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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里

提及监狱,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畏惧,少数胆子大的人会觉得晦气,因为里面关着的十个有八个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剩下两个就算是过失杀人,手里也毕竟沾上了不干净的血,这辈子都会伴随着洗不白的污点。

但柴炎倒没有畏惧,也不觉得监狱就是晦气的代名词。

它更像是给罪人们划出界限的地方,罪大恶极的人在此受罚,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天降英雄,带他们越狱逃跑。而诚心改过的在里面兢兢业业地劳动攒功德,希冀自己能够获得尽可能多的减刑机会,好重新回到外面的光明里。

那方木属于罪人里的哪一种呢?

柴炎思考过这个问题。

答案一片空白。

他还是无法真正将方木和罪人两个字划上等号。

可以认为方木极端,也可以认为方木是被逼上绝路后的穷途困兽。

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更不是那些影视作品里活该被警察千刀万剐的反派丑角。

方木服刑的地方离荔阳很远,在一座地处偏僻的北方县级市,温度常年零下,穷乡僻壤,条件艰苦。

是对做了错的犯人们的改造,也是对他们的惩罚。

柴炎准备了点简易的便装和干粮,手机钱包馀额确保充足之后,背上背包,正式踏上了他的远行之路。

从南至北的路程有三千多里远,遥远得像是跨越了大半个中国。

而事实上,柴炎也的确走过了大半个中国。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知晓这趟路程注定充满坎坷,但其路程的艰辛和困难还是远远超出了柴炎的预想。

他没有乘坐任何的交通工具,全程步行,走累了就找家小旅馆歇息,一路上至少磨破了几十双鞋,在路边摊上随便买双新鞋后又继续出发。

从平原到山地,从城市到荒原,从林间的山溪湖畔到高海拔山峰,再从山峰上下来,再次走过下一个平原。

跋山涉水,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长征。

当然,这一路的风景他也不是没有体验到,江南氤氲的水乡,古巷小镇里错综复杂的胡同,以及他到达北方时,在大兴安岭看到的直入云天的云杉林。

再往北,便是西藏和新疆,完全不同于温婉南方的景色,沙漠荒凉,脚下的沙砾滚烫到烫脚,他有幸路过了塞外的大漠,在河西走廊的遗碑上见到了长河落日圆的天地盛景。

相机能记录风景,却也只能依葫芦画瓢,那些来自大自然的震撼和壮阔,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到。

他本是为了圆方木的愿望,却也在这漫长的路途里圆了自己年少的心愿。

去见世面,见世界的另一面。

柴炎算了算时间,距离方木出狱还有半个多月,脚下的土地和路程已经接近尾声,他有足够多的时间给自己做个准备。

——再次见到方木时的心理准备。

北方除了省会城市和那些比较出名的城市外,发达的地方不多,柴炎在一处城中村找了家廉价的旅馆住下,暂时先休息两天。

夜长昼短的地区,又正值秋末,天总是暗得格外快,不到五点便见黄昏,六点钟天空已经成了一片星幕。

柴炎住的是旅馆二楼,旅馆紧邻夜市大街,楼下夜宵摆摊的陆陆续续开起了摊,汉子们的喝酒碰杯声,老板们招呼客人的吆喝声,还有小孩奔跑在大街小巷里嬉笑吵闹声,一茬接一茬地穿过柴炎房间的劣质窗纸,噪音似的馀音绕梁。

柴炎根本睡不着。

他抓了把头发,从床上坐起来,干脆也去楼下的夜宵摊买点吃的。

夜市里烧烤摊子的生意永远是最好的,在哪个地方都不例外,烤羊肉串的架子上,肉被烤得滋滋流油,买两串就送一碗老板娘鲜酿的大麦酒,烤肉和麦酒的芬芳混杂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这醉人的香气。

然而柴炎不喝酒,晚上也不太爱吃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

他随便逛了一会儿,目光停在夜市大街尽头的一家小店上。

那小店没有门匾,也没有服务生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客人,甚至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只有一扇轻轻飘动的透明帘子,勉强算作一个遮风挡雨的廉价门帘。

