,反倒将那一条白色的布料在自己手上缠了好几圈,勒出了明显的红痕。
祝扬低头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手,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她解了半晌可没解开,终于犯起急来,手掌从他的衣带上挪开,缓缓朝下移去。脑袋也顺势埋到他颈窝里,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了他身上,清浅又略微急促的呼吸化作潮湿的云水,喷在祝扬颈侧,又尽数化作皮肤上的战栗。
不能这样放任她了。
祝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作妖的手,将她两只手腕都禁锢在自己手心里。
他额角青筋凸起,微微皱着眉头转过来,和她四目相对。
雪龙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脸庞被热意熏得泛起粉红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却笑得狡黠:“祝扬。”
她恍恍惚惚地靠近祝扬的耳畔,呢喃着提醒他,说出的话羞涩又直白:“你......了呢。”
她声音很低,像是在倾吐一个秘密。
方才扯腰带的时候,她便“不小心”感受到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祝扬一把撂倒,脑袋朝下按进了被褥里。
雪龙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顺着他的力道砸回了床榻上,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
她脑袋发懵了好一会儿,正欲翻身,忽然感受到脊背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觉。雪龙一个哆嗦,这才意识到祝扬正从身后按着她的蝴蝶骨,叫她分毫动弹不得。
雪龙挣扎了一会儿,除了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之外一无所获。祝扬的手臂像是铜墙铁壁箍着她,她脑袋埋在被褥和枕头里,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眼下这场景似乎有点儿眼熟。
恍惚之中,雪龙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群山环绕的行宫里,祝扬似乎也是这样按着自己的脊背,像是捉住了一只蝴蝶的翅膀。
她方才与祝扬拉扯了许久,就连柔软的寝衣都凌乱不堪,雪龙只感到自己头脑中那一把火愈烧愈旺盛,从胸口一直烧灼到四肢百骸,最后再吞没她全部的理智。
这是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情蛊发作都要难熬丶也叫人更加崩溃的局面。即便祝扬与她近在咫尺,心中的某个角落却仍然叫嚣着莫大的渴求,仿佛填不满似的。
神志不清间,雪龙用混沌一片的思绪想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昨天晚上,她与祝扬一同上马车的时候,她尚且没什么感觉。雪龙曾经借着微弱的夜光偷偷看了自己的手指,那道蝴蝶形状的伤疤好似变淡了些许,大概过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彻底从她的手上消失。
然而马车行经一路,还没到府邸时,雪龙就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
雨夜里最是凉爽,而何况她和祝扬方才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然而此时此刻,她竟然不自觉地感觉到热。
起初她没太注意,直到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来,雪龙撩起车帘跳下车时,脚步不自觉踉跄了一下。祝扬先一步下车,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他的皮肤触碰到她的一刹那,荼蘼花香那幽深勾人的芬芳扑进她的鼻腔,毫无保留地渗透进她的血液里,连带着连骨血神志都叫嚣着沸腾起来。
雪龙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那股潮湿的热意伴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卷土重来,以摧枯拉朽的态t势,迅速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她攀着祝扬手臂的手猛地收紧,十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是在与理智做最后的斗争。
手中的纱灯“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一豆滚烫的灯火在潮湿的水雾里滚了好几圈,惊起了一地的水花。
祝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一面不放心地俯身低头,想要用额头去试探她额角的温度。
这么个动作,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仿佛有一根弦无声无息地崩裂,雪龙在他低头过来的一刹那仰起头,踮起脚尖,主动迎上去,想要去吻他的嘴唇。
她动作太急太鲁莽,没能如愿亲到,而是冒冒失失地撞在了祝扬的唇边。
祝扬和她的鼻梁撞在一起,愣了愣,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捞起雪龙的手,去看她小指上的伤疤。
片刻之前已经黯淡下去的伤疤突然变成了极为鲜艳的殷红色,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蛊发都要深。祝扬看看这枚伤疤,又看了看雪龙额角上渗出的汗珠,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解药,对么?”
