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
高皮鞋组的火锅局就相当于一个短暂的放松时间,放松时间一过,大夥就要立马回到繁忙的高考筹备和艺考准备当中去。
四月清明节过后,又是一个星期天,声乐老师临时加训,方木好不容易等到的休息日等了个空。
中午高皮鞋简单炒了两个小菜,招呼他和柴炎吃饭,吃完饭,方木正要去音乐室参加集训,临走前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姚女士让他去日落城的足球俱乐部接一趟方糖糖,一会儿司机会来学校门口等他。
姚女士说:“今天你妹要去玩具屋买玩具,你去帮她挑一下。”
方木不情愿,马上要出门,他耳朵夹着手机边换鞋边说:“她自己的东西当然是她自己挑啊,我又不懂那些小孩子的玩具,找我有什么用。”
姚女士也不跟他说废话,用温柔又慈爱的语气重复了第二遍:“你去不去?”
“……”
方木无语:“妈,你别太惯着她了,哪家丫头能有她更作啊,买个玩具还得让她大明星哥哥出街陪她,她给出场费了吗?”
“我今天还有好几节声乐训练课,真没空。”
“你让她找别家哥哥吧。”方木总结陈词。
“别家哥哥?”姚女士说,“除了你,还有哪家哥哥能受得了你妹。”
方木心说原来您对您闺女的德行挺有自知之明的。
姚女士想了一下,说:“也行,正好糖糖要买的玩具是个足球模型,你不是有个学足球的朋友吗,叫柴什么……”
“叫柴炎。”方木对他妈记不起柴炎名字感到很不爽。
“哦,对,就是你那个柴炎同学。”姚女士二话不说做下另一个决定,“他可比你靠谱多了,你请他来帮糖糖挑玩具吧,恰好糖糖也喜欢他,他俩一起买玩具肯定能相处愉快。”
方木扬了一下眉,男生的胜负心瞬间被他妈激起来了:“不是,什么叫他比我靠谱多了,我也很靠谱,我俩一样靠谱……”
姚女士微笑着结束话题:“好了就这样吧,你没空你朋友总有空,一会儿司机会在你们学校门口接你朋友,糖糖在日落城八层观光电梯旁的玩具屋等他,你记得告知他一声。”
方木蔫蔫应下:“行,知道了,我会和他讲的。”
“但是先说好。”方木率先打预防针,“我不能保证他愿不愿意去,如果他不愿意,此事到此为止,你和糖糖都不能去骚扰人家。”
掐断电话后,方木转头去房间里和柴炎说了这事。
“那就去呗。”柴炎把做好的作业合上,盖上签字笔帽,“不去的话,你妈会找你麻烦的吧,觉得你连一个朋友都搞不定。”
方木靠在房门旁边,说:“找麻烦不至于,会唠叨几句就是了。”
“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方木毫不在意,“当妈妈的不都爱唠叨嘛,我从小到大听惯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得了。”
柴炎最终还是去了。
原因很简单,就为了让方木少挨点姚阿姨的叨叨。
司机在校门口接到柴炎后,把他载去了日落城的皇冠足球俱乐部的入场口。
上一次来这家俱乐部还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柴炎来拿着假冒伪劣的身份证来这里打暑假工。
时隔数月再次踏足,景还是那个景,物也还是那些物,柴炎的心境却变了很多。
最明显的,莫过于他和方木从一开始在此地初遇时互坑互怼的针锋相对,到如今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学习丶一起生活丶一起扶持共进。
他们的关系从最初的敌对,逐渐演变成现在近乎无话不说的挚交。
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东西,也能见证许多东西 。
柴炎本想直接去俱乐部球场接方糖糖,结果在路上被场馆大爷给堵住了。
场馆大爷出来丢吃剩的外卖盒,没想到隔了这么多月又碰到了老熟人,他揉了揉自己的老眼,差点没认出来。
“你不是柴炎吗,你咋来了?”
柴炎和这场馆大爷的交情不深,也就暑假那不到两个月的共事时间,除了爱边吃泡面边抱着手机斗地主之外,柴炎对这大爷并没有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象。
他不欲多聊,点了点头便走。
“哎哎,你等等。”场馆大爷踢踏着拖鞋追上来拉住他,“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在哪见过你,后来我想起来了,但是你打完暑假工就走了,我就一直没找着机会跟你说。”
柴炎忙着去接人,把衣袖从场馆大爷手中扯出来,“那就别说了。”
他并不关心。
见他又要走,场馆大爷在他身后喊:“三年前我曾经在市青体育馆干吹哨的,那个赢下市级足球联赛冠军队伍的队长是你吧?”
柴炎脚步一顿。
场馆大爷发问:“我一直以为你当时年纪轻轻就那么厉害,肯定赢完比赛就立马被那些大俱乐部抢走了,这都快三年过去了,你咋……”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但不用想也知道,大抵就是一些“你咋沦落到来这儿打暑假工来了”“你咋还没混出个名堂呢”“你咋变得这么泯然众人了呢”……
如果换做是别人,在此时此刻肯定早已破防。
因为被外人当面戳破了自己最不愿面对也最不愿接受的东西,曾经的荣耀成为一场泡沫,一去不复返。
可能会恼羞成怒地为自己狡辩,可能会梗着脖子嘴硬,也可能会拉下脸来甩脸色走人。
但柴炎只是微微皱眉,回头,说:“嗯,我是来打过暑假工,也的确没进入那些足球俱乐部。”
他疑惑反问:“然后呢,不行吗?”
