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一连好几天奚乔都无事可做,偶尔上街去打听打听这宿州附近的情况。
这日,骄阳似火,莲田鲜妍。
奚乔刚打开门往下一望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穿梭在茶客中间,格外显眼。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人唤过来,突地发现那人的目光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两人默契地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此处没有了喧闹,那人直接从腰间取出一张纸递给她,“既然你们去过那座府邸想来也是找到了大人留下了手札,但是那手札不全对吧?”
奚乔接过那张纸,思索片刻遂点了点头,“确实,手札上的讯息并不能作为罪证。”
“林尘,这张纸是什么?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对面之人望着她打开了纸,“是大人的亲笔信。我想这封信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是岑太尉留下的。”
奚乔垂眸看着纸上的字,字迹潦草无力,看起来是在一种危机四伏下写下的。
信上将张敞和明察的罪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循为人过于正直且言语举止不留情面,因此在朝廷树了不少敌。他原来也是位于九卿之列,也是因清廉无私的性格一贬再贬。
而这次朝廷有人弹劾他,不过是他提出轻徭薄赋,十五税一。而李循这一提出虽然减少了庶民的负担却让世家大族的俸禄因此而降。
为此他受人诬陷,而诬陷之人就是刑部侍郎张敞,如今正春风得意。还和大理寺少卿明察一同作假证使李循入狱。
李循写下这封信交给挚友岑太尉欲上京告发两人,不料被那两人发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嫁祸于岑太尉。
岑太尉被两人看守之时将此书信暗中递给李循府邸的管家,也就是现在的林尘。
奚乔看完书信,整个人瘫软在地,她双目紧闭留下了一滴眼泪。
她颤抖的手攥紧书信,眼睛充斥着恨意。
张敞和明察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多谢林郎君雪中送炭。”
说罢,她双目无神丶颓废地离开,身后的林尘看到她孤独落寞的身影终究什么也没说。
奚乔一回到驿站就将书信递给另外两人,彼时沈策和萧景也是才从张清之的府邸回来。
两人接过书信蹙着眉看完,而后沈策放下剑,漆黑的眸含着复杂的情绪,“何时动身回京?”
他们已经在宿州耽搁了许久,京城什么动静也没有,传回京的书信也杳无音信,他隐隐不安。
奚乔打开窗棂,擡头看了外面的天色。
此时落日西沉,天上的亮光也暗了下来,街道两侧都挂上了五彩斑斓的灯笼,忙着农耕的百姓也红着脸回了充满生气的村庄。
“再晚些时候。”
她想到上次被人跟踪一事,便知道暗处肯定还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只有在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时走出宿州。
沈策道:“那好,我方才从张清之府上拿到了出城令,届时就不会惊动其他人。”
三人一拍即合,等待夜幕降临。
***
浓稠似墨的夜晚,寂静漆黑的街道只有三道身影并肩行走。
他们径直朝城门的方向走去,直至城门关闭才不见人影。
荒山幽径处,常有鸟兽的叫声。而奚乔一行人走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整条路安静得出奇。
“这条小径未免过于安静了些?”奚乔止步,左右查看。
萧景也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小心一点,总觉得有点怪异。”
他走了这么多次的夜路,这么安静还是头一次见。
此时的沈策已经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他黑眸环顾四周,只有吹来的冷风在咆哮。
猛地,风又乍起,无数细针入瀑布般朝他们袭来,荒山上的树叶簌簌地落。
无数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持刀而来,目露凶光,一招致命。
四周被围得死死的,此时两人的剑已出了鞘,奚乔腰间的小刀在月光下亮出白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没有想到这次的黑衣人重重叠叠围了三圈多,近有百馀人。
萧景见到一天都是杀不完的黑衣人,手持长剑冷笑:“又来一群黑衣人,你们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他想不通自己是招谁惹谁了,一个月里连遭三次暗杀,且都是下死手的黑衣人,还完全抓不着影。
一名黑衣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往他们的脚下丢了一个黑色包袱,“三位若是识相就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我,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的声线粗狂而低哑,视线看向滚落在奚乔脚上的包袱,似乎是在示意他们打开。
奚乔也是怀着疑惑打开的包袱,低头一打开,还未仔细一看她就将包袱扔了出去,霎时间,她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明明还是艳阳天,她此时却如坠冰窖,牙齿打颤。
一旁的沈策和萧景望向她,眼神充满了困惑,包袱里面到底是何物,为何反应如此大。
方才说话的仰天大笑,露在外的眼睛如同猛兽般吞噬奚乔的所有神智。
“你们想好了吗?”