就是这样一个简陋到牌匾都没有的三无小店,生意却出奇得好。

透过那扇随风飘动的透明门帘,能看见里面坐满了客人,甚至店里的桌子还坐不下了,没抢到位置的顾客只能端着碗和勺子蹲在门口吃。

柴炎掀开帘子走进店里,才发现这家小店原来是卖粥的。

做得最香的应属各种肉粥,也不知道是不是北方人对南方美食的猎奇,在荔阳随处可见的家常菜——皮蛋瘦肉粥,在这家小店里竟成了抢手的招牌。

利用南北的口味差异制造美食噱头,店老板倒是会做生意。

柴炎不打算在店里堂食,他走到了柜台前,敲了敲台面:“来份青菜肉丝粥,打包带走。”

店小二手速极快地打出了清单:“好的,十五块钱,加上打包费一共十七,哥,麻烦这边扫一下码。”

收款二维码被推过来,所有二维码中间都会有个小小的店家头像,柴炎看见这个收款二维码中央是一团红色的小小火苗。

像是柴炎名字里的一部分。

在他刹那出神的时候,一道男声穿过喧闹的人群——

“小王,快来帮我提一下菜,一会儿后厨的蔬菜不够用了。”

这声音……

柴炎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他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那人没有注意到柴炎,仍然自顾自地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配菜往后厨搬,店小二看见,殷勤地赶过去帮忙,嘴里不停说着“店长,辛苦了”“您就是我们粥店里的镇店之宝”之类的马屁话。

柴炎唇瓣蠕动:“方……”

下一个字还没出口,那人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用一种略带茫然的眼神转过了眸。

柴炎的身影就这样越过高朋满座的客人,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印在了方木的瞳孔中。

有什么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磁场在此时运转了起来,逼迫他们在这样喧哗的场合,再一次面对彼此。

视线相接的瞬间,方木怔愣到几乎失了声。

-

粥店二楼是客房和洗卫间,供店长和服务生住宿休息的地方,只有在店里干活的人才能上来。

但现在,方木却带了一个“外人”上了二楼。

“住的地方简陋,你将就着坐一下吧。”

方木拍了拍刚才搬菜落的一身灰,给柴炎倒了杯水。

柴炎却没有坐,只是垂着手,在几米之外静静地凝望着方木。

方木好似没有注意到柴炎的视线似的,依然用着他那套招待客人一样的语气说:“站着干什么,你赶紧坐一会儿,我去楼下给你弄点吃的。”

他绕过柴炎就要走,却被柴炎一把抓住了手腕。

一如当年方木刚入三中,在家属楼前逮住了不经意路过的柴炎。

只是现在,逮与被逮的人反了过来而已。

柴炎问他:“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方木喉结滚动一下,他深深地蹙了一下眉,像是一种极大的纠结,但片刻他便舒展开来,用十分温和的语调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都告诉你。”

柴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为什么在这里当店长,不应该还在牢里蹲着吗?”方木替他把后半句问了出来,“因为我在一年前就已经出狱了,我在监狱里表现得不错,拿了一些功,申请了减刑,刑期减少了一年。”

“那你为什么不回荔阳?”

“暂时不想回。”

“理由?”

方木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半真半假的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似乎是为了让柴炎放心,方木温声补充:“出来之后我在这儿盘了家粥店,自己当店长做点小生意,挣不了什么大钱,但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

柴炎质问他:“你扛着银行出狱的吗,哪来的钱开店做生意?”

“我是方木。”方木眨了眨眼,“搞钱我当然有我的办法,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柴炎将方木的手握紧了些,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痛楚,方木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用把我抓那么紧,我不会跑的。”

柴炎松开了他。

“没人在乎你跑不跑。”柴炎冷嗤。

很多年前方木就已经习惯了柴炎的死鸭子嘴硬,如今也不例外,方木额前碎发稍低,说:“其实我刚刚,本来不想和你相认的。”

“我原本打算跟你说你认错人了,但转念一想,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把你当蠢猪了,就放弃了。”

“……”

柴炎:“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没把我当蠢猪?”

“那倒不用。”方木说,“你别骂我就行。”

明明是个叛逆又胆大包天的主,却老爱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温顺可怜的模样,柴炎真是服了。

方才粥店里人来人往,柴炎直到此刻才得机会仔细打量方木。

和柴炎一晒就黑的体质不同,方木是天生冷白皮,就算把他架在太阳下面烤,他也只会晒红,不会晒黑。有先天优势在,方木即便在大牢里蹉跎了七年,容貌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方木长开了。

不是相貌长开了,是他的气质长开了,变得更像一个成年男人了。

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客房,柴炎给方木做下了决定。

“跟我回家。”他说。

方木一愣:“回谁的家?”

“回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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