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他说的话了,只是擡起水雾朦胧的眼睛盯着他看。
已经不需要她回答了。祝扬心想,这一次,这只被他亲手禁锢在她手间的蝴蝶是真的要飞走了。
“服下解药之后,你会很难受。”祝扬将她的脸拉开一点距离,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她蹭着他的肩膀,身子一僵,茫然地对上他的目光,然后像是拼尽了最后一点理智,道:“.....是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祝扬,如果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千万不要顺从着我。”
祝扬将她扛上肩头,带回起居室的时候,再度想起这番话。
若是她此时此刻神志清醒,他倒是很想要问问她,明明这蝶魄蛊是他给她下的,她就这么信任他,笃定他不会趁人之危么?
然而,他看了一眼安安静静伏在自己肩头的雪龙,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有点恍惚——对于她而言,这般全然不设防的时刻,太过罕见丶太过难得了。
祝扬叹了口气,在走进连廊的时候随手扔掉了手中举着的伞,大步穿行而过,轰隆一声推开了起居室的大门。
满室纱幔漫天飞扬,祝扬跨入里屋,将雪龙往床榻上一扔,然后走回到门前,对匆匆跟上来的家臣说道:
“没有孤的吩咐,什么人都不允许进来。”
......
整整一夜过去了,这药效还没有过去。雪龙昨晚被这忽冷忽热的感觉折磨了整整一夜,直到快天明时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阖眼便乱梦不断。
天光大亮时她从混乱又泥泞的梦中醒来,并未感到半分的好受,很快新一轮的热浪便滚滚而来,以灭顶的态势,将她的神志蒸发殆尽。
她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雪龙混混沌沌地想道。
眼下,她被祝扬按着脊背压在被褥里,又被捆住了脚踝,这个姿势叫她动弹不得,细细密密的疼痛混合着麻痒,直渗到骨子里去。
“祝扬。”
她小声叫他,声音是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甜蜜柔软,轻轻说道:“你不难受吗?来帮帮我吧。”
祝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稳得过了头,几乎算得上是冷漠:“不可以。”
冷冰冰的三个字从祝扬口中说出,雪龙的头发已经尽数乱了,和额角上的汗混合在一起,胡乱地贴在她的脸上。雪龙的声音闷闷的,不解道:“为什么啊?”
“......”
祝扬只说:“这一次,我不想趁人之危。”
雪龙听了这话,更加不解了。
她身上这蝶魄蛊,不就是他趁着她单打独斗丶分身乏术时给她下的么?这等趁人之危的事情,他对她,难道做的还少么?
然而此时雪龙没有和他拌嘴分辨的气力。
“你这次......你这次不算是趁人之危。”雪龙断断续续地说,“这一次,是我同意的,这样可以么?”
身后的青年沉默良久,钳制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些许力道,坐直了身子。
雪龙只以为他终于被她说动了,祝扬压制着她的力道刚一松开,便灵活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朝着那道荼蘼花的香气缓缓凑近。
一时间,幽暗的床帷之间只有被褥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雪龙再一次挪到了祝扬身后,却没急着做什么,而是像只小动物一样,凑近他衣襟处细细地嗅了嗅。
就在她将要拉开祝扬的衣带时,祝扬忽然动了。
他从床边的案几上端起一个白瓷的药碗,不由分说喝了一大口,紧接着他一把掰过雪龙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将药尽数渡进了她的嘴里。
雪龙措手不及,连喝的这时什么药都不明所以,就被迫将那一口药咽下了喉咙。
然后,祝扬松开手,端起已经空了的药碗,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撩开床帐出去了。
雪龙听见了起居室大门打开又阖上的声音,祝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庭院里隐约传来他与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雪龙这下是真的有点急了,赤着脚就要下榻,想要像方才那次一样追出去,却忘记了祝扬已经将她的双脚绑在了床柱上,雪龙刚一准备下榻,便被狠狠地拉了回来,狼狈地扑倒在床上。
......可恶!