他那声音响起,拖长的语调如同是修罗的审判。
沈策和萧景没有理会他的话,相视一眼纷纷朝包袱掠去。
似乎两人都在用内力掀开那块黑布,而那说话的黑衣人瞧了出来,一只手轻轻一拂,包袱的黑布顷刻化为碎片。
沈策和萧景停了手,两人错愕地看向包袱,瞳孔一紧。
那包袱里不是物件,而是林尘的头颅。
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难怪!
他们这才明白了奚乔方才的神情。
恐惧之馀又自责。
神秘的黑衣人似乎很享受他们的神情,“对!就是这个表情。若不是你们非要找他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或许他可以守着秘密安享晚年。要怪就怪你们把他拖入这场纷争,自责吧!愤怒吧?”
“我还真得感谢你们三位。倘若不是你们寻到林尘,老夫还真找不到他在何处。他可真能藏,在老夫眼皮子下还能藏五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他的身躯已经去陪他的大人了,李循九泉之下也会感谢老夫。”
他自顾自地说着,边跳边笑。
“你说他躲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因你们而死。你们难道没有任何愧疚吗?沈策?”
他看向沈策,笑声凄厉又狠毒,说罢,转身又看向萧景。
“还有你,萧景。你身为镇国将军府的独子,不好好的继承父业守护边疆,非要跟一个太尉府的奴隶破什么案,你跟他了这么久,不还是他的手下么?”
没等萧景回答,他带着黑色指套的手又指向身后双目赤红的奚乔,声音温和而寒冷:
“别这么看着我,待会才是好戏开场。你说是吧?岑家娘子?”
他最后一句话如同磬钟,敲扣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此时反应最大的不是奚乔本人,而是萧景和沈策。
奚乔别过头,无视了望过来的两双眼睛。
两双眼眸炽热滚烫,而她的心已经是一座孤寂的野岛。
神秘的黑衣人继续揭秘,“看来岑娘子不想说,那只好在下告诉你们的两位搭档。”他视线又饶有趣味地看向两人,“她是岑太尉之女——岑衡,亦是罪臣之女,当诛!”
他那一个“诛”还未说,脸上的黑布就已经被一把飞过来的剑刺破。
黑布倏地掉落在地上,他的左脸被剑划了一道口子。
沈策接过飞回来的剑,擡头一看。
方才那名开口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尚书张敞。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昨夜来李循府邸的是他,今夜来此地刺杀的也是他,以他们三人作饵引出林尘的也是他,借他们之手除掉心患。原来他才是黄雀。
从始至终都是他,而他们三人一直身陷局中。
张敞面目狰狞,“本来老夫今日不想杀你们,但既然你们看到了我的真面目,那么你们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给我杀!一个活口都别留下。”
他气急败坏,完全没有在朝堂上的圆滑。
身后的黑衣人听到命令,蜂拥而至,把他们三人堵得死死的,没有留出一点空口来。
萧景寡不敌众,忍不住破口大骂:“张敞,你个小人,你就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见光死。从前也是,现在亦是。”
说起来,张敞从前是萧景父亲的副官,当时张敞身受重伤,他父亲惜才,便把他带了回来,还与他以兄弟相称。此人虽有一身武功,但投机取巧,心思不纯,打仗更是临阵脱逃。
萧景父亲本想以军法处置他,谁料他竟说自己已经脱离军籍是谢国师的门客。
为此他的父亲不得已将他放了,责令张敞与军营再无干系,与他萧家更无干系。
张敞离开军营后,不日就混上了刑部侍郎一职,四处扩散曾与镇国将军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遂不少大臣来巴结他。
起初他父亲听到张敞借他之名在笼络大臣,气愤不已,当即去讨要说法,岂料吃了一回闭门羹。
他父亲气冲冲地跑回家立即下令不得结交张家人。
遂他与张衡的车笠之交也就此断了。