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会
方木自从春节过后，暂停工作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在这几个月里，他有刻意地去减少和娱乐圈的联系，也包括大幅度地降低和自己团里队友的关联。
如无必要，他不会和他们出现在同一镜头里，更不会出现在同一商务场合中。
但于邈很特殊。
娱乐圈竞争激烈，同一赛道的为了脱颖而出，更是你踩着我，我踩着你，明里暗里地较着劲。
于邈和方木的粉丝从出道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敌对仇家，这么多年一直争斗，争粉丝资源，争数据排行，争周边销量，大有争到天昏地暗，争到地球末日的趋势。
方木和他的关系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
是在镜头前和谐友好的同团队友，也是私下里见到面连招呼都不想打的竞争对手。
于邈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那张脸再也没法上镜，还被媒体全网曝光，粗略估计，他即将前途尽毁。
然后失去作为一个偶像的所有利用价值，被公司雪藏，被当做弃子直接抛弃。
虽然方木不会干出落井下石的事，也的确对于邈接下来的悲惨遭遇産生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同情。
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要让他这个队长出面去为于邈说话，为他求爷爷告奶奶地让公司留下他。
不可能。
跟是不是竞争对手没关系，方木现在都躺平了，主要是他和于邈之间，有一点消解不了的陈年旧怨。
刚出道那会儿，方木被于邈的过激毒唯在演唱会后台的矿泉水瓶里下毒，虽然最终那瓶水进到了洪叔的肚子里，但也给方木留下了长达两年的心理阴影。
在那两年里，方木不敢吃任何从外面卖的东西，只吃家里带的饭，喝从家里带来的饮用水。
那个时候的方木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怕死，非常非常怕。
他没有把于邈粉丝的错推到于邈头上，是因为他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于邈亲自干的事，方木没理由去怪人家。
但他接受不了于邈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明明于邈和他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都知道是谁家粉丝在违法害人，可于邈就像是在刻意溺爱他的那些粉丝一样，装聋作哑地当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替他的粉丝给方木道歉，也没有去好好约束自己的粉丝。
沉默不过是变相的助纣为虐。
自那以后，方木就和于邈彻底闹掰了。
他会履行好自己身为团内队长的职责，职责之外的事，和于邈有关的他一概不理。
只有演出需要时会表现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镜头假象，其他时候统统当不认识。
方木赶到公司的时候，正巧和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于邈撞了个正着。
这位曾经对方木造成威胁的对手，现在却差点让方木没认出来。
于邈浑身都套得严严实实，除了那张比山路还崎岖的脸。
从山根到鼻子，再到下颌和下巴，于邈都去整形医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削骨重塑。
但不知道是整形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刀子拿歪了，还是于邈选的那家整形医院本来就审美堪忧，于邈的面骨被削得过狠，加上他减肥暴瘦，皮肤蜡黄，眼球突出，宛如一个倒三角的凸眼瘦猴精。
不忍直视。
“你……”方木看着于邈那张一言难尽的脸，一时哑言。
于邈看见方木，下意识就想要躲避。
可走廊通道就这么宽，他躲无可躲。
反倒会让本就狼狈的自己更加可笑。
于邈索性直面方木，说道：“你现在开心了，队长。”
方木鲜少从于邈嘴里听见他叫他队长。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比陌生人还陌生。
方木歪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开心？”
“因为你可以幸灾乐祸了啊。”于邈破罐子破摔地嘲讽起来，“没了我这个最大的团内竞争对手，你不就可以在团里一家独大了吗？”
“以后就再没人当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也再没人能碍着你的眼了。”
“碍我眼的人多了去了。”方木一击见血地反击，“于邈，你排不上号。”
于邈的牙帮子刹那间哆嗦起来。
“方木，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我生厌。”他出言啐骂。
可能是来自外界的冷嘲热讽听习惯了，方木倒也不当回事，说：“你就是生座大西洋，也和我没关系。”
于邈脸色涨得青红，配合上他那张奇形怪状的脸，更是难看得让方木都忍不住撇开了眼。
但他只气了不到几秒，便泄了气，认输：“行了，我比不过你，我也吵不过你。”
方木漠然地看着他。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和我比较。”方木问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头疑惑，“最开始的时候，你并不比我差。”
他抱臂看向于邈：“明明你可以闯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赛道来的。”
却非要亦步亦趋地追在方木的屁股后面。
