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静默良久,三人都各怀心事。
刹那间,不习惯目前状况的萧景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身旁之人拦住。
沈策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多追问。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巍峨的宫门,一路上畅通无阻。
等奚乔下马车之时,天光已然大亮。
眼下正直季夏,不过卯时,悬日就已经光芒四溢。
她收好沉鱼簪,转身问身后之人,“沈大人,我们是一同入殿吗?”
“不是。你跟这位李公公走。”
“奚娘子,这边请。”
在宫外迎接她的是一名宦官,应当就是沈策说的李公公,据说还是皇帝亲自安排的。
她回首望了一眼,便跟着李公公一同离去。
走了一刻钟左右,前方的李公公才停下来,“奚娘子,你且在此处等候片刻,圣上此时还未下早朝。”
说罢,他也不等奚乔回答,低着头快速离去。
奚乔望着长阶之上的殿门,大殿上方的匾额写着“延英殿”三字,两侧站了不少将士。
想至方才沈策和萧景在宫门与她背道而驰,她不禁深思,他们两人今日入宫又是为何?
皇帝单单是为了见她一面吗?还是对她身份起了疑?她不得而知。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等她继续胡思乱想,一道响彻宫殿的声音传来,是传召她的口谕。
闻言,她脑海立即想到嬷嬷所教的规矩。
对,不能失态。
她擡脚,缓步踏上长阶,迎面走来的也是众大臣出殿。
早朝已经下了,皇帝已经在殿中等候。
奚乔刚踏进殿门,身后的侍卫旋即把门关上。等她回神之际,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一人。
她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手不由自主地捏住裙角。
这是她等了几载的良机,从平平无奇的县城打更人一路上京面圣。
若要细说,她本也不是打更人。
她内心忐忑不安,垂着头向殿堂走去。
也没有细看龙椅之上是否有人,奚乔双手覆在额头,“民女奚乔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话。她的手心有些发颤,叩首的地板还带了一些湿意。
上面迟迟没有传来声音,奚乔此时也不敢擡头张望。
足足等了半刻钟,跪在地上的奚乔正思忖要不要再开口之时,身前传来一道咳嗽声,顿了顿,“姓奚?无需多礼。”
语气略显虚弱无力。
奚乔一愣,皇帝如今已经病重至此了吗?那方才下朝的大臣并没有谈论?
她的疑心愈来愈重,似乎皇宫之中有个谜团在等她揭开。
而方才皇上那话是这么说,但终归君臣有别,奚乔不敢妄动。
“民女不敢。”
奚乔跪在地上,仍旧低着头。
大殿又静了下来。
而皇帝似乎没想到奚乔会如此,他又开口,“你身为民间女子协助大理寺破了案,朕应该感谢你。”
说罢,他起身走近奚乔。
奚乔一怔,微微擡头,视线对上皇帝的目光。
“起来说话。”
“民女遵旨。”
她旋即低下头,又行上一礼。
此时皇帝已经转过身,漫不经心地问:“朕今日召你来,只是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女子有此等功劳。”
看似皇帝无心夸赞,实则他的馀光一直瞥向奚乔观察她的神情。
奚乔闻言,手一抖,没有听出夸赞之意,反而更多的是惶恐,“陛下谬赞,民女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哦?运气好?朕可不相信。”
皇帝坐在龙椅上,低头看着奏折。
此话一出,奚乔心下一惊。
遭了,如此拙劣的谎言对常人说也就勉强可信,但他可是皇帝。
奚乔此时恨不得收回那番话,看皇帝还在打探自己,她不得不继续圆,“陛下,每次案发现场民女都在场,这……”
龙椅上的人见此,“罢了罢了,你不愿多说朕也不问。朕意欲让你在大理寺当个主簿,你意下如何?”
大理寺?做女官吗?可开国以来就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这皇帝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什么幌子?
奚乔压下心中的惊愕,面上露出几分惊骇,“陛下,我朝并无女子入朝廷的先例……”
她向皇帝解释,试图让他收回成命。若是真去大理寺当值,被轻视且不说,她怕是出门都不顺了。
朝廷那些年龄稍长的大臣必然是反对的。
许是皇帝也反应过来此举过于招摇,“也是。那朕许你一诺,若你需要,可随时提出。”
语落,他欲唤人将奚乔请出去,“朕乏了。”
此时,奚乔“扑通”一声跪下来,她诚恳地行了一个跪拜礼,“民女正有一愿,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的手悬在半空,“不妨说来听听?”他又擡手遣退进殿的宦官,视线又在奚乔面前停留下来。
“恳请陛下允许民女重审青玉旧案。”
奚乔话音未落,又双手伏地磕头。
高坐之人一滞,他若无其事地拿起奏折,“奚乔,你可知那是五年前的悬案。”
“民女知晓。”
“那你又可知当年案子是何人所结?”