短短两句话,把场馆大爷那些跃跃欲探的好奇欲拍死在了肚子里。
比起废柴的逆袭,人们似乎对天才陨落的故事更感新奇和猎奇,柴炎这种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是个人都想一窥究竟。
是什么让曾经耀眼的新星被弃如敝履?
是什么让他堕落至此,他的感受又是怎样?
他是不是后悔万分,是不是难受至极?
然而出乎场馆大爷的意料,柴炎脸上除了一点略感莫名的疑惑,看不见其他任何的负面情绪。
他压根就不受此影响。
有个屁的后悔和难受。
-
柴炎在足球场接到了方糖糖,又陪她去玩具屋挑了两个构造精良的足球模型。
方糖糖大概是舍不得他离开,有意拖延时间,明明十分钟就能选好的东西硬是拖拖拉拉地挑了一个多小时。
方糖糖这孩子审美比较独辟蹊径,她选了好几个不同的足球模型作比较,问柴炎哪个最好。
柴炎看着这几个风格迥异的足球模型,其中一个是灰太狼款的,白块区域有灰太狼各种姿势的标志性贴纸,有被喜羊羊泡在锅里煮的,有被红太狼追着平底锅暴揍的,还有对着涮羊肉锅流口水的……
柴炎建议:“你可以选个看上去正常一点的,经典黑白两色的就行。”
方糖糖嘟了嘟嘴,说:“但是灰太狼款的很可爱哎,我就喜欢看灰太狼吃瘪被揍的样子,感觉好爽的。”
“……”
柴炎给她随手挑了一个绣着懒羊羊图案的足球模型:“懒羊羊更可爱,长得就跟你哥似的。”
方糖糖噗地笑了出来。
“那行,那就懒羊羊款的了,一想到能把和我哥一样的脸放在脚下踢来踢去,简直开心到飞起。”
柴炎忍俊不禁。
买完足球模型,柴炎的打算是送方糖糖一个人回家,开车的是她自家司机,不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但方糖糖死缠烂打就是不让他走。
小丫头吊着两颗泫然欲泣的珍珠泪,蹲在他的腿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柴炎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招惹上这丫头片子了,怎么她亲哥不要,非得来纠缠他。
他刚走开一步,她眼泪就断了线。
而且还不哭出声,不是那种惹人厌烦的大声抽泣,走的是梨花带雨眼含热泪的攻心模式。
柴炎真服了。
没办法,只能答应亲自送她回家。
但他明确告诉了她,送完她回家后他就得返校,他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没空再给她当陪玩。
把方糖糖送到她家别墅门口后,柴炎下了她家的私家车,自己打车回校。
等出租车的时候,方糖糖又小跑着从她家跑了出来,这次还额外抱了一个大纸箱子。
小丫头个头不高,纸箱子应该有些分量,她抱得不稳,一路跑过来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
她跑到柴炎面前,把纸箱子塞进他怀里,说:“这我哥让我给你的,他说这些都是忘在家里的补习课辅导书,麻烦陪练哥哥帮他带过去一下。”
柴炎接过,顺带指正她的用词:“我已经不在俱乐部当陪练了,你以后可以不用叫我陪练哥哥。”
方糖糖笑起来,露出和方木如出一辙的酒窝和小虎牙:“好的,陪练哥哥。”
柴炎把小半个人高的纸箱运上出租车后备箱,到达学校南门后,又搬下来,扛起来搬回了家属楼。
柴炎回去之后,把纸箱子哐地扔在了阳台上。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柴炎额头上出了些汗,高皮鞋和方木都有事出去了,整个屋子里只有柴炎一个人。
卧房没有空地放这么大个箱子,放客厅又不好看,只有露天的阳台能容得下这大箱子。
本打算就撂露台上不管了,等方木回来自己收拾,然而他刚离开一步,身后的纸箱里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音符。
像是闹铃响了。
听声音,还是方木每天早上的起床铃声。
“……”
柴炎对方木把闹钟混着辅导书装在一起的行为感到一股子神经般的无语,且闹铃并没有停歇的趋势,吵得满屋子都是噪音。
柴炎找了把小刀过来,割开方木的纸箱封条,掏出被辅导书压在最底层的闹钟,啪地将其关掉。
确认闹钟不会再发出不合时宜的噪声,他探身将闹钟放回纸箱,目光却瞥到了一本橘红色封面的本子。
封皮上有油墨组合而成的两个艺术字——
火火。
柴炎的第一反应,这是本被主人用心珍藏的精装相册。
他猜测是方木把那个什么《火火》相册里的照片全都冲洗了出来,一一粘在了这个本子的内页里。
毕竟方木一直是个挺注重仪式感的人,给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弄个漂亮的实体相册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出于一点即兴的好奇,柴炎把本子拿出来,随手翻阅了两下。
却没想到,这并不是一本相册。
这是一个日记本。
一个,记载了一位青春期男孩所有悸动心事的月光宝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