她擡头去看那绑在自己脚踝上的绳子,这才发现被祝扬打了个牢固的死结。她手边没有利器,这绳结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雪龙气得咬牙切齿,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趴在床榻上等着祝扬回来,一面咬紧了自己的下唇,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地泄露出什么声音。
她等了半晌,起居室的大门口都没有声音,也不知道祝扬方才给她喝的药是个什么来头,雪龙竟然不自觉地感受到眼皮发沉,饶是她想要竭力保持清醒,却也只能徒劳地陷入梦境中。
沉睡之中,雪龙做了一连串的乱梦。
梦中细雨缠绵丶阴雨霏霏,周围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绿,缥缈的云雾好似披帛,拢在错落的群山之间。雪龙环顾四周,只见青石板路在雨中泛着寒光,周围的房舍楼阁好似蓬莱仙境,似真似幻。
她不知道这时什么时候的蜀青,但她在蜀中诸多的记忆却着实与这样的天气密不可分——潮湿丶阴暗丶从早春三月到春意阑珊,再到梅雨来临,一如此刻她的心境。
她站在山中一方温凉的池水之中。池水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腿脚,雪龙惊觉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那身单薄的寝衣,而是用云雾和雨露编织而成的衣裳。
身后的池水哗啦啦掀起波澜,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涉水而来。
她看不清青年的面貌,却意外地感觉熟悉。雪龙擡脚想要朝着那人走过去,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停在自己面前。
她开口,声音亲昵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二郎。”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陡然间沉重起来。
她伸出手,轻轻一推,便将自己的上半身全部没入那人的怀里,听见了那人如鼓擂一般的心跳。
缭绕的云水里,温度不断攀升。
那青年的外袍衣襟近在咫尺,雪龙轻轻笑了一下,凑上前去,没有像寻常一样伸手去剥,而是用牙尖叼起衣襟上缀着的流苏,就这样解开了青年的外袍。
“来玩儿啊。”她随手将那衣袍抛进了水里,一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若即若离地挑起他的下巴,嘴唇印在他的喉结上。
好像她自己也化作了一团脉脉的云烟,蹭着他丶缠着他丶像湿漉漉的水汽一样包裹着他,感受到那人揽着自己腰肢的手劲不断加大,仿若要将她揉进血肉里,与自己骨血相融,再不分离。
她被一股大力推到身后的石壁上,云雾编织成的裙裳在这一刻终于散去了。化作滚烫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
梦境中的一切逐渐混乱起来。
直到醒来的前一刻,她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二郎。”
身上的人一顿,擡起头来,是一张她很熟悉的秾丽面庞。
......
雪龙大汗淋漓从梦中醒来时,床帐半开。她朝外看了一眼,看见起居室的窗外一团黑色,大概是已经入夜了。
床前点着一盏小灯,祝扬正倚靠在床头,背t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那股方才被压下去的热意卷土重来,雪龙动了动身子,悄无声息地往祝扬怀里钻。
她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谁知半道便被祝扬截住了双臂,半个身子都被他架在了半空。雪龙一惊,然后对上了祝扬一双清醒的眸子。
“看起来药效还没过。”他打量着她,自言自语。
雪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她轻声问:“现在可以了吗?”
祝扬只是平静地说:“不可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祝扬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并不回答。良久,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然而却并不如她所愿,而是他轻轻拂过雪龙背后的穴道,她连反抗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祝扬放倒在了怀里。
日夜颠倒了好几日,直到好几天之后的某个午夜,雪龙在祝扬身边醒来。
这一次醒过来,雪龙却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着急着朝着祝扬身上缠。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里侧,看着祝扬背对着自己,在灯下细细看着什么东西。
她没出声,缓缓擡起自己的一只手,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自己的小指。
蝴蝶状的疤痕还在。
然而那夺目的艳红色已经悄然褪去了,馀下的只是淡淡的形状,仿佛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丶结了痂痊愈的细小伤痕。再过些时日,大概连这伤疤都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散,就好像这情蛊从未在她身体里存在过一样。
那股困扰着她好几日的潮热也已经褪去了,雪龙隐约想起他们从神玉寺回来的那一日祝扬和她说过的话,心中有些茫然地想:终于全部结束了。
她现在灵犀透顶,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换过一遍,现在浑身轻盈,重新活过一遭。
就在这时,祝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清醒了?”