方木做啥，他做啥，方木有漂亮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翘的鼻梁，他便也要去整个同款下颌和同款鼻子。
人人都知道东施效颦是个笑话，东施再努力模仿也不过是在步西施的后尘，后者永远都无法替代前者的名声和口碑。
但于邈就仿佛是心甘情愿做这个东施一样，哪怕被方木的粉丝疯狂嘲笑，哪怕自己把自己给较劲进了死胡同，他也不放弃跟方木虚空搏斗。
简直是世界十大迷惑行为之一。
于邈说：“我说我嫉妒你，你信吗？”
“不信。”方木说，“这个理由很幼稚，不足以支撑你长达四五年的坚持不懈。”
于邈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个答案，如果你想知道其他更多的东西，你可以亲自去问公司的董事会。”
他指了指对面会议室的大门：“他们还在里面，还没散会，你现在进去，刚好可以成为董事会股东们起立欢迎的座上宾。”
方木皱起了眉。
不是因为于邈别有用心的阴阳，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会儿进到会议室里的时候。
等待自己的准没好事。
方木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秘书小姐刚好关闭投影仪，一瞬间会议室里的声音寂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方木身上。
熟人很多，也不知道开的是什么国际会议，荣阳娱乐的所有高层全都参加了，包括曾经和方木发生激烈争执的法务总监陈丽华，还有被方木殴打到半身不遂的前经纪人丹尼尔，他靠钞能力分到了公司的一点股份，当了个小股东，身残志坚地骑着轮椅来开会。
见到方木，他就差从轮椅上蹦起来了，毒蛇一样怨毒的眼神一直紧紧锁在方木身上。
方木视线在会议室里绕了一圈，顶着这么多人的注目礼，他旁若无人地问道：“我坐哪儿？”
秘书小姐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浮起职业笑容，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会议桌左侧第三把空椅子，是您的位置，请落座。”
恰好是丹尼尔的旁边。
方木不愿意挨着丹尼尔坐，显而易见丹尼尔也不愿意，推着轮椅移开了三尺远。
要不是方木现在在公司还有一些话语权，丹尼尔不敢对他动手，只怕早就摇着轮椅扑上来和他拼命了。
方木挑了别的空位置坐下。
公司会议继续。
正值下午一两点，太阳暖烘烘地透过玻璃晒进来，方木喝了杯桌上的热茶后困意便自动袭来，会议主理人在长桌前边讲话，方木在长桌后边听得昏昏欲睡。
十句话能听进去一句就算不错了。
但听到会议主理人公布董事会的投票结果，宣布将于邈从eight少年团里除名的时候，方木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饶是见惯了荣阳娱乐内部对艺人的冷酷和无情，知道他们就是个把人的利用价值榨干，等榨干了就扔掉的无耻尿性，方木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把。
好歹，于邈也曾经和方木一样，在人气巅峰的时候为经纪公司创造出了上亿的利润，吸来了千万不止的商业投资。
功劳有，苦劳更是有。
然而一朝跌落，在老东家眼里就啥也不是了。
丹尼尔就在此时狠狠拍了几下桌面，趁热打铁地说：“那些对公司已经创造不出收益的家夥，我建议也同于邈一样，早点淘汰了的好！”
丹尼尔意有所指的太明显，方木揉了揉耳朵，不以为意。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踏足娱乐圈了，为了学业也暂时中止了所有商业活动。
丹尼尔这张臭嘴里冒出来的“创造不出收益的家夥”，除了已经废掉的于邈，非方木莫属。
但方木完全不在乎。
谁让他早些年打下的基底足够他吃一辈子老本呢？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他代言的那些广告商和品牌商们也照样会履行合约条款，以年为单位定时定期把代言费打进他的账户。
虽然这些钱大部分都被荣阳娱乐抽走了，但只要方木一天有钱进，荣阳娱乐就一天不可能彻底放弃他。
除非方木主动倒下，否则荣阳娱乐就算再看不惯他，再和他斗，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他。
方木开心死了好吧。
丹尼尔这种喽啰的看法和泄愤，无人在意。
会议结束后，方木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心情是很不错的。
然而他回学校的路上却运气不佳，碰上了倾盆大雨。
连绵的墨黑乌云不到半小时便铺满了整片天空，与之而来的还有笼罩在雨幕里的整座阴沉沉的城市。
前一秒还晴空万里，后一秒就阴霾遍地。
这天说变就变。
大约是受到了天气的感染，连带着方木的心情也莫名郁闷起来。
能解他郁闷的只有柴炎的声音。
方木刚想给柴炎打电话，给自己的男朋友报个平安，电话簿还没打开，柴炎的号码就先一步打了进来。
方木因为阴沉天气而染上的郁闷霎那间一扫而空。
方木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接起电话，装腔做调道：“喂，柴二火，有事吗，我在忙呢，有话快说。”
心心念念的声音自听筒间穿来，柴炎说：“你的快递文件我帮你签收了，要不要帮你拆开？”
方木一头雾水：“什么快递，我最近没在网上买东西啊。”
柴炎那边停顿了几秒，像是在重新查阅快递件上的收件人和收件地址。
“没看错，是你的名字，学校地址也没错。”柴炎说，“不一定是你自己买的，也有可能是你哪个熟人给你寄的东西。”
方木：“除了我爹妈和我妹，我的熟人不就你一个？”
“不会是你给我的什么惊喜吧？”某人又开始自作多情地畅想起来，“故意勾我回去见你呢。”
柴炎：“油嘴滑舌那套少来。”
“哦。”方木瘪了，说，“那你先把快递放一边吧，一会儿我回去看看是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