奚乔不卑不亢,如实道来,“如今的大理寺卿明察大人和刑部尚书张敞大人。”
皇帝反问,“你既已知道,为何还执着重审?”
她当然知道,也知道如今两位大人的官职是她高攀不起的。当她说出重审二字就已经明白会惹来事端,也是在质疑两位大人断案的能力。
“民女认为案情有蹊跷,还望陛下成全。”
她目光如炬,眼底透露出倔强。
皇帝望着她的眼,不觉出了神。
自从他看见奚乔之时,他总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如今奚乔提出重审青玉旧案,他总算知道那抹熟悉出自何处。
奚乔此时的眼神犹如当年岑太尉进宫救妻,如出一辙。
思及此,他的眼角微红,无力感油然而生,“朕准了。李顺,带她下去罢。”
奚乔大喜过望,“民女多谢陛下成全。”
说罢,她站起身跟着那名宦官出了殿。
没走几步,她就拒绝了李公公送她出宫。
延英殿内。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突地一咳嗽,嘴里竟咳出血来,此时手里的奏折也抖落在地。李顺一进殿便瞧见此场景。
他疾步走过去,从怀里拿出锦帕,“陛下,太医说了您不要操劳过度。”
皇帝紧紧地攥住锦帕,“李顺,你说奚乔会不会是故人之女?你不知道,方才她那双眼睛真的像极了岑由。”
李顺起初在宫门外就看出来了,他一直认为奚乔很眼熟,眼熟到脑海时不时都会出现岑太尉的影子。
他压下心中的想法,安抚道:“陛下,您定是日夜操劳认错了人。岑府一家无人生还,当初刑部尚书可是亲自查验过尸体。”
李顺震惊之馀更多的是恐惧。
皇帝拿开锦帕,手搭在李顺手臂上,“罢了,扶朕去见沈卿。对了,晚些时候寻人去查查奚乔来历。”
李顺点头,“是,陛下。”
回到醉生楼,奚乔就撞上了匆匆忙忙的乐娘。
“乐娘,您没事吧?”奚乔扶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关切地问。
手上的盘子也被撞飞了出去,乐娘借力扶好,“我没有多大事,倒是那玉笙有事。”
奚乔疑惑,“玉笙姑娘?”
“哎呀,我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再不过去啊,玉笙怕是又要寻短见了。”
话音未落,奚乔就匆忙地往玉笙的厢房赶。
“你这孩子,也不帮我把东西捡起来再走。”
乐娘望着奚乔消失的背影,大声说。
一打开门,奚乔就见到姑娘堆里的玉笙低着头,手里握着白绫。
奚乔先是把那些姑娘劝了出来,而后再靠近玉笙,“玉笙姑娘,你又是何苦呢?”
玉笙勒红的脖颈尤为明显,她递了一瓶药过去。
“奚娘子,妹妹因我而失踪,你叫我怎能安心地活着?你不知道我简直都是度日如年。”玉笙没有接药,语气充满了自责。
奚乔道:“五日内我一定寻到玉寒,你相信我,也要相信大理寺的人。”
此话一出,玉笙脸上的愁容尽数散去,“此话当真?”
奚乔偏过头,“当真。”
她又说:“你先好好休息,届时我带玉寒来见你。”
解决完玉笙那边的事情,她满脸疲惫地回到房间。
一进房她把外衫随便一扔,头上的珠钗也全部取下。
这么久没有收到他们的讯息,也不知沈策和萧景有没有被皇帝为难。
话说今日入宫较为顺利,但是途中出现的变故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出现的杀手是何目的?
转念一想,她又回忆起马车另外一件事——沈策竟然送她发簪。
肯定又是那个萧景出的馊主意。
定是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发簪!沉鱼簪。
奚乔猛地从袖子里拿出发簪,仔细端详。
发簪背后的弯月活灵活现,好似真像苍穹之上的明月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坐在铜镜面前,抚摸着手上的沉鱼簪,眼神空洞迷茫。
沉鱼簪雕刻手法与母亲如此相似,但为何会是楼衔月所造。
蓦地,她脑海想到一个人。
一个她入京之时见到的人。
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