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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笼包

在方木原本的计划里,这样一句直抒胸臆的话不该由柴炎率先挑出来。

他把自己代入了那个理所当然为双方关系负起责任的一方,也就忘了——

他的心上人也拥有掌握主动权的能力和动力。

地铁又到了一站,广播女声在车厢里内礼貌地催促对应的乘客下车。

因为夜实在太深了,他们乘坐的这趟线又是个冷门线路,这节车厢里除了柴炎和方木根本没有其他人,没有一个乘客下车。

也就代表着,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小空间里,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其他外人会在此时此刻来干扰他们。

方木很想让自己表现得矜持一点,至少不要那么猴急地丢了面。

可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方木突然一把拉过柴炎的胳膊,二人从并排而坐变为相拥在一起,他把脑袋贴在柴炎的肩膀一侧,含着一点鼻音说:

“我非常,非常愿意。”

柴炎自从年幼时脱离了母亲的襁褓后,就再没有和人以这么紧密到接近亲密的姿态接触过,突然被方木紧紧地抱住,他脑子里自然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但这短短一秒的空白过后,柴炎轻轻擡手,回抱住了方木。

两人相拥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站,催促乘客下车的广播女声再度响起时,方木才颇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柴炎。

两人一起下了车厢,出了地铁站,方木主动勾住了柴炎的手指,然后五指张开,用不让对方感到突兀的方式,缓缓握住了柴炎的手。

方木问他:“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早恋啊?”

“早恋的前提应该是没满十八岁。”柴炎回握住他的手,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说,“但我们从今天开始已经满十八了,是拥有自由选择伴侣权利的成年人了。”

伴侣……

方木细细嚼了一下这两个字,说道:“伴侣指的是相伴的情侣吧。”

“不然呢?”柴炎以为他又有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说,“还能有其他的定义?”

方木说:“二火,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能够相伴多久?”

“等高考结束后,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一样相伴在一起吗?”

柴炎一愣,眨眼间明白过来方木的意思。

他没有安全感。

柴炎学体育,方木学的则是音乐,隶属艺术类。

按照目前国内对大学的分类,体育大学和艺术类大学注定是两条难以交叉的平行线。

哪怕是大学里的联谊活动,体育大学和艺术大学也没法子联谊在一起,就像女高和男高丶普高和职高一样很难産生交集一样。

等他们考去了不同的大学,甚至往远了一点说,他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以后他们的感情还会现在一样至纯至粹吗?

只是此刻他们有这个条件彼此依偎在一起,不代表未来他们依然有这个条件。

未来?

这是个过于充满变数的词汇,谁也不是预言家,谁也做不到提前预测好一切。

方木和柴炎都是会为了对方而去负责任的人,也正是因为负责任,所以他们才不能像那些电视剧一样,随随便便地承诺什么山盟海誓。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再喜欢对方了,或者以后走着走着便走散了,那曾经的山盟海誓最后都只会变成徒增遗憾。

柴炎篡紧了方木的手,说:“我没有办法保证以后,只是至少现在,我很在乎你。”

就像你也那样深地在乎着我一样。

有这句话就够了。

方木与柴炎十指相扣,低头,不肯让柴炎看见自己眼底的情绪。

该死,怎么就突然伤感起来了呢。

终于和自己喜欢的人互相坦白,终于和自己梦里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了,难道不应该开心才对吗?

可方木却总是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预感到他和柴炎以后要共同走的路,绝不会一帆风顺。

柴炎母亲的官司至今还没有个确切的结果,王厂长一直在垂死争辩,怎样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粉刷厂有问题,赵律师那边亦进展艰难,哪怕拿出了铁证,一时半会也没法让王厂长伏罪。

而方木呢?