雪龙缓缓坐起来,蹙着眉忍受过最初的一阵眩晕,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嗯。”
此时此刻清醒了,前几日混乱的丶叫人脸红的记忆便卷土重来。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雪龙有点儿尴尬,摸了摸鼻尖,主动岔开了话题:“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
祝扬转过头来看着她,打量了她半晌,这才开口道:“算是吧,这五天里,若是我不在这儿守着,指不定你会出什么事儿。”
她竟然浑浑噩噩了整整五天!
雪龙摸了摸鼻尖,轻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祝扬听了这一句,忽然眯起眼睛,开口道:“你还记得,这几天你每一次醒来的时候,和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
雪龙耳廓一红,前几日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些耳鬓厮磨丶甜言蜜语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尴尬起来,哪儿还有闲情逸致去回忆这些东西?雪龙摇摇头,模模糊糊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祝扬看了她一眼,道:“那我便告诉你好了,你说的是——‘现在可以了吗?’”
雪龙抱着被子,装聋作哑。
祝扬继续道:“我给你的回答是——“现在不可以”。”
现在不可以,那什么时候可以?
见她往床榻里面缩,祝扬便倾身跟过去,掰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觉得,现在可以了。”
“这几日,我确实很辛苦。”
祝扬幽深的黑眼睛在暗夜里闪烁着晦暗的光芒,雪龙几乎有种错觉,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将自己一口吃了。祝扬说:“......忍得很辛苦。”
雪龙支支吾吾不说话,一个劲儿往床榻里面挪,谁知挪动到了某处,脚踝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紧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什么牵扯着拉回了远处。
雪龙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祝扬竟然还绑着她的脚踝!
这下,她是真的逃不掉了。
雪龙擡起眼睛,恰好对上祝扬好整以暇带笑的神情。
祝扬擡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我们不急。”
说罢,他吹熄了床头的烛台。
这一场自梦里蔓延到现实的春雨,终于淅淅沥沥降落在床帷之间。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雪龙只感到心如鼓擂,宛如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一个不小心,她指甲便在祝扬的脊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次没有情蛊了。”祝扬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你......”
她怎么了?
祝扬究竟还说了什么,她什么也听不清了。她在黑暗里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一句,却被堵住了嘴,只流露出些许难捱的声音。
雪龙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后坠入梦境之前,只感觉到祝扬终于松开了她脚踝上的桎梏,将她揽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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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尽时,月银沙一手提着一盏宫灯,一手拎着个漆盒,穿过幽长的宫道长廊,无声无息地停在一座殿前。
宫殿门口的小太监远远见了她,无声地冲她行礼问好。月银沙将手中的灯交给他,问道:“安排妥了么?”
“万事俱备,女郎尽管放心。”小太监说,“人就在里面,女郎请进罢。”
月银沙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朱红雕花大门。
这是一间空置很久的宫室,一进屋便有一股潮湿的气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殿内的陈设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稍微有风拂过,便扬起呛人的气味。
殿内没有点灯,月银沙皱着眉头打量了周围一会儿,待到适应了光线,这才缓缓朝着内殿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月银沙脚步一顿。
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一个人影趴在窗前的桌案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而桌案上的灯台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只有惨淡的夜光从窗外投进来,洒了少女一身。
少女睡得很清浅,大概是方才推门的动静和她的脚步声惊扰了她,月银沙还没朝她走过去,就已经揉着眼睛幽幽转醒了。
她睡眼惺忪,在看见门口月银沙的剪影时陡然清醒起来:“你是什么人?”
月银沙拎着漆盒,一时间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连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良久,她压抑住所有的情绪,低声问:“矜娘,你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