他和荣阳娱乐之间乱七八糟的烂账事一大堆,就算他有意想渐渐淡出娱乐圈,荣阳娱乐也绝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而且……以他目前的曝光度,如果被媒体拍到了他和柴炎的事,柴炎会成为全民公敌的。

方木本人也一定会因此陷入同性恋的舆论漩涡,以目前国民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方木至少得再承受一次大规模的网暴。

所以他和柴炎只能成为一对地下情侣。

哪怕他们本人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也不得不为了保护对方而暂时不能让这份恋情见光。

很憋屈。

但无可奈何。

两人没有选择打出租回去,这个点太晚了,公交车都停运了,也打不到什么出租。

他俩牵着手一路走过夜灯下的柏油马路,走过繁星闪烁下的跨海大桥,走过在暗色里夏蝉鸣叫的公园,也走过了空荡寂静的街巷市井。

谁也没先喊出困字,也没人叫出一句累。

等回到学校和家属楼后就得顾忌到高皮鞋和周遭的同学了,像这种为数不多只属于他们的二人时光,当然得好好珍惜。

凌晨五点多的天际线泛出一点鱼肚子似的白,朝霞初现,方木和柴炎在走过了漫长的路途之后,终于走回了学校附近。

校门外陆陆续续有卖早餐的小摊铺开始出摊,三中的住校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其馀大半的走读生有许多家里爹妈没给做早饭的,都会在来校的路上随便买点吃。

街摊肠粉,汤粉,油条小笼包,杂粮饼和煎饼果子,绿豆粥八宝粥……三中附近统共就几条路,几条路全被卖早餐的摊铺给霸占了个满怀。

幸好现在才五点多,摊铺们只是摆上了,暂时没几个客人来买,摊主们又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方木和柴炎衣袖下交握的双手。

那些走读生们最早也得六点钟才出现,六点半至七点会形成人流量高峰,买早餐的队伍夸张时能排到另一条街上去。

但现在客流量少,有几个空闲的摊主在到处招客,看到柴炎和方木,吆喝着招手问他俩要不要来碗豆腐脑,或者吃碗现蒸肠粉再走。

方木便也问柴炎要不要吃点早餐再进校园。

他想和柴炎单独相处的时间再久一点,哪怕能再多半个小时也行。

柴炎说:“那就买两份小笼包吧,我们边走边吃。”

卖小笼包的早餐铺是对夫妻档,女人在后面揉面粉包馅,男人在前边搭蒸笼,夫妻一起搭配干活,支撑起了这家不大的小铺子。

方木买了两屉灌汤包,和柴炎说:“刚才那对夫妻真恩爱,摊老板蒸了几笼肉包子,我说我要上边最大的那笼,摊老板还不卖给我,说那是给他老婆留的,他老婆还没吃早饭呢。”

柴炎说:“那你最后买到了吗?”

方木把一袋灌汤包递给柴炎,说:“买到了。”

他眨了眨眼:“我说我就要最大的那笼,不然我就赖着不走了,没办法,摊老板只好又给我蒸了更大的一笼咯。”

柴炎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耍起了无赖?”

方木拆开装小笼包的袋子,耸了耸肩,说:“无赖就无赖呗,摊老板喜欢他老婆,可我也有我喜欢的人啊,我总不能为了人家的老婆委屈到我喜欢的人吧。”

柴炎不是一个会轻易被甜言蜜语所打动的人,他更注重务实,如果是以前方木对他说这种话,他一定会觉得方木又在鬼话连篇,推荐他去医院有病治病。

可现在。

他简直想给方木这张抹了蜜的嘴上个永动机发条,让他没事就多说点。

吃完早餐后便要回到学校,他们不能走学校大门,走大门要带校牌,执勤保安会挨个检查进出校的学生,柴炎和方木昨晚上走得急,哪还记得什么校牌不校牌的。

他俩从南门旁边没有监控的铁栅栏翻栏进去,在朝阳彻底露出地平线之前赶回了家属楼。

高皮鞋七点钟出门上班,至少也得六点半才起,方木瞥了眼时间。

还好,正正好六点钟,高皮鞋还没起。

也没有发现方木和柴炎不见了一晚上的事。

他和柴炎出去逛了一晚,一晚上都没睡,仍然一点困意都没有。

这种短暂的耳清目明给了方木一种错觉,让方木自负地以为,他可以清醒地撑过今天上午。

然后没撑过两节课就被打脸了。

上第二节历史课的时候,方木脑袋都快埋进了桌肚里,白婧书在讲台上拿着卷子嗡嗡嗡地讲着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是在和周公打架就是在同半合不闭的眼皮作斗争。

以至于白婧书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连喊了三遍,方木都仍然“高冷”地把她当做了空气。

后来方木是怎么醒的呢,据他回忆是他做梦梦到了自己被子弹头击中了脑袋,被惊醒了。

但是据毛卷说,是白婧书朝方木的脑门发射了粉笔头。

为了醒瞌睡,方木主动向接下来一天的任课老师们提出去后门站着上课。

方木天生就是睡不够体质,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天至少能睡十几个小时。

之前工作繁忙时他每天睡不够都是靠各种苦咖啡和醒神饮料续的命,但那些东西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还容易有成瘾性,方木在尝试戒掉,即便熬夜也坚决不再喝那些咖啡饮料。

但是怎么说呢,万事万物都是能量守恒的,方木即便戒掉了咖啡饮料,也会有其他的东西替代上来。

比如现在,他的风油精和醒神眼棒就没断过。

毛卷正遗憾今天将一整天都没有大明星跟自己聊天了,转头一看,发现他那发小柴二火也不在了。

方木抱着书和笔,要死不活地靠在后门口,蓦然身旁多出了一道阴影。

方木转眸,和柴炎对上视线。

柴炎低头翻着手中练习册,简单明了地说:“和你一样,我也困。”

现在是上课时间,所有学生都在盯着黑板看,趁没人注意,方木悄悄往柴炎靠近一步,贴在他身边低声道:“你是为了陪我吗?”

回应他的只有柴炎轻微的翻书声。

方木了解他,柴炎如果想要否认一件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拍死对方脑子里的所有幻想。

而如果他不否认,只是不回答或者沉默。

那就等同于默认。

方木觉得那些风油精什么的可以全都丢了。

方木小声道:“我本来是打算躲到后门来打个盹,但是你现在站在我旁边,我还咋睡得着啊?”

柴炎翻书的动作一顿,用不大的音量回他:“我又不阻拦你睡觉,你想睡就睡。”

过了一会儿,柴炎的声音飘来:

“我可以帮你挡着。”

“怎么挡?”不是方木对柴炎不信任,是方木确实疑惑,“小白要是看到我站着都能睡着,不得拎着我的耳朵让我滚蛋啊,到时候你能咋救我?”

柴炎似是思考了一会儿,他说:“大不了,我让她拎我耳朵。”

方木想了想那场面,连忙摇头。

“算了算了,我可不接受这种情况发生,还不如拎我呢,反正我耳垂厚,经得起拎。”

闻言,柴炎眼皮动了动。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成型。

方木没能扛过身体的本能,抱着书在后门又开始昏昏欲睡,睡意比刚才浅了点,但上下眼皮仍然在拼命干架。

忽然,他耳朵被人重重捏住。

然后被人毫无节操地左右揉搓起来。

方木一下子惊醒,擡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守住耳垂那一亩三分地,看向柴炎:“二火,你干嘛呢?”

柴炎瞥了眼刚刚正在方木耳朵上作乱的指尖,淡定地说:“你不是说你耳垂经得起拎吗,我来试验一下真假。”

“啊这……”方木咂舌,“你这试验的方法有够简单粗暴的啊。”

他问柴炎:“你是不是故意的,想找个借口占我便宜啊?”

柴炎还没回答,方木就先入为主地趁热打铁:“你要想占我便宜就直说,我可以让你占个够。”

他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眸,保证道:“真的。”

“……”柴炎问他,“方木,你是不是看到个长相正常的人,就觉得这个人想对你动手动脚?”

“跟长相正不正常有什么关系。”方木悄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情侣之间动手动脚,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柴炎无从反驳。

方木想了想,觉得不行。

他不能让柴炎就这么白白占了他的便宜。

他也得占回来。

于是趁着白婧书转身写黑板的时候,他手一伸,揪住柴炎的脸就开始捏起来。

柴炎:……

他忍住想拍掉某只咸猪手的冲动,反手握住方木的手腕,把他扯向自己。

方木一个没站稳,把柴炎直接扑在了后黑板上。

他手撑在黑板一侧,柴炎被他圈在里面,两人之间脸对脸,鼻尖与鼻尖只有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柴炎没想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

更没想到姿势会发展成这样。

白婧书听到动静,回头朝后面望了一眼。

方木和柴炎正在拿着资料卷,低头各自看自己的。

神情专注又认真。

见一切没异常,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写黑板。

方木用拳头抵住唇角,忍不住用气音笑了一下。

柴炎比他能憋,没笑出声,但书也是彻底看不进去了。

教室窗户外,有风降临至树梢,簌簌摇落了几片绿叶。

仿若他们此刻滚烫而摇晃的心。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只有风看见了他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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